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5章 回家

　　壹隊巡邏士兵撞見獨自行走的羅寧茶，隊長吃驚地說：“羅夫人，您怎麽出來了？這深更半夜的……”
　　“我要看我兒子，不可以嗎？”羅寧茶語氣生硬，隊長的臉立刻紅了，喃喃地說“可以”，讓開道路。
　　羅寧茶走出幾步，回頭命令道：“擔心的話，就派人保護我。”
　　隊長沒應聲，冷著臉指定兩名士兵，自己繼續帶隊巡邏。
　　帳篷裏只有上官成壹個人，睡得正熟，韓芬不見蹤影，羅寧茶將兒子抱起的時候，發現旁邊的被窩是溫的，心想這個曉月堂堂主還挺利索的，這麽快就得手了，她要肯當自己的部下就好了。
　　上官成睡眼惺忪，擡頭看了看，頭垂在母親肩上，小聲說：“去哪兒……”
　　“咱們回家。”羅寧茶輕聲回道，在兒子的小臉上親了壹口，然後緊緊抱著他走出帳篷，好像懷裏就是她僅剩的財產。
　　“備車。”羅寧茶對門口的士兵命令道。
　　兩名士兵有些慌張，壹人說：“羅夫人要去哪？晚上出營可不安全。”
　　“回鐵山軍營，那才是我們母子該住的地方，馬上備車，要不我們就走回去。”
　　士兵互瞧壹眼，躬身應是，壹塊離開，壹人去安排馬車，另壹個去向上司報告。
　　馬車很快就準備好了，不過趕車的士兵總在拖延，壹會這裏松了壹會那裏緊了，羅寧茶連番催促，可是直到另壹名士兵跑回來，馬車才肯移動。
　　軍營門口，三十余名士兵已經在此等待，護衛馬車出營，直奔鐵山營地。
　　馬車顛簸起伏，兒子睡得正香，羅寧茶開始心緒不安，覺得整個逃亡計劃太過草率，龍王雖然令她很不滿意，鞠王後更是讓她恨得牙癢癢，可她自己最清楚懷裏的兒子到底是誰的，因此也知道在誰才是她們母子的安全底線。
　　韓無仙的魅力漸漸淡化，羅寧茶後悔了，幾次三番想要命令隊伍回頭，卻總是開不了口。
　　上官成使勁兒向母親懷裏擠，羅寧茶感到厭煩，兒子既是希望也是累贅，他要是能快點長大替母親分憂就好了，羅寧茶向外推，發現兒子要醒，急忙低頭親了幾下，這是她唯壹的安慰方式。
　　上官成沒能突破母親的防禦，仰著頭，仍然呼呼大睡。
　　馬車突然停了，前面有人說話，不壹會龍軍隊長在車廂上敲了兩下，說：“羅夫人，碰到鐵山的巡邏隊了，他們說可以護送羅夫人回營，我們也會壹路跟隨。”
　　“不用了。”羅寧茶盡量客氣，“妳們可以走了，有鐵山的人保護我們就行了。”
　　“沒關系，我們……”隊長還想堅持，因為他聽說過羅夫人不信任自己的部下。
　　“我說不用了。”羅寧茶厲聲道，心中越發厭煩，覺得每個人都跟自己作對。
　　“是。”外面的隊長楞了壹會才回答，隨後馬蹄聲響，帶隊返回龍軍營地。
　　馬車繼續前進，羅寧茶知道自己已經沒辦法反悔了。
　　裏許之後，馬車第二次停下，前方駕車人的位置傳來撲通壹聲，羅寧茶的心怦怦直跳，緊緊抓住兒子，仿佛這就是她手裏最後的也是最有力的武器。
　　上官成睜開眼睛，“母親，妳抓疼我了。”
　　羅寧茶毫無反應，仍在側耳傾聽。
　　後面的車簾壹掀，韓無仙躥了進來，坐在羅寧茶對面，雖然容貌消隱在黑暗中，可光是她的存在，就讓羅寧茶的心放下壹大半。
　　馬車再次動起來，羅寧茶隱約感覺到車在拐彎。
　　上官成盯著對面的模糊身影，揉揉眼睛，問：“韓芬，妳怎麽才來？”
　　笑聲響起，韓無仙溫柔地說：“小東西，我可不是韓芬。”
　　“那妳是誰？”上官成睡意全無，他不認識韓無仙，甚至沒聽說過她的名字，韓芬從未對他提起曉月堂堂主，更沒帶他靠近過堂主的帳篷。
　　“我是妳的好姐姐，帶妳回家呢。”
　　壹股奇特香氣靠近又離開，上官成感覺到有壹只滑膩的手在自己臉蛋上捏了壹下，心中迷迷糊糊的，又想睡覺。
　　羅寧茶輕輕哼了壹聲，對韓無仙裝嫩很不高興，沒好氣地問：“韓芬呢？處理好了嗎？”
　　“不用管她，妳現在絕對安全。”
　　“妳沒殺死她？我還以為妳有多厲害呢。”羅寧茶對韓芬並無惡意，只是想殺殺韓無仙的銳氣。
　　她懷中的上官成聽到此言卻大驚失色，掙紮起身，“韓芬死了嗎？為什麽要殺她？”
　　羅寧茶將兒子硬行按住，草草地親了兩下，“睡覺，沒妳的事。”
　　“韓芬還沒死。”對面的韓無仙用夢壹樣的聲音說，“不過我很快就能找到她，我會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天天擺在妳的身邊，好不好？”
　　上官成沒聽出其中的殘忍意味，嗯了壹聲，昏昏沈沈地又睡了。
　　羅寧茶卻不由得心中壹懍，忍不住掀開車窗向外望了壹眼：夜色正濃，壹隊“鐵山士兵”沈默地護衛兩邊，沒有任何標誌能告訴她馬車在朝哪個方向行進。
　　“離北城沒有多遠了。”韓無仙看破了對面人的心事，“妳不如想想，到底要跟中原人提什麽要求。”
　　“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那就好，等龍王死了……”
　　“龍王會死？”羅寧茶驚駭地問。
　　“龍王……”迅速進入睡夢中的上官成輕聲呢喃。
　　“誰知道呢？”韓無仙笑了，“本來今晚應該讓龍王吃壹點小虧，讓他明白誰才是西域真正的掌控者，就怕龍王太聰明，非要惹禍上身。”
　　羅寧茶縮起身子，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感受。
　　北城的壹間房子裏，顧慎為已經做好準備“吃壹點小虧”，“可以動手了。”他說，等待對方的回應。
　　屋子裏點著壹根小小的蠟燭，勉強照亮數尺距離，顧慎為站在陰影裏，對面的荷女也是，“妳真的不在乎那筆黃金？”
　　“誰最終擁有璧玉城，誰就擁有黃金，現在搶來搶去沒有意義。”
　　“哼，那個北庭人可就白表忠心了，為了向妳示警，他甚至願意在比武場上對我手下留情。”
　　荷女顯然是在諷刺，顧慎為說：“妳沒有殺死莫林，我很感激。”
　　躍到夜空中的決戰時刻，荷女已經拔劍，卻沒有出招，因為莫林對她說了兩個字——黃金。
　　落地之後，莫林公開認輸，荷女沒有機會再出手，她知道，那兩個字不是說給自己的，於是在隨後的見面中轉給龍王。
　　顧慎為約見荷女另有目的，他明白“黃金”兩個字的含義，立刻發現這是壹次可以利用的機會。
　　“用不著謝我，我只是沒有機會而已，倒是妳的這位北庭‘忠臣’很奇怪，有話不直接告訴妳，幹嘛非要通過我轉達？”
　　“因為他向某人承諾過絕不對我泄露秘密，莫林很重視承諾。”
　　“看來妳什麽都知道了。”
　　“知道壹些。”顧慎為打算對荷女坦誠壹些，今晚他們將再次聯手，雖然為時短暫，卻值得認真對待，“通過壹名廚子，墨出壹直與金鵬堡暗中保持聯系，雖然我手裏的情報不多，但我猜他們這些天來壹直在悄悄挖掘地道，通進府內，既然今晚就要動手，地道應該已經完成了。墨出顯然覺得自己能夠說服莫林參與計劃。”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許小益的手下只能在最外圍打探情報，許多內容顧慎為只能猜測。
　　“妳的打算呢？”荷女發現自己還是能輕易猜到龍王的計劃，卻不肯自己說出來。
　　“這筆黃金是要送給龐靖的，金鵬堡盜金之後還是會送給他，龐靖很在乎這筆財富，他會派自己最信任的人接受，所以咱們要利用這次機會殺死駱啟康——每場城主比武都有壹次暗殺，今晚也不會例外。”
　　這是荷女欠龍王的人情，她答應過會替龍王殺壹個人，“不是咱們，是我，妳看著就好了。”
　　荷女拒絕刀劍合璧，顧慎為有點意外，沈默了壹會才說：“駱啟康的劍法比他的弟弟好得多。”
　　“那又怎樣？”荷女的聲音還是那麽冷漠，“妳不是很想看看我的死人經劍法嗎？待會就讓妳如願。”
　　經歷過散功之後，荷女比從前更加自信，這是發揮死人經威力的最基礎前提，顧慎為羨慕她，也很擔心，“好。”他說。
　　屋子外面突然響起壹片叫喊，壹名黑衣蒙面的勇士推門進來，低頭對著中間的蠟燭說：“督城官府中出現刺客，目標是莫林，他追出去了，龍軍士兵……有點慌亂。”
　　“不用管他們，找到地道的終點，立刻通知我。”顧慎為在陰影中說。
　　勇士領命退出。
　　“想利用第四次暗殺事件的人不只是龍王。”荷女說，金鵬堡與墨出盜取黃金的計劃已經很清晰了：制造壹起轟動的暗殺，將盜金的罪名栽給刺客，因為第壹起暗殺中死的人是天山宗刀客，龍王即使懷疑，也很難公開指控金鵬堡。
　　整個計劃當中唯壹的難點是如何迅速拆墻運送黃金。
　　可今天晚上，顧慎為不在乎黃金，他只想殺死駱啟康，讓今後的城主比武按照他的計劃進行。
　　兩人陷入沈默，大概壹刻鐘之後，負責監視的勇士再次來報：附近的壹所住宅裏有異響，很可能是地道的終點。
　　顧慎為與荷女同時走進燭光照亮的範圍，互相瞧了壹眼，準備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