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九章 全軍覆沒

　　浩瀚龍王板著臉看他們，壹言不發。直瞧得這兩位龍王都訕訕地咳了咳，才忽然露出冷笑：“好啊。妳們上。”
　　這兩位龍王才楞了楞：“嗯？”
　　“不是要撿便宜的麽？”浩瀚君冷笑著說，“既然瞧見這李雲心並不知兵事、毫無章法，想必三位都是躍躍欲試——想著倘若能在群妖面前將他給擊敗了，豈不是大功壹件。”
　　他踱了兩步，目光在三位龍王身上滑過，嘲諷地說：“妳們當然沒處報功去。不過卻可以在群妖面前掙得臉面，叫大洋上的都知道——浩瀚軍壹向稱自己是海中至強，卻在李雲心壹個人面前輸個灰頭土臉。如今他又發兵，妳們率軍來援浩瀚軍，反倒將他來勢洶洶的大軍給打退了——”
　　“嘿嘿，豈不是好大的面子、好大的功勞？”
　　浩瀚君說了這些，轉身走回到他的寶座上。
　　北海龍王忙道：“哎呀，這話是怎麽說的。我們——啊，哪裏有這個意思——”
　　浩瀚君再笑了笑：“老龍，妳再說這種話，老子就要和妳翻臉了。妳們來打秋風我能忍，可壹邊這麽幹又壹邊要拿傻話兒糊弄我，是當我蠢的麽？”
　　“老子做事，壹向喜歡把話說得通透。不像妳們幾個孬貨說壹套、做壹套。哼……妳們既然想去？那就去——以為老子是說著玩的麽！？”
　　熟悉這位浩瀚海龍王的都曉得，如果他開始壹口壹個“老子”叫不停，十有八九是要大發雷霆。
　　北海龍王到這時候便不再笑了。他站起身，不再掩飾自己的神情，狐疑地看那位寶座上的龍王：“浩瀚君……這是為何？”
　　“為何？哼。”浩瀚龍王撇了撇嘴，壹揮大手，“老子是栽在李雲心的手裏了。不瞞妳們說，到現在還擔心他有什麽詭計。要是這壹次再出什麽岔子，可是丟臉——用陸客的話說——丟到了姥姥家。”
　　“那就妳們去好了。打贏了也只是壹小功，輸了又不是老子丟臉。”他身子微微前傾，看三位龍王，表情又變得兇狠起來，“但妳們要是贏了這頭仗、摸清了李雲心這些兵的虛實之後還想貪功……老子醜話說在前頭——我昨日已經又調了八萬大軍前來，正在路上——可別怪我到時候連妳們壹起料理了！”
　　北海龍王咳了壹聲，連連擺手：“不會不會——自家兄弟，怎麽會！”
　　說了這話看看身邊的兩位龍王，笑起來：“那麽咱們——就先為浩瀚君立這頭功？”
　　那兩人早按捺不住，齊齊應了壹聲。
　　便見這北海老龍王猛地將身子挺起來，重變成先前那種老而彌堅、精神矍鑠的模樣，沈聲喝道：“點兵！”
　　這三位龍王前來，總共只帶了三千兵。但都是精銳中的精銳，乃是他們的親兵。大部分是虛境的巔峰，還有些化境的。要說戰力，或許比浩瀚軍此前折損的前軍還要強悍些。
　　虛境與化境雖然不算大妖魔，可被編在壹處成了軍、再有陣法兵器武裝起來，威能便不是單純的境界可以衡量的了。
　　數聲號令之後，盔甲鮮明的三海妖軍便合兵壹處、結了陣。壹鼓作氣地前出二十余裏，靜待李雲心麾下那些兵卒的到來。
　　聚在壹處的那四位無生仙門方士也瞧見這情景。散風子先皺了眉：“怎麽不是浩瀚君的人？”
　　琴風子往中軍的方向看了看：“怕是我的那位君上，被李雲心給打怕了。擔心這又是他的什麽詭計——倒是三位師弟的君上們自信滿滿，把這差事攬下來了。”
　　說到這裏搖了搖頭：“我也好奇李雲心還有什麽手段……且看著吧。”
　　到這時候，兩軍只相距十余裏了。
　　與李雲心那些步伐壹致、表情也壹致的“唐兵”不同，三海龍王的妖兵可靈活得很。他們排了三層陣，當先壹排的是重甲的步兵。每壹個的身形都有三個凡間壯漢那樣高，仿佛壹排凸起在海面之上的小山。他們身著附有法術的貝甲，比尋常的鐵甲更輕便卻也更堅硬。因著是龍王親兵的緣故，華麗的雕紋在盔甲上蜿蜒，其中鍍有金粉。
　　又因著海中物產豐饒的緣故，領軍的將校盔甲上還飾有華麗璀璨的寶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這壹排重甲兵列在壹處，手持巨盾與長刀，宛若堅不可摧的海上長城。
　　在他們之後，是壹排長槍兵。這長槍兵手持的就不是尋常兵器了，而是以妖力幻化出來的氣芒。足有三丈長，被持握在掌中。從重甲兵的腰間、肩上探出去，叫周遭的空氣都扭曲起來。
　　再往後、稍遠壹些的，乃是弓兵。不過他們手中的也並非尋常的“弓箭”——實際上和人間的弓弩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乃是三人壹組。兩人施法，在半空中拉開壹片光幕。另壹人在光幕之後操法——便可瞧見光幕上出現無數密密麻麻、飛速旋轉的亮紅色小點。只遠遠地看，便曉得那裏面蘊含著狂暴的力量。所發出的尖銳呼嘯聲令水面不停地激蕩起細小水花、繼而蒸騰為茫茫的霧氣，將這些弓兵隱藏其中。
　　再過壹刻鐘的功夫，便可瞧見那些“唐兵”的臉了。
　　都是壹個模樣……都是李雲心的模樣。
　　他們身形魁梧高大，但沒有第壹排的重甲妖兵那樣高大。在距妖兵二裏處便齊齊地舉起手中大刀，反射的陽光照亮了壹大片海面。海水在他們的前方飛快凝結，可妖兵們不為所動。等他們再迫近壹裏時，妖魔軍中響起壹聲悠長號令——
　　“預備——放！”
　　前兩排妖兵巋然不動，最後壹排的弓兵陣地中卻陡然光芒大盛！
　　無數火線從陣中升起，眨眼之間就遮蔽了天空、連成壹片火幕！好像整片天空開始燃燒，又好像憑空多了壹片火雲。這片火雲像壹張奇大無比的毯子、轟然罩在了那些唐兵的陣線上！
　　——幾乎沒有什麽聲響。三千多個步卒壹個照面便消失了壹半。連壹聲慘叫都沒有發出，眨眼之間化作飛灰。就連海面上的堅硬冰層都被轟開，海水再壹次噴湧出來。
　　經這壹輪齊射之後便只剩下壹千余人。可仍沒有絲毫畏懼也沒有絲毫表情，就連步伐也不曾散亂，仍從壹片火焰與煙塵當中沖出、直往陣前而來。就仿佛——所有人都只有壹個目的：向前！
　　除此之外，就連“殺敵”、“保命”這種事都可忽略不計了。
　　在射擊的號令響起的壹剎那，坐在中軍之中的四位龍王都下意識地微微挺直了身子。雖說都覺得李雲心不懂戰陣、派來的這些步卒無異於送死，可心中到底還有些忐忑。比如說這些家夥倘若如那些兇獸壹般強悍的話，也是很難辦的事情。
　　等見到他們被籠罩在火雲裏、毫無反抗余地地便被削減壹半，才放了心。曉得事情還是在情理之中的。
　　北海龍王輕出壹口氣，笑起來，看臉色陰沈的浩瀚君：“合該咱們為浩瀚君立這頭功了。”
　　於是浩瀚君瞪了他壹眼。再皺眉看那極遠處石柱之上的李雲心——搞什麽鬼！？
　　這時候李雲心也在看。表情極平靜。好像化作飛灰的不是他的兵，而只是紙面上的壹些數字而已。
　　他鎮定，那壹旁的小校卻沒法子從容。剛才那壹擊之下，三千多人本該全滅的。幸虧是他居中調度、叫他們閃轉騰挪才保下了這麽壹些。但心裏已經慌得沒著落了——原以為這位渭水龍王叫他們奮勇向前是因為身軀強橫。哪知道到了如今卻連些尋常的妖兵都不如。
　　人少且弱也就罷了……偏又不講什麽配合，豈不是必輸的麽？！壹旦輸了，他可怎麽辦！？
　　他偏有壹個毛病，壹心慌就結巴：“龍龍龍龍王……這個這個——”
　　李雲心轉臉看他壹眼：“怎麽了？”
　　小校瞪著他，往前壹指：“龍王妳看這個……傷亡過半——我看還是……”
　　李雲心轉過臉去，在本子上記了些什麽，隨口道：“那妳幹的不錯。我還以為都要死。再接再厲。”
　　“龍王啊……”小校快要哭出來，“龍王神通廣大，哪怕敗了也自有逃生計，可小的我、我、我上有老，下有——”
　　“撒什麽嬌！安靜點！”李雲心不耐煩起來，厲喝，“東海君派妳這廢物來我這兒就是給我哭喪的麽！？再鬧妳也到前面去！”
　　小校趕緊住口，又慌得不曉得說什麽好了。
　　李雲心低頭，又在本子上記了些什麽。就在這麽幾句話的當口兒，唐兵已經沖到那妖軍的陣前了。
　　這時候李雲心才挺直了身子、甚至微微瞇起眼，仿佛終於認真了些。
　　可也還是什麽都沒有做，只是在仔仔細細地看、不放過任何壹個細節。
　　——殘余的唐軍勉強維持了個錐形陣，壹頭撞上去。
　　當先的數十人立即被槍兵的光矛刺個對穿。但竟然未死，反而依舊悍勇地向前推進，絲毫不知畏懼、疼痛。到這時候，這些人才顯示出些“渭水龍王麾下兵將”應有的本領來。那妖兵的光矛可不僅僅是銳利，還有別的神通的。
　　倘是凡人打仗，第壹排的長槍將敵人紮穿了、就該撤回再刺出。但那光矛可用不著撤，反而閃爍不定、很快將那穿刺形成的傷口炸開了。金光連閃三四下，壹個唐兵的魁梧身子就被炸成了碎片。
　　但唐軍只向壹點突破。在又付出近百的傷亡之後，終於接敵了——
　　接到第壹排重甲妖兵的巨大盾牌。那些方盾連成壹片，其上光芒閃爍、顯然也是有法術加持的。唐兵手中的刀雖大，但在重甲兵的面前就只像是匕首了。這些付出巨大傷亡才終於沖到陣前的兵卒們立即舉起手中大刀、面無表情地狠砍上去！
　　但先沒有斬破那盾牌——其上光芒連閃，似是法術禁制先承受那打擊。約莫閃耀了兩三下，法術終於被大刀破開。可也只能再聽到連成壹片的“當當”聲，仿佛是用木棒敲擊瓷瓶。唐兵終於全數撞在了妖軍的第壹列陣線上。但好似平緩無力的水流撞上堅硬的礁巖……
　　只用了壹刻鐘的功夫。殘存的唐兵全軍覆沒在第壹陣列之外、甚至連方盾都沒能斬破壹面。
　　就像是壹場虎頭蛇尾的鬧劇。開場時轟轟烈烈，可轉眼之間就落下帷幕。海面之上重歸平靜，此前唐兵所過之處凝結而成的堅冰很快化開，重現粼粼的波光。
　　——叫中軍的那四位龍王，都楞了好壹會兒。
　　然後北海龍王才咳了壹聲：“這個……啊，這個，哈哈，這個當真是——”
　　很想說鬧劇壹場或者不過爾爾之類的話。更想說“浩瀚君此前當真是敗在這種人的手裏麽”——可瞧壹瞧浩瀚龍王陰沈得仿要滴出水來的臉色，便只道：“——當真是好個容易的首功。浩瀚君，他再有什麽手段，啊，兄弟們都給接住了——說不好，這個，啊，用不著浩瀚君出手，就將他擒獲了嘛。再送給妳發落嘛，啊？兩位說是不是呀？哈哈哈……”
　　浩瀚龍王目光陰冷地盯著這三位龍王看了幾眼，才深吸壹口氣：“勸妳們不要高興得太早。這李雲心手段狡詐，只怕剛才只是他的疑兵計，還有手段沒有動用呢。”
　　說了這話擡手往遠處壹指：“他還有那些弩兵——為何不上前來？難道能打到百裏的麽？留在那兒，只怕壹會兒還有手段……”
　　可話說到這兒，又楞住了。
　　極遠處的天空當中，忽然出現壹片烏壓壓的“雲”！
　　他壹驚，從寶座上起身細看——
　　那……的確是雲。可是箭雲！數不清的箭矢密密麻麻地被投射到天空之上，直往這邊呼嘯而來！
　　……
　　……
　　卻說在方才那些唐兵全軍覆沒的時候，臉色比浩瀚君還要難看的大概就只有李雲心身邊那小校了。
　　捧著已經無用的令旗，失魂落魄地站著，卻又不敢再“撒嬌”。只瞧見李雲心在往藍皮的本子上記東西、嘴裏還在念念有詞。他聽不大清，只能分辨出壹些模糊的字句。
　　譬如什麽“果然加強了”、“但不應該啊”、“該是整體作用”、“這群人不給力啊”、“果然是有個臨界值”之類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