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沁紙花青

修真武俠

悶雷滾過雲層,將其中水汽盡數碾了出來。從第壹滴雨水落下到暴雨傾盆,只用了兩息的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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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九章 苦衷

心魔 by 沁紙花青

2019-2-3 20:27

  太上境界的強者,若想,幾乎可以做得到洞察身周壹切。但這種事要費些力氣,李雲心並不常這麽幹。
  好比他那個世界壹個尋常人走在熙攘的街上,身邊有許多人來來去去、走路說話。眼中又可見到許多的景物,五光十色。但絕大多數時候並不會將那些話、那些景物往心裏去。只浮光掠影般地聽了看了,就從心頭滑過。
  可若是想,有目的地、細細地聽,當可以聽得出許多信息。譬如身邊的兩位情侶在為什麽爭吵,打電話的那個人在談什麽事情。水果攤子旁挑揀梨子的那位婆婆看起來境況如何、那個小孩子身邊的中年婦女到底是他的媽媽還是嬸嬸。
  可這樣壹來是很耗心力的,太上境界強者對於身邊人與事的體察亦是如此——那並非壹種本能,而是得動用神通的法門。
  但今夜李雲心站在昏暗的街角,這樣做了。
  他體察李淳風下榻的那座鴻泰樓中的壹切,不放過任何壹絲細節。
  於是發現壹件怪事。
  他先清晰地聽到李淳風走路的聲音。從二樓壹直走到壹樓大廳中。接著聽到門簾被挑起來的聲音。這該是進了後廚。
  他倒是可以“看”。
  但李淳風是玄境,修為也算高深。玄境的修行人無法阻止壹位太上去“看”去“聽”,卻可以有所警覺。
  因此李雲心才選擇了“傾聽”這種最不容易引起註意的方式。
  接下來,後廚中就沒什麽聲響了。可他此前已經曉得,裏面是有三個人的。
  三個共濟會的人。
  這是從他們閑聊的只言片語中得到的信息。實際上這三人說話已算謹慎了,從未直接提到“共濟會”的存在。
  但兩個廚子、壹個跑堂,從言語當中所流露的信息表明他們見多識廣,遠超正常人所能擁有的知識儲備,該是去過了多地方,在至少六個國家當中停留過。
  而從另壹些言語當中,又流露出對於“畫派”那些人的不屑——僅是壹種微妙的情緒。
  他們甚至還提到過“雲山之後”這樣的詞兒。盡管只提了壹次便被另兩個人提醒、閉口不談了。
  而李淳風進入後廚之後,四個人仿佛壹同沈默起來。聲音變得低沈模糊,他只能捕捉到壹兩個無關緊要的詞兒。其實若再運神通,倒是可以“聽”得清楚些。但李雲心意識到,有人使了某種手段。
  壹種……即便以他這樣的太上修為,都被制約了的手段。
  李雲心微微壹楞,迅速收回神通。
  他原本站在巷口,身後有壹塊光滑的青石。這種石頭在雙虎城中很常見,是人們歇腳的地方,約等於他那個時代路邊的長椅。
  他就慢慢坐到這石上,便可以瞧見鴻泰樓的壹角了。
  沈默片刻,他低聲說:“李淳風啊……”
  早該想到事情的蹊蹺——早在幾天前、甚至更早的時候。
  打白閻君露面開始直至現在,他從不曾有過“主動與那邊的人聯系”的權利。
  原以為都是如此,後來知道李淳風可以的。到現在他成了他們口中的“救世者”,似乎也依舊被排斥在外。
  這意味著壹件事:那邊的人或許有派系、意見不統壹。
  因為無論他們想要做什麽,若統壹了口徑,就用不著以這種法子杜絕自己可能探得更多信息的可能性。
  他們之間的分歧者,是陳豢麽?
  李雲心在夜色裏獨坐壹刻鐘。將李淳風曾對他說過的話、白閻君、沈幕乃至陳豢對他說過的話都細細地想壹遍。他漸漸意識到,自己先要對抗的是自己。是頭腦中壹個徘徊不去的幽靈。
  這個幽靈,脫胎於他同李淳風十幾年相處所漸漸培養出來的許多情感。這種情感,腐敗、惡臭。打降生時便是畸形而可怕的——他與李淳風共同創造了它。
  可當時渾然不覺。甚至從那惡臭之中嗅出些香甜的味道。正是這種味道,遮住了他的眼、麻痹了他的理性。
  若要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這便是壹次長達十幾年的情感暗示。這種暗示所產生的慣性,壹直持續至今。
  至少,壹直持續到兩刻鐘以前。
  他的理智被情感影響,在面對李淳風時失去警惕心。縱使心中有恨與怨言,卻總是忍不住地想要為那個人找壹個開脫的理由、借口。這是因為他此世這具身軀的局限——叫他懂了許多事,也不得不承擔那些事所帶來的負面作用。
  但在此刻,李雲心覺得自己明白陳豢在下午時所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了。
  同時他開始想另壹個問題——李淳風究竟是個怎樣的修為?
  他沒有繼續“傾聽”下去,是因為感受到了禁制。但那種禁制似乎並非來源於“術”,而像是某種純粹的力量。
  便好比壹個修為高深的人可以收斂氣息,叫人看不出自己的深淺。
  通過氣息來判斷壹個人的修為程度,是壹件只可以粗略估計的事。這種事,很像是在他那個世界通過壹個人的氣質、言談、舉止,去判斷那人的身家、階級。老於人情世故、閱歷也多的人很像是這個世界的高階修士,他們很容易從壹個不懂得如何掩飾、或者只懂得拙劣掩飾的人身上看到本質。
  修士們偶然外放自己靈力,便好比他那裏的人展示了自己的存款、不動產,身家壹目了然。
  更多的常在收斂自身精氣,便好比是循規蹈矩,不會去刻意炫耀的。但也可以瞧得出談吐時氣息如何、靈力流轉是否順暢、或者肉身是否強橫。若以這些標準來看李淳風,便覺得他是玄境。
  好比兩個財富、眼界、知識儲備類似的人,是很容易瞧得出對方深淺的。
  可剛才的手段……該是超出了李淳風應有的能力。
  若再要打比方,便像是李雲心這巨富者通過高達數百億的資金運作,試圖去並購李淳風所擁有的壹家估值不過數十億的公司。但很快發現這家“小”公司可調用的資本,竟毫不遜色於他。
  於是他立即收回了觸角。
  李淳風究竟是什麽境界?
  他現在已經知曉了“太上”是怎麽來的。所謂太上者,本身便是壹個“通道”——連接兩個世界的通道。修至壹定程度之後混亂能量將兩個世界連通,於是這管道也自身充盈,成了太上。這世界的另壹些“太上”,連通的則是這渾天球與之外的混沌世界。要論實力,該比他稍微遜色些。要再嚴格點來說,甚至可被歸為“偽太上”——在他出現以前。
  也是因此,他說要同金鵬鬥上壹場。他又不是無腦的莽夫,即便是為了“任意縱橫”,總也會考量壹下自己的實力。
  至於李淳風……他說他從前的那個世界已經毀滅了。
  管道的那壹頭已不在了,他該成就不了這種境界的。
  ——如果他說的話是真的的話。
  然而,自己還怎麽敢相信,他可能會說真話呢?
  心中某處煩悶、凝滯。但李雲心叫自己的情感從那壹處滑過去,不想也不碰。像是受了傷的人用手小心翼翼地從傷口上滑過。他知道那東西在那裏,可覺得已沒什麽勇氣、精力、必要去看它了。
  他又坐壹會兒,伸手將自己的嘴角往上擡了擡,起身走開了。
  接下來的三天時間裏,李淳風沒有見過李雲心。
  直到第四天夜裏的時候,李雲心現身在蓉城的壹處院落中。而在此之前,他已經在蓉城的街上逗留了好壹會兒——瞧了瞧曾經生活在這城中那狼妖的道觀,又瞧了瞧從前的木南居所在,且吃了壹餐飯。
  院落不大,卻有在這個時代難以想象的整潔、幹凈。雖說是初春,花木都是冷清寂寞的模樣,但在月影下疏密有致,也是壹道獨特的風景。顯然這些東西是被精心打理過的。
  約每隔壹刻鐘,還會有壹隊持戟跨刀的衛士從院中沈默走過,俱是精幹的模樣。
  只是他們也沒發現院中多了壹個人。
  李雲心穿過院子,同這些衛士打了個照面。然後徑直走到門前,推門而入。
  屋中的人還未歇息——壹個穿刺金黑袍的男子,壹個站在陰影裏的老人。聽見了推門聲,兩人同時擡頭來看。老人皺眉,將要低喝,那男人卻已瞪圓了眼睛:“李——”
  “很威風。”李雲心隨手關了門,笑著看他,“應大俠這裝束,有點兒從前離帝的意思。不過如今妳的家業可比從前的離帝要大了。”
  瞧見自家主上的反應、又聽了這話,老人立即閉了嘴。
  這位老中官,隱約猜到來者是誰了。
  應決然張了張嘴,又隔壹會兒才大步從案後走出來。但不等他說話李雲心已走到靠窗邊的椅子旁坐下,又說:“當初在渭城,我說跟著我幹會做壹番大事。從前妳沒想過這事做得這樣大吧。”
  “前些日子路過妳這兒,聽說妳設壇來接我。但當時很忙,有壹堆事情要處理。又怕見了妳、妳問我要修長生的法子,所以就走了。聽說妳很沒面子。”
  應決然這才能說話——他沈聲道:“妳是仙人,總是會忙的。面子壹說也無所謂——我現在是皇帝,可心裏還是個武人。我輩武人有自己的追求和胸懷,是最不怕被誤解的了。我從前覺得妳總會來看我,如今真來了,說明我的信念沒有錯。”
  李雲心笑起來:“我的世界觀如果能像妳這樣隨時自洽,就真省了好多心事。”
  應決然站在他身前沈默片刻,說:“世上俗人心智不堅。我只是心智堅定而已。在這壹點上,也許我比許多修行人都好得多。”
  李雲心了然壹笑:“妳還沒死心。還在想要修行?”
  應決然認真地看他:“妳知道我從前修七殺決。求的就是壹個殺心、殺意。如果這麽容易死心,我這個人早就葬送了。”
  李雲心便不笑了,也認真地看他:“我今次來不是和妳糾纏這個問題的。如果妳非要向我要修行法門,我即刻就走。”
  老中官知道李雲心是什麽人。可瞧見這位在傳說中神通廣大、揮手之間便可翻江倒海的人物臉上露出不那麽痛快的神情,卻壹點兒都沒有擔心。因為他曉得他家這位陛下,是可以輕松化解這種僵局的。
  於是聽到這位陛下立即說:“那就算了吧。我輩武人講究心智堅定。可要是明知不可而為之,就成了執念。不修就不修了。”
  李雲心嘆了口氣:“真不知道妳這高明的理論水平到底是跟誰學的。坐——妳現在是皇帝,幹嘛站著說話。也許我還要有事求妳呢。”
  陰影裏的中官便略松了壹口氣。
  應決然真依言坐了。不過是靠坐在案上:“妳……能有什麽事求我?”
  李雲心沈默壹會兒,搖搖頭:“所以說,我不想叫妳修行。有什麽好呢。我從小修行,還有個也修行的爹。”
  “結果被卷到壹堆修行界的事情裏,父子倆反目成仇——足足壹年。到前幾天我們才把話說開,曉得這些日子都是誤會了。他有苦衷,我也有苦衷。兩個人的苦衷加在壹起,就成了心結了。”
  “我這才想明白……活著其實就是為了順心意罷了。他從前為我、為這世界做了許多事,我卻因此怨恨他。直到前幾天我也沒同他說壹句軟話。可其實我很想說……但說不出口。”
  應決然的眼神有些發直。待李雲心感慨過後楞了好壹會兒,他才說:“這個……怎麽同我說這個——”
  李雲心便像是如夢方醒,咳了壹聲,嚴厲地看那老中官:“不如妳叫我和妳家陛下好好說說話?”
  應決然立即道:“退下,退下吧。”
  中官忙告罪,小跑著出了門。
  帶他離開壹會兒,李雲心才壹揮手。於是門窗上泛起壹陣蒙蒙的光亮,又很快消弭不見。
  他看著應決然,說:“現在說正事吧。”
  “有壹個忙,要妳幫。很重要的事,絕不允許出任何差錯。”
  “如果事情做得叫我滿意,我叫妳青春永駐再活上個壹百年。如果辦砸了,這皇帝妳就沒法兒做了。”
  “現在好好想壹想,這事妳要不要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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