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沁紙花青

修真武俠

悶雷滾過雲層,將其中水汽盡數碾了出來。從第壹滴雨水落下到暴雨傾盆,只用了兩息的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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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壹十三章 啪

心魔 by 沁紙花青

2019-2-3 20:26

  “壹個大妖魔和壹個聖人在這裏坐著看,壹個劍宗的劍士在殺人。”李雲心笑起來,“這到底是個什麽世道。”
  幾十道血柱第壹次從人群當中飆升起來的時候,李雲心這樣說道。
  他看見站在帳前門口處的田野在微微發抖。但還在沒有扭頭就跑也沒有下跪求饒——對於壹個依憑父輩權勢年紀輕輕就做了牙將的人來說,這算是很不錯的表現了。
  但蘇生仍坐在小床上,兩眼無神地往外望,並不發壹言。
  雖然隔著軍帳,可他自然是可以看得到外面的情景的。壹層牛皮,可擋不住太上聖人的視線——哪怕是曾經的聖人。
  於是李雲心又微微搖頭:“殺人的,可是妳的徒子徒孫。妳這位老領導沒什麽表示?”
  領字和導字,蘇生都曉得是什麽意思。於是也約略知道那個詞兒的含義。他又沈默了壹會兒,才道:“已經不算修行人……也不算人了。”
  他皺著眉,仿佛用盡壹生的勇氣和力氣才能繼續把話說下去、不叫自己繼續陷入到困頓愁苦的情緒中:“早說過、他們都走了邪路。”
  “唉,妖魔……飛禽走獸活得久了、得了道行,叫妖魔。人……活得久了、得了道行,也成妖,便叫人魔。他們……還有從前的我,都已不能算是人了。都只是人魔罷了。”
  “修的境界越高深……就越與妖魔無異了。”
  李雲心微微壹楞:“哦。倒是英雄所見略同。我早說那些高階道士和妖魔沒什麽區別,今天聽見妳也這麽說,可見我的評價恰如其分。”
  說到這裏的功夫,道奇子開始壹個壹個地殺人。
  壹道又壹道血柱飆起來,李雲心卻只是看。
  蘇生也陪他看了壹會兒。但終是咬起牙、叫自己努力說出話:“妳……又為什麽不救?他只是個化境巔峰的劍士罷了——”
  李雲心站在帳門,背著手。隔了壹會兒,在黑暗中幽幽地說:“我是在救更多人。”
  “這樣救?”
  “是啊。這樣救。”他轉頭瞥了蘇生壹眼,“天下人都覺得道統和劍宗是正道是守護者。到如今麽,這麽多人雲集通天澤,倒是可以近距離接觸這些‘仙人’了。所以也就能看清楚,他們心裏的那些仙人都是些什麽貨色。”
  “山野間的妖魔,有的還充作河神山神土地神顯聖做點好事。這些仙人麽……哼哼。”李雲心咧嘴笑了笑,“倒是裝也懶得裝。不過也在情理中——情感他們都不要了,壓根就不會有要不要裝壹裝這個念頭。”
  “所以說……現在不叫他們多死壹些,他們怎麽知道這些仙人有多兇殘。”李雲心瞇起眼睛,“他們是在為天下人而死。殺人即是活人。”
  蘇生忽然捶了捶床板:“換了妖魔做正道……會更好麽!”
  不曉得這位聖人是不是因為尋回了壹些強烈的情感,竟對凡人的性命表現得如此在意。可奇怪的是他自己偏不出手,只與李雲心分說。
  李雲心便笑出了聲:“妳開什麽玩笑?這些人魔至少還有秩序,知道不參合世俗事。換了妖魔?只怕要先沖進城裏吃上三天三夜人肉宴——怎麽可能更好?”
  蘇生壹楞,似乎沒有料到李雲心說出這番話來。他皺眉:“那麽妳——”
  李雲心微嘆壹口氣,轉身看他:“玄門也是王八蛋,妖魔也是王八蛋。但玄門這個王八蛋做得更好壹些,所以他在當家。然而妳做得好不好是壹回事,知不知道妳的真面目是另壹回事。”
  “所以說……”他聳了聳肩、撇撇嘴,“我最瞧不慣人裝神弄鬼。至少得讓人知道妳是什麽貨色,然後,才有得選,對不對?總好過有壹天這個王八蛋比那個王八蛋要壞了,才猛然醒悟,哦,原來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可是晚了。”
  蘇生仔細地想了壹會兒他的話,眉頭皺得更緊:“妳到底要做什麽?”
  李雲心笑了笑:“也沒什麽——我喜歡挑事兒而已。妳老不也是在挑事兒麽?找回妳那些感情之後妳又打算做什麽?”
  蘇生便不說話了。
  再過半炷香的功夫才道:“那麽這些人妳也不救?”
  到這時候,道奇子已經殺完了人。
  且那四十多個慶軍,開始高聲吼叫“我們有罪”。然而很難聽到什麽真正有罪的人像他們壹樣,吼叫得如此理直氣壯慷慨激昂。他們的聲音連聲壹片、幾乎要沖破黑夜——但黑夜中的血腥氣還未散去,每個軍士的臉上都有密密麻麻的紅點。
  倘若有人擡起手、抹壹把臉或者擦壹下眼睛,便留下壹片鮮艷的血痕。
  眾人皆沈默無言,只有這些將死之人在吼叫,那冷漠的劍修在靜聽。
  等這些人都聲音嘶啞了,劍士才輕出壹口氣:“好。已經認了罪。那麽就該曉得,沒什麽妖王,也沒什麽鬼帝。”
  他說到此處,拉長並且提高了聲音。他的指尖綻出淡淡的白色玄光,明亮卻不刺眼。這玄光輕柔地向四周擴散,宛若水波壹般。他每說壹句話,這水波便顫抖壹下,與他發生奇妙的感應。
  在……半個時辰之前,這場中人人都會覺得此乃神跡。但到了如今,人們看向那玄光的眼神卻變得極復雜。
  他們都是些愚蠢的世俗人,絕大部分,是窮苦人家出身。吃不飽穿不暖,投軍只為養家和糊口。從前在田間地頭聽說壹些與玄門有關的事情,心中向往艷羨那些駕著雲朵在高天來去、度化世人降妖除魔的仙長。
  接了往通天澤運送紅土這差事,許多人曉得是險差,可心裏到底還有些別的、微燙的東西叫他們可以忍受許多的險惡。這些愚蠢的人不曉得怎麽形容那些東西。只知道,壹想到自己此去、送去的玩意兒是可以幫得上那些仙長降妖除魔還世間太平為蒼生謀福祉的,心裏就湧起微微顫抖的熱流。
  如果叫讀書人來說的話,這東西……叫做信仰。
  然而今夜這東西被打破了。許許多多簡單的頭腦意識到,原來他們從前奉為神明無比崇敬並且願意為止去奮鬥的東西,實際上……並不存在。
  且,他們也能夠隱約意識到,“仙長”指尖那玄光、那波紋,是正在試圖從他們的頭腦中帶走另壹些東西。
  於是人們再壹次微微躁動起來。
  屠武略發現了這苗頭。此刻他的內甲全被汗水浸濕了、貼在身上。微微壹動秋夜的寒氣便從甲衣縫隙中透進來,叫他打個激靈。他壓低了聲音:“仙長,苗頭不對了。妳快些,不然我們……我要死在這裏了!”
  但道奇子並不理會他。也不理會那些躁動的凡人。
  他跳下了馬,然而足不沾地。仿佛半空中有壹條看不見的道路在承接他,他便踏著那仙途壹步步地往四十幾個將死之人那裏走過去。衣袂飛揚、大袖飄飄,如此走到丁敏的身後,擡起壹只手:“如金庾希微。”
  這似乎是壹句法咒。便隨著法咒,他的手指在丁敏的頭頂輕輕點了壹下子。
  仙靈之氣灌入這凡人的軀殼——沒有任何凡人,可以承受這樣的力量。就如同沒有任何壹只水瓶,能夠容納得下整個江海。
  他的目光沒有在丁敏的身上做任何停留、並且挪開壹步,將手指點上許謀的頭頂,並且誦出第二句法咒:“使六天出治。”
  然而最後這個治字,沒有念出口。
  劍修的眉頭皺了皺,微微往右側轉了頭。
  丁敏……沒有死。
  他壹楞,不曉得為什麽會出現這種狀況。但終究還是再伸出手,在丁敏的頭頂再點壹下——
  仍沒有任何反應。
  劍士輕輕地咦了壹聲。
  受刑者也覺察到了異樣——丁敏便猛地仰起頭,盯住道奇子縱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殺不了爺爺?這是老天開眼!”
  道奇子冷哼壹聲:“我就是妳的天。”
  然後他第三次伸出手去。
  於是,聽到壹聲清脆而悠遠的——啪。
  在這寒冷而安靜的秋夜裏,仿若壹聲鞭響,如劍士此前的說話聲壹樣,傳進每壹個人的耳中,叫人的精神忽然壹振。
  聲音聽起來是……因為手掌以極快的速度、極大的力道抽在某個人的臉上而發出來的。
  事實也的確如此。
  壹個穿白袍的身形忽然在丁敏面前現身,就仿佛之前壹直站在那裏。在道奇子話音剛剛落下的壹瞬間,壹耳光抽飛了他——劍士的身體像壹只斷了線的風箏,飛出了壹丈外、在地上滾了三周,被骯臟的、混合了鮮血的泥土裹滿。
  “放妳娘的屁。”白衣人冷冷地看著地上的劍士,“當本君不存在麽?”
  於是這偌大的校場再壹次詭異的寂靜下來。許多人在道奇子第壹次將手指放在丁敏頭上的時候,便試圖沖上前去。然而人那樣多,他們挨挨擠擠,也不過前行了幾步而已。到這時候,這些人目瞪口呆,連擠也忘擠了。
  還有更多人原本口中發出低聲的唾罵聲或者哽咽聲。然而到了此刻,聲音也噎在喉頭,發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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