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壹十壹章 與君雙別離

　　這壹聲穿雲裂帛、震動九天的怒號還未歇止，九公子已搖身壹晃，見風便長！
　　好壹個龍子！
　　只壹息的功夫，便成了壹尊身高丈余、眼似銅鈴、口若血盆的魔神！這足有兩個劉淩高的魔神，身上肌肉虬結，覆著邊緣利似刀鋒的烏青色鱗甲。雖然眉眼細長、閉上嘴時亦有壹番妖異美感，但額角卻生了壹對碩大的珊瑚鹿角！
　　看這龍角，鮮紅欲滴，似乎每壹根枝杈都塗抹了人血，下壹刻便要流淌下來。偏生頭上生著的卻是雪白的發絲，更襯得這壹雙鹿角熠熠生輝！
　　卻說這龍子壹現出神魔之軀，那廟外的凡夫俗子立時驚駭異常！
　　世人皆談神仙、鬼魅、妖魔。但卻又有幾人真見過妖魔？
　　禽獸畜類生出靈智本就百萬無壹，有了靈智，有那在人世間行兇作惡但道行低微的，早被除了去。道行高深些的，已懂了人事。要麽耍弄些神通，扮作在世神靈收取些香火，要麽仍作惡，卻不敢太囂張放肆。
　　便是九公子這樣的大妖，雖明目張膽地吃人，卻也不會在白日裏現身鬧市——當真觸怒道統劍宗，傾力之下，總討不得便宜。這世間畢竟是人道旺盛，即便是通天徹地的大妖魔，也忤逆不得這天道。
　　但此刻這龍子便在渭城百姓面前、憤怒地現出了人道法身。這壹現身，數丈之內青光繚繞、水氣蒙蒙，真如自九幽魔獄當中躍的神魔——那嚴威唬得廟外壹幹人腿腳發軟，連逃命的力氣都不見了，只能磕頭如搗蒜，直道仙人仙子救命！
　　再聽這龍子，發出洪鐘壹般的笑聲，用壹雙金黃色的眸子惡毒盯著淩空子，微微側頭俯視著她：“妳這蠢道士。”
　　“斷緣果？天下間億萬妖魔，妳去斷誰的緣果不好……偏生來斷本公子的緣果？！”
　　“沒人教妳，我龍族，本就不在三界五行之中嗎？！本王同這世間，本就沒有什麽緣果！”
　　說到這裏，眉頭忽地壹皺。
　　“聒噪。”
　　便順手壹揮，壹股神力就從人群中抓了個哭叫不止的稚童，落在他手掌裏。
　　還不等淩空子作何反應，這妖魔便壹握拳，仰起頭——
　　將那自指縫中汩汩流出的孩童獻血、統統吞入口中！
　　手掌再握幾次、擠不出汁水之後，便將壹團已看不到原本面貌的骨肉啪的壹聲甩去壹旁。在方才孩童的慘叫聲戛然而止的壹刻，這龍王廟附近的人群……也陡然寂靜下來了。
　　九公子斜著壹雙妖異的眼眸看他們，道：“再聒噪不休惹本公子心煩——就都吃了！”
　　雷霆怒吼壹出，再無壹人敢發聲。便是有不曉事的孩童啼哭的，也被死死捂住了嘴。有人經這壹嚇已緩過了神，從人群中尋壹個空子，偷偷往外溜。
　　而更多的、沒什麽見識、卻又懦弱膽小的百姓，便只像是被嚇破了膽的待宰羔羊壹樣，只在趴在地上瑟瑟發抖、拿眼神……去看那位美艷無匹的淩空子。
　　九公子，便也看向淩空子，殘忍地壹笑：“妳這蠢道士，自身都難保，還想為他們出頭？嗯？”
　　但淩空子已經握住手中那面銅鏡、鎮定下來。她伸手自滿頭的釵飾中拔下壹支嵌金絲鳳翅鎏金白玉簪，冷哼道：“我可沒什麽心思為這些凡人出頭。”
　　“但自身難保？妳卻是真不知我道家法寶的厲害！”
　　話音壹落，便用那白玉簪輕擊銅鏡。
　　金石交鳴，叮咚壹聲響。
　　仿若九天之上傳來仙樂、余音裊裊，縈繞在每壹個人耳邊。更見那原本站在洛書寶卷前的素衣淩空子，忽然像是壹個提線木偶壹樣，四肢猛地壹陣顫抖。
　　淩空子又敲了第二聲。壹個虛影忽然自那“木偶”的身上分了出來，亦是手舞足蹈起來。
　　她如此迅速地叮叮叮叮敲了四聲，那寶卷前便多了五個分身。這五個分身壹出現，就壹同攜了手，齊齊在那寶卷上書寫起來。洛書寶卷再次青光大盛，甚至迫退了九公子法身所散發出的兇戾氣息。
　　而淩空子腳步再動，在虛空之中手書六道符文。壹時間洛書寶卷前方又金光大盛，似乎是被她布下了數道強力禁制，以保那龍子不至於沖到卷前，也好讓——
　　但在下壹刻，那龍子便沖到了洛書寶卷之前。他那巍峨的巨大身軀壹動，平地便起壹陣旋風。剛由淩空子布下的金色禁制便如同紙糊壹般片片碎裂，只在空中留下道道光暈。無論何種禁制，甚至都沒能傷到這龍子壹絲壹毫，亦不能阻礙他半分！
　　他三步跨到那寶卷之前，大手壹抓，便將寶卷連同淩空子那羽衣分身壹通抓在掌中。又不知使了什麽神通，再攤開的時候，已經不見蹤影了！
　　這龍子放聲大笑，震得地上砂礫都微微顫動：“蠢道士！可是知道本公子最喜歡這樣亮晶晶的寶貝，來送寶了，嗯？！”
　　“妳若是藏在城裏趁我不備用妳那道家法門害我，或可有效。但如今偏偏自己送到我面前——我既沒有緣果，怎麽會怕妳這些由天地大道衍化出來的法門？嗯？蠢道士，妳以為，本公子是以何縱橫天下的？！”九公子往前微微傾了身子，瞪著劉淩，陡然拔高了聲音，“妳——取死有道！”
　　話音壹落，這神魔已悍然向前，壹拳便向那淩空子身上砸去！
　　如同山嶽斜劈而下，這壹拳撕裂空氣，激蕩出的波紋剎那間便掃開了周圍壹大片地上的積水。對面這樣的壹擊，淩空子只能躲閃。她口中低喝壹聲，身上的環佩齊齊發出炫目光亮，竟就托著她，生生往旁邊挪出了壹步！
　　龍子壹拳砸在地上。
　　轟然壹聲巨響，另壹邊沒有傾塌的墻壁，也嘩啦啦地倒了下來。
　　激蕩的勁風、利箭般的水流、四處迸散的土石碎塊……壹股腦地轟擊到李雲心的身上，險些將他擊倒。待他再費力地將自己撐起來時，那龍子與淩空子已經爭鬥在了壹處。
　　修士們雖然淬煉身體，但終究沒有妖魔強橫——這淩空子本不可能同這龍子鬥得旗鼓相當。但……她的身上，竟有著層出不窮的法寶！
　　法寶之所以為法寶，便是因為它們稀有珍貴，輕易不可得。但李雲心意識到這淩空子的身上，似乎……
　　每壹件衣物、飾品皆為法寶！
　　怪不得……要穿那羽衣遮掩本來面目啊！
　　但她也只在這壹方龍王廟之內同那妖魔爭鬥，左躲右閃，總也不出這方寸天地。李雲心意識到她當是在圖謀什麽。但他並不怎麽在意。
　　他眼下，就在那二人妳來我往勁風之中——淩空子使壹柄細劍與龍子爭鬥，無論是劍風還是拳風，便是有壹點挨著他，他這肉身便要毀了。
　　於是他……吃力地站起身，提著那柄劍，順著墻邊……晃晃悠悠地走到了人群之前。
　　原本被這爭鬥嚇得瑟瑟發抖的人見他來了，忙道：“仙師在上、仙師在上，那兩位在爭鬥……我們……該如何啊？”
　　李雲心找到壹塊傾塌的大石坐了，朝問話那人翻了個白眼：“蠢嗎？跑啊？”
　　“但那是……那是……龍王啊？”問話的人哆哆嗦嗦，只敢拿側眼去看那二人，“那壹位是……唉，不知誰是妖魔，但是見到神仙鬥妖魔，我等逃了……日後神仙怪罪下來……”
　　李雲心聽他說了，先微微壹楞，然後才嘆口氣：“噢。對。妳們畢竟是……嗯，愚昧迷信的古代勞動人民，平時沒什麽正經信仰，但真看見神仙顯靈，比誰都怕什麽因果報應。”
　　他無力地揮揮手：“本仙人給妳們免罪了。都逃命去吧。但是妳們幾個，去那屋裏，裏面有個老道，給他擡出來，帶他壹起走。”
　　他這話壹說，在外面的壹群人如蒙大赦，扭頭便跑！
　　被他指住的幾個人，反倒面色有豫，哆哆嗦嗦地往屋裏看了壹眼，跪下道：“仙人莫要為難我們啊……那裏鬥得正兇，我等進屋子去了，萬壹塌了……”
　　李雲心本就疼得煩躁。聽了這話，當下眼睛壹瞪眉毛壹豎，擡起壹腳將當先壹個人踢翻了：“老子跟妳好好說話，妳還他媽順桿兒爬？”
　　然後壹揮那柄劍，立時如同切豆腐壹樣，將身邊壹塊大青石壹分為二：“妳他媽看我像好人嗎？！馬上給我去！裏面那老道但凡出了壹點意外，我殺妳全家！”
　　他這壹吼，那幾人立時從地上爬起來，捂著腦袋腿腳打著哆嗦，就奔那屋子去了。
　　不多時，從屋裏擡出了劉老道，但遠遠看著李雲心不敢再過來——龍子和淩空子已鬥到小院的另壹邊。
　　壹個猛烈霸道，壹個輕靈敏捷，細劍在龍子的鱗甲上戳出點點火星，叮當聲不絕於耳。但這細劍始終突不破龍子的壹層甲衣，反倒叫這屢次擊不中淩空子的大妖魔惱怒地怒號不止！
　　幾個人擡著劉老道，在壹陣陣的罡風中顫抖得像是被彈了好幾下的彈簧。
　　李雲心就嘆口氣，朝他們擺了擺手。於是這幾人，擡著劉老道壹溜煙兒地跑了。
　　然後他在重新坐下來，盯著那仙子與龍子看。
　　淩空子……當是剛才在這院裏布下了陣法。因此才不出這方寸，只待時機。
　　至於那九公子……
　　李雲心覺得他命不長了。倘若真的勝券在握，依照他那種性格，絕不會如此惱怒急切。
　　他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些，挪開視線，往遠處看了看。
　　渭城亮起來了。這事兒，傳出去了。今夜幾乎沒人能安然入眠，人氣會和白天壹樣旺盛。
　　至此為止，雖有小波折，但壹切都在依照計劃進行。
　　李雲心想了想，再拿起那柄劍、擡起左手。
　　微壹用力……
　　切掉了自己的無名指。
　　隨後咬牙切齒地噝噝吸著氣，盯著地上那壹截斷指和鮮紅的血，臉上卻露出扭曲的笑：“我真他媽是個天才。”
　　……
　　……
　　這場爭鬥果真如李雲心預料的那樣子，沒有持續多久。
　　如果九公子眼下這法身可隨意變化——平時幹嘛還要那麽壹副白衣公子的模樣？平日那個九公子出手和眼下的九公子出手，可絕不是壹個量級。
　　壹刻鐘之後，原本驚天動地的轟鳴聲，慢慢減弱了。兩人爭鬥數回合，這龍王廟的後院已被夷為平地。便是那前庭，也已傾塌成壹堆瓦礫。
　　待煙霧慢慢散去，終於可見淩空子在這龍王廟中布下的東西了。
　　李雲心覺得這龍王廟的小院算是“方寸天地”，到如今……竟真的看到了。十二條纖細的金色光線，以這龍王廟小院為底，在空中勾勒出了壹個立方體。而方才淩空子左躲右閃、只以手中壹柄細劍牽制那龍子的攻擊，始終都不曾躍出這個立方體。
　　到了此刻……那龍子看起來竟是隱隱有些精疲力竭的模樣。他看起來仍然雄壯威嚴，但已半跪在地上，胸膛起伏得像是風箱。用兩只手臂將自己撐起來，壹雙金光暴射眸子死死盯著那女道士。
　　而淩空子手中的細劍已然折斷。她高高地立在唯壹壹根還未被勁風吹折的細竹上，看看那斷劍，隨手便甩向龍子。
　　龍子避也未避，任由那短劍霍霍轉動著劃過他的臉——
　　擊下三片細鱗來。
　　李雲心輕輕地“啊”了壹聲。原來他這法身也並非天生強橫無匹、破壹切禁制。沒了法力……也是會脆弱的呀。
　　他便把這點也記下了。
　　“此寶名為‘方寸’。”淩空子好整以暇地開口，並且理了理自己的鬢角。夜風將細發吹拂過她嘴邊，令她看起來美艷不可方物，“妳在這方寸空間之內使壹分力氣，它就加倍抽掉妳的力氣。尋常人入了這裏，大概只幾步便要癱倒。大成真人入了這裏，傾力出擊，也只能撐上壹刻鐘。妳竟撐了這樣久，到底是天生的妖魔。”
　　“現在妳法身已破，交出洛書、羽衣、通明玉間，我便……”
　　說到這裏微楞了壹下子。似是耗費了太多的精力、腦筋不大靈活了——本就是要殺他，還能如何呢？
　　淩空子的臉色陰沈下來。沈默壹會兒，說道：“也罷。妳這妖物，必然是死性不改。我便先除了妳，再慢慢找。”
　　她這話說完，便微微側臉來看李雲心。
　　而九公子……這時候也側過了頭，死盯著他。
　　自初見起，這妖魔從未如此狼狽。他用壹雙金黃色的眸子盯著李雲心，咬牙從鼻孔中喘出雲霧壹樣蒸騰的白氣——便只是瞪著他。
　　被兩人同時這樣看著，李雲心便也只好嘆口氣。他壹攤手，歪頭：“怎樣？”
　　襯著夜色的白發兇獸，瞳孔變得越發細了。他猛地轉頭看看淩空子，又看李雲心，終是雙臂壹發力、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站穩了。
　　“妳——騙我？！”
　　李雲心聳了聳肩：“是啊。”
　　龍子猛地瞪圓了眼睛，往前走出壹步，幾欲傾倒。便不得不停了，從鼻孔和口中噴出更加濃烈的蒸氣來：“為什麽？！”
　　李雲心沈默了壹會兒，微微皺眉：“總要為什麽為什麽，很尷尬的啊。朋友妳說為什麽啊？妳總打我啊。打了我兩次了。還總想吃我——妳讓我不舒服了。”
　　“妳還拿走了通明玉簡——妳知道嗎我可喜歡那東西了。”
　　“而且妳還把尹雪柔吃了。這些事兒但凡妳少幹壹件，我都琢磨琢磨，要不要真弄死妳。”
　　李雲心直視著龍子的眼眸：“我最煩殺妹子的人。妹子明明是那麽可愛的生物。”
　　九公子瞪著壹雙黃澄澄的眼睛、披著壹身烏青色的鱗甲，看了李雲心好壹會兒，才忽然暴怒地叫起來：“什麽通明玉簡？！妳說那個小玩意？！”
　　“本公子，只是想拿了妳壹件東西，便送妳件甲衣！那甲衣，是本公子的，逆！鱗！本公子的逆鱗！”
　　“那女人？！妳說了本公子便不吃了！本公子也沒吃那老道！！”
　　這龍子說了這些又死死地盯著李雲心看了好壹會兒，才又暴喝壹聲：“不是朋友嗎？！！妳說過的！！”
　　李雲心只坐在石頭上，不說話。
　　但他的眼光慢慢地垂了垂，聽見夜風掠過這院中唯壹壹根瘦竹的聲音。
　　龍子的喘息聲越來越粗重，但口鼻間噴湧的雲霧，卻越來越少。他身上的鱗甲慢慢變得稀疏，他的體型慢慢變小，他頭上的雙角開始褪色、縮回去。他這樣直勾勾地看著李雲心，最終變成那個俊美的九公子。
　　只是此刻他不著寸縷、頭發散亂、虛弱得像是壹個普普通通的人類。
　　李雲心沈默了壹會兒，才微微笑了笑。
　　“這樣啊。”
　　“抱歉……辜負了妳的好意。”
　　“但是很多時候並不是……妳自己覺得付出了，對方就該接受的。也許妳給的，並不是對方想要的。感情這碼事……總要妳情我願的嘛。”
　　“真抱歉啊，九公子。”李雲心重新擡起眼睛，看著他，“如果，我是說，呵呵……妳運氣好死掉了又穿越了——妳當然不知道什麽是穿越但這不重要——再遇到我那妳記得……”
　　“我的話，壹個標點符號也不要信。”
　　“那夜吃了我便是。”
　　李雲心說了這些話，終於強撐著站起身。他的狀況實則並不比這極度虛弱的龍子好到哪裏去，但，終究還是要好些。
　　他提著那柄劍，慢慢走到龍子面前站定了，看著他的眼睛，嘆口氣：“朋友，既然因為這麽多誤會走到這壹步。就……由我來送妳吧。”
　　“我想妳不會樂意死在那女人手裏。”
　　龍子仍不說話，但只微微點了點頭。
　　於是李雲心艱難地擡起那小劍，只輕輕壹刺，便整根沒入了龍子的胸膛。隨後他再往下壹拉——這劍，便幾乎將龍子的身體剖為兩半！
　　鮮血和內臟，嘩啦啦地流淌出來。但李雲心也因為這動作身體微微前傾。於是那即將死去的龍子便借勢撲到他懷裏、右手的指甲陡然暴漲、深深地刺入他的身體！
　　這龍子，用最後的力氣、瞪圓了眼睛，在李雲心耳邊嘶吼道——
　　“吾乃——渭水龍王！！”
　　這話帶走他最後的生命力。壹聲之後……他的身軀陡然變得模糊起來。先漸漸變得透明，然後這透明的身形開始抖動。最終……化為壹片流散的青光。
　　失了支撐，李雲心便噗通壹聲跪坐在地。
　　他的後背出現五個可怕的空洞——已經刺穿他的身體。倘若不是因為修行者的強橫體質，此刻的他早已身亡了。但鮮血仍舊不停地流淌出來，只壹會便將他的身子徹底染紅。失血帶來強烈的暈眩感，以及難以抵抗的困倦。
　　他便在這樣的疲憊感中、拄著劍，盯著九公子的屍首消失的地方，沈默了壹會兒。
　　“他似乎沒妳想得那麽壞。”淩空子自竹稍飄然而下，擔憂地看看李雲心背上的傷，“不過畜類終究是畜類，死也想妳陪葬。”
　　李雲心咳出幾口血，試了幾次，才能說出話：“妳這話也沒道理的……”
　　“至少壹見他，就知道他是個危險的家夥。有些人……看起來好看和善，其實好可怕的。”
　　淩空子微微向後退了壹步，警惕地皺眉看李雲心：“此話何意？”
　　李雲心仰頭虛弱地笑：“怕我啊？”
　　這艷麗無匹的宮裝女冠又細看了他壹會兒，才微微搖頭：“照理說妳該是不活了的。但妳這個人……”
　　她下意識地看看九公子的屍首剛剛消散的地方：“妳這個人確是可怕。但他這屍首……這是怎麽回事？竟連魂魄也壹同散了？”
　　李雲心微微擡頭向遠處看了看，很快收回眼神，將手中的那柄細劍、遞到淩空子面前。
　　“怕我，就殺了我啊。”
　　淩空子仍皺眉，甚至又退了壹步，沒有接。因為她意識到從某個角度來說……是李雲心設計，讓自己幫他除了那龍子。她自己是化境巔峰，那龍子更是天下罕有的強大妖魔，卻似乎都被他利用了！
　　“妳在怕啊，美女。”李雲心看著她，“問題是我都這樣了，妳怕什麽呢？”
　　淩空子仍只看著他。
　　於是李雲心嘆了口氣，努力地、試著用手裏的劍，插入自己的胸膛。但勉強地立了起來……卻再無力插進去。
　　便只得求助地看著淩空子。又吐出幾口血，才道：“真的……很疼啊，朋友。”
　　這樣看了壹會兒，在他終於不支、眼睛要合上去的壹瞬間，淩空子才重重地嘆口氣、走上前、壹掌按上了那劍柄。雪白的小劍毫無阻滯地刺入李雲心的胸膛，他吐出最後壹口氣，解脫似地合上眼。
　　淩空子又將左手在眼上壹拂，便看到壹個魂魄，正懵懵懂懂地自他的屍身上站起。
　　便立即毫不猶豫地、以袖中那面小鏡朝那魂魄狠狠壹擊！
　　壹聲……微風似的低沈嘆息之後。
　　李雲心的魂魄，也消失無蹤。
　　淩空子握著那小劍，悵然若失地在原地站了壹會兒，才低聲道：“就……這樣？”
　　但……
　　隨即聽到了銅鈴聲。在夜色與夜風裏。
　　只壹聲。憑空出現。
　　她警惕地持劍轉身向這院外的街道上看去——
　　壹個騎著黑驢、頭發松松地攏在腦後的少女……
　　正死死地盯住她手中的劍。
　　以及李雲心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