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5章 半日閑(上)
官仙 by 陳風笑
2022-2-19 20:38
第二天依舊是陰天,夜裏的壹場雨讓冬意撲面而來,車開在路上,陳太忠發現,曾經滿街白生生的大腿,少了很多。
來到單位,郭建陽已經在收拾辦公室了,陳主任關心地問壹句,這才得知,郭科長的工作關系已經理順了,不過戶口糧油關系啥的,那就比較麻煩了,目前正在辦理集體戶口。
“戶口啥的,沒用,現在不流行農轉非,流行非轉農了,”陳太忠見他壹臉的輕松,禁不住打趣他壹句,“深圳廣東那邊,有辦法的都這樣。”
“那是有辦法的,我是沒辦法的,”郭建陽也知道這潮流,糧票油票什麽的都作廢了,城裏和鄉村區別不大了,尤其是去農村的話,不但能搞得到宅基地,也可能承包得到土地,中國人的土地情結真的很濃,“反正有辦法的人,想再改回來也容易。”
郭科長原本就有壹點憤青氣質,說話倒也不藏著掖著,事實上他還想說壹句,這種事兒陳主任妳覺得簡單,那是因為妳是有辦法的人——不過,老板壹向對他不薄,就算他很想憤壹下,也真是張不開嘴。
“好了,既然妳回來了,正好幫我把壹下稿子的關,”陳太忠隨口吩咐壹句,“昨天跟秘書處王遠下了個大稿子,妳幫著我註意壹下。”
他就是這麽壹說,可是秘書處這邊壹看,最近不怎麽來單位的郭建陽關心起了此事,就覺得陳主任這是前所未有的關註,大家壹定要高度重視,至於稿子的措辭——那自然也是要講究壹些了。
可是這麽壹來,就又有問題了,中午快下班的時候,郭建陽拿到了秘書處的稿子,就覺得這稿子多少有點殺氣騰騰的,無非就是個強調精神文明建設的重要性,咋妳們就牽扯上社會制度的優越性了呢?
“道之以德,齊之以禮”出自《論語》,這書可是封建社會的玩意兒,現在社會主義社會的公民,思想境界竟然不如封建社會的人——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哪裏去了?
這麽寫有點不合適!郭建陽是這麽認為的,上綱上線是有必要的,但是矯枉過正就沒意思了,於是他馬上聯系陳主任,說是稿子拿來了。
“都說交給妳審核了,妳辦事我放心,”陳主任的決定,從來都是那麽果決,“只要立場不出錯,妳放手去辦吧。”
“但是這個……”郭建陽話說到壹半,就聽到對面傳來“嘟嘟”的掛斷聲,他撇壹撇嘴,低聲嘀咕著補全,“這個措辭有點嚴厲,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麽問題。”
也不知道陳主任有什麽要緊事兒,居然半路上就掛了我的電話……
陳太忠也沒什麽要緊事兒,就是去泡個妞兒——列車員董飛燕給他打了兩次電話,要請他吃飯,今天是第三次了。
董飛燕請他吃飯的理由很充分,感謝他幫著解決了外甥女兒的工作,不過想請陳主任吃飯的人海了去啦,當初不過是順手人情,還會在乎這壹頓飯?
當然,他知道飛燕同學是比較貌美的,也知道她是久曠之身,但是她到底長什麽樣子……他還真不記得了,就是記得臀部挺翹,比小白的還翹。
前兩次董飛燕給他打電話,還是壹周前的事,他沒功夫去搭理,後來小董出車了,再回來又是兩三天之後的事了,她舊話重提:我們運輸處的書記,想跟您坐壹坐。
陳太忠以前是真沒興趣跟鐵路系統的人打交道,他出行多半是坐飛機,運個啥的話,手裏有須彌戒,至於說大宗的公路運輸——天南境內,誰敢在公路上卡他的人和貨?
不過天狂有雨人狂有禍,謙虛壹點還是應該的,尤其是張州這邊的情勢有點不明朗,他琢磨壹下,那就去見壹見這個運輸處的書記吧。
雙方約好的見面地點,是在鐵路局家屬院不遠的“明浩飯店”,明浩二字取自壹部名為《火車司機的兒子》的影片,這是壹部朝鮮電影,曾經風靡神州大陸的主旋律影片。
所以這飯店在系統內也挺有名氣,僅次於鐵路賓館,又由於十來年前還有只能用外匯券購買商品的外貿商店,在素波真有不少人知道。
不過還是那句話,任妳無限風流,總是要被雨打風吹去的,現在的明浩飯店也是承包出去了,撇開客房部分不說,只說飯店也有四五家。
陳太忠很少來鐵路局這壹片,只認識鐵路賓館,等他在鐵路賓館停下車,發現董飛燕已經在停車場等著了,她穿著壹套水磨藍牛仔衣褲,長發在腦後挽起壹個高高的發髻,時尚裏帶了幾分端莊。
見他停下車打招呼,她猶豫壹下點點頭,“就停這兒吧,沒幾步路。”
下車之後,兩人邊走邊聊,陳太忠這才發現,她腳上還穿了細細的乳白色高跟鞋,將原本瘦高的身材襯托得越發地高了。
小董在這壹片認識的人還真不少,走壹段就有人打招呼,而且打招呼的那些主兒,都要肆無忌憚地看壹看陳太忠,這種強烈的國企圈子的交際風格,讓某人生出了點似曾相識的感覺:印象中十年前的電機廠,就是這樣的。
等到了飯店,果然又是如此,包間裏不止坐了楊書記,還坐了兩個男人,壹個是青旺車務段的副段長,壹個卻是運輸處的壹個小年輕。
楊書記個子不高,黑瘦黑瘦的,將陳太忠讓到上首位之後,他就介紹壹下在座的人,那叫張楓的年輕人也不怯場,居然敢調笑董飛燕兩句。
大家坐下之後,就吃喝了起來,陳主任聽他們的談吐,簡直就跟壹些土棍無異,什麽話都能說,也就是楊書記好壹點,比較註意談吐。
說著說著,就說起運輸處這檔子事兒了,陳太忠前來,就是想了解壹下運輸處的事情,於是他試探著發問,“前兩天見了林海潮壹面,聽說項壹然調走了?”
得,這句話不說還好,壹說就滿桌寂靜無聲,好半天之後,楊書記才苦笑壹聲,“這局裏的事情,我們說不清楚……林海潮,我夠不著。”
“項經理是犯什麽錯誤了?”陳太忠不依不饒地發問了——妳鐵路系統自成體系,我這外系統的人,自然不怕追根問底。
“我們系統內的事兒,不好跟您說,”段長在壹邊發話了,“陳處,您要是運輸上有什麽事兒,只管找小張,這家夥路子野。”
“我哪兒路子野?”張楓先謙虛壹下,才笑嘻嘻地表態,“不過陳處要有什麽事情,我這幫忙是義不容辭的。”
這話說得很客氣,不過,自打陳太忠說出“林海潮”三個字之後,大家說話就沒那麽肆無忌憚了,由此可見,國企職工的張揚未必壹定是莽撞,只不過沒涉及到他們所處的環境罷了。
倒是酒喝得差不多的時候,董飛燕悄悄地跟陳太忠嘀咕壹句,“楊書記不在乎林海潮,不過這事兒上面正折騰呢,他不好跟妳說。”
“餵餵,飛燕妳說啥呢?”張楓眼尖,看到兩人在咬耳朵,就叫了起來,喝了半個小時,大家都有點醉意了,“是不是要請陳處去妳家午休?”
妳小子怎麽說話呢?陳太忠有點不爽,事實上,感覺到董飛燕這幫人的做事風格之後,他就斷了跟這女人進壹步發展的心思了——壹個個嘴上都沒有把門的,妳們可以不在乎,但是哥們兒在乎啊。
“小張,”楊書記呵斥張楓壹句,又扭頭去看陳太忠,“這混小子野慣了,陳處妳別理他……以前不知道小董是妳朋友,以後她有什麽事兒,直接找我就行了。”
妳這話的水平,也沒高到哪兒去啊,陳太忠微微壹笑,“還是妳們鐵路上的人性格直爽,社會上的就復雜多了,我印象裏也就是臨鋁跟妳們差不多,都是自成體系。”
“落後了,落後於時代了,陳處妳這話不假,但是……我們這個系統,基本與世隔絕,跟主流脫節,”楊書記搖搖頭,他對這個現象有另壹種理解,“而且死氣沈沈的,要是我再年輕十歲,都有心下海做生意去。”
“妳這不是開玩笑嗎?”陳太忠聽得笑了起來,再怎麽說妳也是體制裏的幹部了,就算有再多的不如意和委屈,也總比做個草民強。
“我真是這麽想的,”楊書記搖搖頭,“妳看下海做生意的這幫人,只要有膽子敢賭,就都富起來了……我也不比他們差吧?”
妳……也就是這點水平了,陳太忠不以為然地撇壹下嘴,獨立小王國裏呆得太久了,眼光和思路真的不行——這樣的人,也能當了運輸處的書記?
他才待開口說話,包間門猛地被推開了,從外面走進四五個人來,帶頭的壯漢眼光壹掃,就盯住了張楓,“我說張楓,妳小子做事兒太不地道了吧,老子差了妳錢了還是咋的?這次我朋友的貨損失了壹半……妳給個說法吧?”
“妳有毛病吧?”張楓臉壹沈,站起身來擺壹擺手,“好了,我這有領導在呢,還有省委的領導,有什麽事兒回頭再說。”
“妳領導在,正好給個說法,”壹個大腹便便的男人走了出來,他掃壹眼包廂裏的人,發現上首位這位不過二十出頭,就沒太在意,“我好好的大理石板上車,到站以後,磕碰的有差不多三分之壹,我不找妳找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