第982章 形與影

　　“顏奇顏先生！”
　　“白玉樓兩位閣主，魏安，孔淳！”
　　“……夏擎夏老先生！”
　　祁青雁對壹張名單念出大眾評審的名字，她每讀出壹個名字，廣場就有熱烈掌聲。
　　隨著壹個個大人物起立並登臺，任誰都能察覺到氣氛轉為莊嚴。
　　顏奇、夏擎、魏安和孔淳先行壹步。
　　接著，是蘭鳳賢、李萬年。
　　蘭鳳賢是蘭氏的族長，李萬年則是李氏家族那個老妖怪，李翰要叫壹聲太爺爺。
　　“‘天機星’吳通！”
　　又壹個老妖怪。
　　鏡頭對向壹個駐顏有術的老家夥，他比較富態，體型微胖，面色紅潤，唇上有兩撇八字胡，下巴倒是白皙光潔。他起身時笑瞇瞇的樣子予人和藹親切的感覺，但是林青鳳見了，立即沈下臉，低聲恨恨道：“裝還是這個老鬼會裝！他就是披著人皮的惡鬼！”
　　陳央卻沒註意聽母親的低語，他發呆看臺上漸漸齊整的評審團，臉上寫著震撼。
　　全是大名鼎鼎的龍廚！
　　“咳——”
　　祁青雁表情肅穆，讀出名單上，地位最為尊崇的名字，“歡迎龍頭作為評審團主評審登臺！”
　　啪嗒壹聲，主樓扇門打開，朱戟龍行虎步而出。
　　全場予以註目禮。
　　前壹刻還竊竊私語的廣場，落針可聞。
　　朱戟徑直上臺，壹名工作人員趕緊給他遞上麥克風，他接了麥克風，對夏羽所在的燒烤場地別有深意多看壹眼，而後率領這支評審團，向著黃鶴的餐桌行去。
　　圓桌上，最中央位置，擺著熱氣環繞的青銅爐鼎樣式燉盅。
　　蓋子還沒揭開，黃鶴正在低頭擺碗，又給每個瓷碗添上壹個漂亮的喝湯勺子。
　　“關於‘隔水燉’的要點，剛剛黃閣主已經詳細說了，相信大家也已經聽進去並銘記於心，大致對這種燉高級湯品的技巧有了認知。”
　　龍頭朱戟在公眾眼中，仍舊是那副不茍言笑、威嚴十足的模樣。他聲音緩慢而有力，道：“可能有人會質疑，為什麽高高在上的龍廚，還要用‘隔水燉’的技巧為龍級食譜的主要烹調方式。在這個難得壹遇的龍廚大會上，我只告訴大家壹點——”
　　“龍級食譜，並非妳們想象中的仙譜靈方，該用到的烹調技巧必不可少！”
　　說罷，朱戟就閉口不言。
　　顏奇抓起朱戟放在餐桌上的麥克風，指著熱氣蒸騰的青鼎燉盅，笑呵呵道：“黃閣主，先前妳大炒龜肉、鶴肉，還有在裝肉裝湯開始燉煮時，如果我沒看錯的話，妳除了壹點點食鹽外，就沒放第二種調味料吧？”
　　導播鏡頭掃向廣場名流名廚，眾人在臺下，都是壹臉懵。
　　除了鹽，就沒有其它佐料？
　　清燉？
　　極星寮，幸平創真對目瞪口呆的小夥伴們喃喃道：“這樣燉湯，湯不會沒味道嗎？”
　　電視直播畫面中，黃鶴嘴角掛著淡笑道：“對，多余的調料，越多的調料，對原生食材的味道反而會形成破壞。”
　　話筒又傳到孔淳手上，這名龍廚贊道：“清燉不代表湯品的味道不夠濃醇，恰恰相反，如果技藝超高，食譜的原材料在膳食搭配中契合某些道理，把食材原滋原味的鮮甜完全吊引出來，那麽這時候，根本就不用調料增味了！這就是天地間最上乘的湯品！”
　　眾人妳壹言，我壹語。
　　龍廚評審團對黃鶴的廚藝，持肯定和贊揚態度。
　　“吃吃看吧！”夏擎道。
　　“可以揭蓋了，黃閣主——”
　　“天機星”吳通撚著山羊胡笑道，眼睛掃向黃鶴時，透著壹絲期冀。
　　哼！
　　黃鶴自然懂得吳通這壹絲期冀因為什麽，不就是把他當成棋子，利刃，斬掉壹個可能危及自己地位和利益的年輕後輩麽。是的，顏奇屢次在蜀地露面，黑暗界早就傳出顏奇欲收夏羽為親傳弟子的風聲，這壹代的顏氏子弟不夠爭氣，那黑暗界領袖的位置自有可能旁落。
　　定了定心，黃鶴沒多鳥吳通，手搭在青銅燉盅的蓋子上，猛地掀開了。
　　“嘩——”
　　龍廚評審團對撲面而至的水霧和清涼，都是陶醉狀。
　　黃鶴給龍頭朱戟先盛了壹碗湯，這第二碗，卻是徑直遞給夏擎。
　　嗯？
　　夏擎眉梢跳了跳，接過湯，看看碗中晶瑩剔透的鶴肉、龜肉，以及清冽的湯汁，那湯品逸散出來的氣味就顯露不凡，甚至，他隱隱覺得黃鶴這手食譜，比當初樓麟艦上對決時候，還強上壹籌。這就非常可怕了，夏擎本來平靜的心境，蕩起了波紋。
　　目睹夏擎眼中神色的變幻，黃鶴露出笑容，此時他的內心戲可用壹句話概括——
　　馬上到妳了，夏擎！
　　“很好！”
　　龍頭第壹個端起湯碗，以勺子，對嘴巴送進去壹小口的熱湯，“鮮甜味，完全吊引出來了。這是龜鶴肉最樸實最原始的味道，每喝壹口，都感覺龜鶴在妳的口腔當中，或纏鬥，或和鳴。”
　　見狀，評審其余龍廚，也紛紛端碗品嘗。
　　夏擎盯看湯碗，清澈的湯汁微微蕩漾著，他下勺了，壹勺子舀起少許汁水，順帶捎了壹塊燉爛的龜肉，當勺子湊近嘴巴，他握勺的手，突然青筋緊繃，壹只通體泛綠的淡水大龜，似乎正從他微微收縮的瞳孔中，壹遊而過，浮光掠影！
　　喝下去，喉結滾動壹下，熱湯進了喉腸，老頭子突然聽見了水拍暗礁的濤濤聲響。
　　呃？
　　自己浮遊青碧的池塘中，手腳在拍水，陣陣漣漪以身體為中心擴散來。夏擎左右仰看這綠意森然的古塘，看著周圍青蒙蒙飄薄霧的山，再回過神時，肌膚卻已經爬上了青苔，藻荇在自己體表覆蓋厚厚壹層，甚至有小魚在輕柔叼啄他的身體，吃那些藏在藻荇中的微小浮遊生物。
　　整個人變綠了！
　　就好像，與時間同在，亙古永存。
　　誰知道失重感覺湧來，夏擎到了岸上，手腳並用在掙紮卻動彈不得。
　　他變成了龜，壹名披蓑衣、戴鬥笠的老魚叟，正壹腳踩踏在龜背上，夏擎發現鬥笠下面壹張臉非常的熟悉，不由地怒聲喊：“黃鶴！”
　　老叟對他淡然壹笑，背後驟然伸展出潔白的翅膀，振翅直飛青空，在茫茫白雲中，化身為仙鶴，仰頭鳴啼便聲傳天地。
　　回歸現實。
　　低頭看湯碗，這第二勺，夏擎面色微青不敢再品。
　　其余龍廚也不約而同地睜眼。
　　“龜之壽，鶴之風采！”
　　“成了！”
　　“這才是‘萬壽羹’，真正的‘龜鶴延年湯’！”孔淳贊不絕口，“美食的意境，與印記完美重合。烹調技巧上，是對食材原滋原味的完美吊引，意境上，則是對龜、鶴這兩樣食材養殖和觀察誌趣的結合，也只有愛鶴好龜之人，才能在美食中構造這樣誌趣盎然的畫面……不得不說，黃閣主在青山綠水中賦予了屬於自己的龜影，鶴形，恐怕也只有龍廚才能讓我們被這份形影亂了心緒，非常厲害！”
　　廣場壹片寂然。
　　“廚心”、“食義”能對臺上的評審團，產生心靈擾亂嗎？或許可以，但不至於讓他們迷亂。
　　“形與影……”才波城壹郎喃喃，敏銳註意到孔淳評價中的壹些字詞。
　　龜影，鶴形。
　　印記。
　　在菜品中，食材本身，那份原滋原味，都被廚師打上了自己的烙印，可怕！
　　女主將涼子麗娜低聲說：“或許，這就是食靈吧！”
　　鏡頭最終聚集在朱戟身上。
　　中華美食界的龍頭，沈吟著給予總結評語：“即使以龍廚食譜作品的水平水準線，去評判黃閣主這份‘龜鶴延年湯’，那也是極為上乘和優秀的。這樣壹份作品，放在龍廚食戟對決上，綽綽有余，而且對手如果沒有極其可怕的底蘊，很難拿出形成翻盤和必殺的食譜。”
　　砰！
　　這番話，如同壹枚印章重重落下，在勝負表上戳了紅印子。
　　廣場名流們默然。
　　極星寮大堂，壹色慧、幸平創真和眾小夥伴，反應與收看直播的普通觀眾壹樣，沈默著，表情竟是非常平靜。
　　“輸了，才是正常情況……吧？”半晌，吉野悠姬弱弱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