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3章 天府之國（下）

　　“天國！”
　　這是弦樂聲傳來，美食畫卷展開後，雷哲的第壹個念頭。
　　他突然飛上了天空。
　　與此同時，面、豆腐和咀嚼破碎的豆幹，在舌頭像是冰雪融化開來，於消散之中，食物由喉頭迅速流進去，消失無蹤。
　　嘩。
　　高空，風吹著。
　　弦樂聲更清晰了，就算雷哲是個西方人，也可以輕易辨識出，這是二胡、琵琶和古琴三種弦樂器的混合演奏。
　　二胡，聲音悠遠蒼涼，對應彈性驚人的豆腐面。
　　大珠小珠落玉盤的琵琶，恰恰對應豆腐幹。
　　除了豆香，混合芋泥壹起油炸，並跟面、豆腐烹炒過後，那股芋頭清香可以稱為壹浪高過壹浪，回味無窮。
　　最核心的「勾芡豆腐」，對應最為幽深的古琴。
　　聽著琴聲，雷哲驚愕地擡頭，發現這片天空居然下起了花雨。
　　花朵壹瓣瓣的，有潔白，有淡粉，花香撲鼻而至，雷哲立即心神壹震，駭然道：“這味道，我怎麽嘗過？”
　　下意識地去追逐口腔的余味。
　　“是醬汁！”
　　雷哲也終於發現，這些花，與醬汁裏某種神秘花香，對上了號。
　　難怪豆腐滑溜順口，烹炒過後比原來還要綿軟，這絕對是醬汁的功勞。雷哲萬分肯定，這種花瓣，在其中扮演了關鍵的壹環！
　　嘩——
　　又壹陣風，雷哲似融化了，隨風而動。
　　雲霧在身子底下散開。
　　壹片富饒的土地，在雷哲眼前漸漸鋪展開來。
　　翠綠的田野，壹片連著壹片，雷哲猛嗅那口富饒的氣息，聲音在發顫：“玉米，地瓜，蘿蔔，菜花，白菜，南瓜，土豆……”
　　數著自己鼻子嗅到的蔬果氣息，口腔也對應的，滋生這些味道。
　　太真實了！
　　哪怕是雷哲都不禁心神恍惚，迷醉在這片富饒的天空上。
　　他看農人耕作，看水車輪轉，看田地上的老牛悠閑吃著青草……
　　壹股名為充實、沈甸甸的情緒，占據心頭。
　　半晌。
　　“飽了嗎？”
　　有個聲音問他。
　　雷哲睜開眼，甩掉眼中的富饒景致，壹張臉恢復冰冷。
　　“抱歉！”他目中透著淡淡的譏誚，“麟級的「食霸之胃」，可不會就此滿足……妳的構思確實精巧，但妳沒聽過麽，再如何精湛的技巧，都不如力量來的直接！”
　　“呵，終究是區區特廚，料理中缺少了真正麟級那種直震靈魂的廚藝力量，單靠技巧、素材的堆砌，別妄想彌補！”
　　“承認失敗吧！”
　　他就淡淡凝望夏羽。
　　啪！
　　這時候，旁邊的安德莉亞，卻放下白色的碗，抽抽噎噎，吸鼻子，騰出手擦拭眼角的淚。
　　她哭了，俏臉可見不少濕跡。
　　雷哲登時怔住。
　　安德莉亞沒看他，吸鼻子地給予試吃評價：“說實話，我不知道該怎麽評價！”
　　聲音隱隱發顫。
　　夏羽聳肩不可置否的樣子。
　　“您具體點說！”青木宗太卻急了。
　　“對，比如剛剛那花香，到底是什麽？”唐玉瓊附和，同樣心急如焚。
　　“花香？”
　　安德莉亞瞧夏羽，也不太確定，“那是壹種花醬吧？”
　　夏羽搖頭，站在廚臺裏，搬出3個小巧的，容易被人忽略的小玻璃瓶。
　　壹瓶是淡淡金黃，裏面漂浮著花碎，有液體，看來是瓶花醬。
　　第二瓶，卻是些果脯蜜餞。
　　第三瓶，更直接，貯藏了花瓣。
　　“這是桂花醬！”女主將指向第壹個瓶子。
　　“第二個是……梅幹？”
　　“答對了！”夏羽對女主將豎拇指。
　　“那第三個呢？”
　　桂花醬、梅子果脯是營造「勾芡豆腐」酸酸甜甜滋味的素材，眾人不難理解，但第三種花瓣材料，沒人看出是什麽。
　　“木芙蓉！”夏羽也沒藏著掖著。
　　“誒！”
　　唐玉瓊驚呼，“這種花也能食用嗎？”
　　對於木芙蓉這種花卉，雷哲、安德莉亞等西方廚師是懵逼的。
　　木芙蓉也算是中華原產，後來傳到東瀛和東南亞各地，總之，就算在東亞區域也只有少數對食用花卉有研究的廚師，才清楚它的真面目。
　　女主將壹怔後，就說道：“木芙蓉的確可以食用，我曾經就用它為素材，創作壹門芙蓉花茶碗蒸菜品。這種食用花卉，配合蛋、豆腐之類的食材，可倍增口感，軟滑爽口。”
　　壹陣沈默。
　　“這些材料，妳早就備好了？”堂島銀問。
　　“咳！”
　　夏羽只是咳嗽，沒作回答。
　　他總不能說，自己早為這次的開店，準備了絕招。
　　既然《豆腐三重奏》幾天前就入手了，且在有琢磨研究的基礎上，夏羽估摸著系統會彈任務，自然備壹手，有備無患。
　　果不其然，這壹手準備正撞上了槍口！
　　“不提花這些！”
　　安德莉亞擺手，目光炯炯道：“妳烹煮豆腐時，是用了蔬菜高湯嗎，為什麽蔬菜風味那麽充沛……甚至可以形容為錦繡！”
　　夏羽正要答，卻被壹個冷哼打斷。
　　“什麽錦繡，不過是素材的胡亂堆砌！”
　　雷哲道：“我可不認同這種用壹堆似是而非的素材，亂燉壹鍋，烹煮而成的菜品！沒有任何的條理！而論食材，單單「霜降豆腐」就可壹力降十會，把這些什麽錦繡滋味擊潰！”
　　“真是失望！”
　　他大開嘲諷：“我還以為是什麽驚人的絕唱，誰知道，只是用普普通通的材料，做出來的普普通通……”
　　“呃！”
　　話到這，就被阻止。
　　“壹碗不行，那就第二碗！”夏羽端起另壹碗的菜品，遞到雷哲面前，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妳這個抱著挑刺立場的家夥，敢再吃嗎？”
　　泥人也有三分火氣。
　　安德莉亞沒潛在的心理抗拒，於是沈淪了。
　　但雷哲的抗藥能力顯然不差。
　　夏羽的想法就很簡單，沒有下藥不能解決的事情，如果壹碗不行，那就第二碗，實在不行，那就壹整盤吧！
　　“別作無謂的掙紮了！”
　　雷哲哈哈笑道。
　　“吃吧——”
　　“也罷，讓妳徹底的死心！”
　　接過第二碗，雷哲繼續之前的粗魯吃法，壹口就吞進大半的面、豆腐。
　　譏誚的笑容僵在臉上。
　　還是那片富饒的土地，但與之前不同的是，雷哲視野中，多出了壹座古老滄桑的中華酒樓。
　　樓正門，掛有壹塊牌匾，寫有“菊下樓”三字。
　　驀地，雷哲目光被壹個女子吸引。
　　她容貌不算精致，身上也是尋常人家的荊釵布裙，可那份獨特的溫婉柔美氣質，簡直活脫脫的仙女。
　　這女子正推開門，看見雷哲，頓時招呼柔聲道：“客官您用餐嗎？”
　　雷哲都不知道自己怎樣進店的。
　　壹盤冒熱氣的豆腐菜品，放在面前的桌子上，他吃了起來，可額頭冷汗卻是越流越多。
　　筷子重逾山，不，應該是筷子夾起了如山嶽沈重的豆腐塊。
　　豆腐咽在嘴裏化開，深深鉆進喉頭沿食道，墜進幽深不見底的胃世界，可雷哲驚恐發現自己的胃袋，正迅速地膨脹。
　　咚！
　　咚！
　　胃世界正在崩壞，之前聽聞的悅耳弦樂，竟變成了殺機凜凜的戰曲。
　　“為什麽！”
　　終於倉皇丟開筷子，雷哲坐不住了，聲音在菊下樓內回蕩：“為什麽它可以撐滿我的「食霸之胃」！普通的食材，普通的菜品，根本就不可能！”
　　壹個幽幽的聲音回答：
　　“因為，它承載著壹種味道！”
　　旁邊，有個少年憑空冒出，那位溫婉的布裙女子，只是在微笑，並在少年身畔，漸漸地變淡，最終消失了。
　　撲通！
　　雷哲被沈重的胃袋壓垮，跪倒在地。
　　少年背他而行，去把店門推得更開闊了，指著門外的風景，“而且，妳吃下去的，是這片富饒的土地啊，它叫天府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