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8章 大計

　　屍體擺在帳篷門口，兩名護衛握著火把，盡量照亮屍體的面孔而不燒到它。
　　那是壹名穿著夜行人的女子，身上至少有五處傷口，都是暗器造成的，鮮血將黑衣浸透，在火把的照耀下閃爍著令人心驚的光芒。
　　上官飛看了壹眼就扭過頭去。
　　上官成和方聞是多看了兩眼，尤其是後者，伸長脖子，撇著嘴，好像那是壹件不得不看但又不想多看的古怪東西。
　　小閼氏跪在軟榻上，左右打量屍體，怎麽都拿不定主意，“是她嗎？我怎麽覺得有點不像？”她只見過荷女寥寥幾次，多年過去，早忘得幹幹凈凈。
　　“肯定是曉月堂的人。”上官成註意到屍體的左手帶著五枚鋼制指套，那是曉月堂弟子的標準兵器之壹，他不認識荷女，只是偶爾聽聞過這個名字，他之所以好奇，是因為上官飛和小閼氏都很忌憚這個人，而且荷女好像與龍王關系特別。
　　“我覺得挺像，唉，聽說她這些年壹直瘋瘋癲癲的，沒想到就這麽死了。”方聞是不停地搖頭。
　　小閼氏皺起眉頭，不太相信方聞是，“上官飛，妳跟荷女不是很熟嗎？認壹認。”
　　上官飛快速瞥了第二眼，“我說過，十方教不參與妳跟龍王的事兒。”
　　小閼氏笑了兩聲，“可是妳已經坐在這裏了，而且是自願來的，我可沒邀請妳過來看熱鬧，妳現在的所作所為就是在幫龍王。”
　　有外人在場，上官飛不想讓“教主”丟臉，於是爽朗地哈哈大笑，“好吧，既然小閼氏非要追根問底，這不是荷女，老了壹點，也醜了壹點。”
　　“妳確定？”
　　“嗯，確定，荷女是美人，只是很多人過於害怕，沒註意到而已。”
　　上官飛的聲音很鎮定，可就連上官成也能聽出這句話裏的討好意味，好像荷女就站在帳篷裏似的。
　　小閼氏眉頭皺得更緊，突然對門口的壹名護衛說，“妳們殺死她之後立刻擡了過來？”
　　“是。”
　　“妳們中計了，荷女是在利用妳們尋找我的位置，真是夠狠的女人。”
　　護衛們壹聽，都露出警惕之意，立刻出帳尋查，有人要將屍體順便擡出去，小閼氏擺手制止，她喜歡屍體帶來的壓力，喜歡看到客人們的臉色惶惑不安。
　　只剩下兩名護衛，壹名守在門口，壹名守在小閼氏身邊，與那名女奴共同形成貼身警衛。
　　小閼氏反倒不怎麽害怕，“這壹招有點小聰明，可她以為找到我就能殺死我了？”
　　“殺手就那麽幾招。”上官飛努力討好每壹方，“不過殺手很有耐心，小閼氏輕易不要出去了。”
　　“等龍王死了，看她還有沒有耐心。”小閼氏冷淡地說。
　　帳外傳來聲音，“小閼氏，中原人求見。”
　　小閼氏點下頭，門口的護衛掀起帳簾，露出壹條不大的縫隙。
　　苗三問低頭走進來，心裏先有幾分不滿，小閼氏的帳篷不算小，卻故意讓自己矮下去壹截，倒像是故意貶低，然後他看到了門口的屍體，扭頭發現上官飛等人，臉上沒做出任何表情，沖主位略壹拱手，“小閼氏，該論到妳遵守諾言了。”
　　小閼氏長長吐出壹口氣，“是啊，諾言必須遵守，否則誰還相信妳呢？用荷女來換禦璽吧。”
　　“這不是？”苗三問詫異地指著地上的屍體。
　　小閼氏微揚頭，雙唇緊閉，壹個字也不說，目光冰冷，還帶有壹絲鄙視。
　　苗三問湊過去仔細看了看，他在京城曾經見識過荷女與數名高手比武，對她的相貌有壹點印象，眼前的屍體看上去卻很陌生，“會不會易容了？”
　　“啊，易容，我怎麽沒想到？”小閼氏語調誇張，誰都能聽出來這是在諷刺。
　　門口的護衛開口道：“查過了，的確有過易容，已經擦掉了。”
　　苗三問臉色微紅，“是姬扶危負責……算了，荷女把我們也給騙了，她走不遠，不出壹個時辰，我親自把屍體帶過來。”
　　“人頭就行。”
　　苗三問告退之前向四處打量了幾眼，“小心，顧慎為已經消失壹段時間了，沒人知道他在哪。”
　　“這是我的事。”
　　苗三問轉身，不等護衛動手，自己掀開帳簾，昂首闊步地走出去。
　　“顧慎為不可能相信這種人。”人消失壹會之後，上官飛說。
　　小閼氏也沒將希望寄托在中原武林人身上，臉上含笑，盯著上官成看了壹會，最後卻將目光轉向方聞是，“方先生好像不怎麽擔心？”
　　方聞是矜持起來，身板挺直，輕輕搖頭。
　　“呵呵，妳還覺得將禦璽送給我是壹條妙計？”
　　“別著急，妙計還沒開始呢。”
　　小閼氏笑得很開心，“讓我想想，對了，垂涎禦璽的人可不少，中原人自己也不團結，還有壹個什麽崆峒派，他們的掌門老糊塗，居然選擇站在龍王壹邊，區區四個人而已，能威脅到我？他們就是龍王的陪葬。”
　　小閼氏越說越冷，最後在案上重重拍了壹下，酒杯倒下，女奴忙過來收拾。
　　方聞是正要開口，外面傳來更加響亮的嘈雜聲。
　　上官飛聽了壹會，“中原人發出信號了。”
　　這是顧慎為制定的計劃，苗三問等人沒拿到禦璽，仍要按計劃行事，向軍營傳遞夜襲的消息。
　　“龍王最喜歡虛虛實實的把戲。”小閼氏覺得這個夜晚過得太慢，她開始急切地盼望結局了，“妳和中原人都說今晚的偷襲是虛張聲勢，目的是要盡量吸引我的騎兵，嗯，我可不會上當，五千騎兵，分為三路，非要將金門關守軍壹舉擊潰不可，順便沖進關內。上官飛，我說明天會與妳壹塊去塞外，妳現在相信了嗎？”
　　“相信。”上官飛笑得過於諂媚，沒有壹點“教主”的氣度。
　　方聞是哼了壹聲，“小閼氏奪下金關門，卻要將禦璽交給壹夥武人，真不知道大將軍會怎麽感謝妳。”
　　“哈哈，這也是龍王的詭計吧，挑撥我跟大將軍的關系。”小閼氏越發開心，因為這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揮揮手，示意兩名男護衛可以出去了，上官飛說得沒錯，殺手都有耐心，荷女與龍王此時此刻大概正潛伏在陰暗的角落裏等待機會。
　　護衛走了，小閼氏從女奴手裏接過重新斟滿的酒杯，抿了壹小口，“方先生，如果妳是我的軍師，下壹步會怎麽走？”
　　“下壹步？”
　　“殺死龍王，奪下金門關之後的下壹步。”
　　方聞是長長地嗯了壹聲，“就算今晚壹切如願，小閼氏今後的局勢可不太好，妳奪下金門關，得罪了蕭王，交出禦璽，得罪了大將軍，完全是——自尋死路。”方聞是兩手壹拍，得出結論。
　　小閼氏微笑不語，她準備了六年，人人都將她當成壹心只想報仇的瘋狂女人，這反而是壹個極佳的掩護。
　　方聞是重新想了壹會，突然壹拍食案，“妳要出關占領樓蘭國！”
　　上官飛和上官成同時嚇了壹跳，不約而同伸手去扶案角。
　　“接著說。”小閼氏鼓勵道，由別人猜出自己的計劃，似乎更有趣壹些。
　　方聞是心中豁然開朗，幹脆站起身，在帳內空地來回踱步，突然止住，興奮地說：“妳要占領樓蘭，自立為王，不對，妳的野心更大壹些，要占領整個西域，與中原、北庭並立。”
　　上官飛笑出聲來，他是個聰明人，可就是對爭霸壹類的事情不感興趣，“這……這不可能吧。”
　　小閼氏面帶微笑，“為什麽不可能？因為我是女人？”
　　上官飛尷尬地訕笑，很快也明白過來，“原來妳說回塞外，是要走金門關。”
　　“正是，在中原畢竟是寄人籬下，這六年來，過得可不舒暢，我要壹塊完全屬於自己的地盤。”
　　上官飛張嘴結舌，突然覺得小閼氏與自己的母親出奇地相似，只是這種話不敢說出口。
　　方聞是豎起右手食指，仿佛要指向誰，最後卻停在空中，然後語速極快地說：“所以金門關和禦璽妳壹樣也不會交出去，而是壹邊搶占西域，壹邊坐觀大將軍與蕭王的戰爭……哎呀，妳、妳、妳……”方聞是指向小閼氏，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沒錯。”小閼氏知道方聞是要說什麽。
　　上官飛很快跟上兩人的思維，“妳要劫持西域使團？”
　　“要？”小閼氏反問道，“沒有意外的話，西域諸王已經入我彀中，我總不能就憑著壹萬騎兵打天下吧。只能說天助我也，壹切好事都碰到壹塊了，尤其要感謝龍王，他盜走禦璽、約我來金門關，實在是幫了壹個大忙，若不是有他，大將軍也不會放我過來，哈哈。”
　　“顧慎為來這裏是為了送我妹妹壹程。”上官飛小聲說，第壹次對勝負結局產生懷疑。
　　小閼氏止住笑聲，“十方教得跟我壹塊去西域，方先生如果願意，可以當我的軍師，璧玉王、璧玉王，西域諸王當中，我今後唯壹不需要的是妳，很可惜，引來龍王之後妳就沒用了。”
　　上官成不吱聲。
　　外面的嘈雜聲越來越響，突然有人未經通報就掀簾進來，小閼氏身邊的女奴立刻警覺，伸手入腰，準備暗器。
　　來人對門口的屍體視而不見，從方聞是身邊走過，立在帳篷中間，對小閼氏說：“龍王歸妳，羅寧茶的兒子歸我，這是咱們說好的。”
　　上官成驚訝地看著施青覺，猛地跳起來，撲向這個出賣自己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