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4章 奔散
死人經 by 冰臨神下
2019-2-1 20:42
聶增還記得這個綠眼珠的小女孩,鐵玲瓏。她蠻橫無禮,第壹次見面就在自己胸前砍了壹刀,傷口雖然不深,也要幾個月之後才完全平復,等到龍王要求他們都拜胡士寧為師時,只有她偷偷逃跑。
這是兩年前那個夏天的事情,當時的聶增只有壹股不怕死的勇氣和平庸的刀法,現在他是胡士寧最得意的弟子,不會再被人隨便壹刀砍中。
初南屏是個好人,但也僅此而已。壹起接受殺手訓練的日子裏,他很少跟別人交流,堅持用劍而不是刀,武功雖高卻沒有多少人緣。
總之,聶增不喜歡這兩個人。
他抓到的俘虜,絕不能就這麽被不喜歡的人搶走。
大量士兵湧來,聶增跳上營柵,全力追趕兩個“強盜”,背後射來箭矢,他只是加速躲開,並沒有回身格擋。
前面兩人的輕功都很好,初南屏即使抗著壹個人也跑得飛快,鐵玲瓏更是像壹只輕巧的小馬駒,每壹次蹦跳都躍出很遠,壹點也不擔心落腳處是否有危險。
我不比妳們兩個差,聶增憋著壹股勁兒,決心證明學藝時間長短並不能決定身手高低。
鐵玲瓏突然止步,砍出快如閃電的壹刀。
這壹招的確有點出乎聶增的意料,但他沒有止步,反而猛撲上去,同樣砍出壹刀,完全沒有防守。
鐵玲瓏吃了壹驚:這小子刀法壹般,打起來卻像不要命壹樣,哪有半點龍王的風格?
她選擇了退卻,扯下面罩,冷冷地看著聶增,“看來妳這兩年學得挺用功嘛。”
聶增壹楞,這不是他記憶中的綠眼小姑娘,而是壹個美若天仙的少女,只是臉上神情既冷且傲,跟從前壹樣令人厭惡,“把人還我。”
鐵玲瓏扭身看了壹眼初南屏肩上的薩滿,“他是我們先盯上的,幹嘛要交給妳?”
初南屏放下俘虜,“反正都是要交給龍王,在誰手裏都壹樣。”
“不壹樣!”聶增與鐵玲瓏異口同聲地反駁。說話的時候,鐵玲瓏露出了破綻,聶增是壹頭敏銳的野獸,二話不說,立刻出刀。
倒下的卻是他。
鐵玲雖然沒能接受完整的曉月堂訓練,刀法也沒有多少進步,但她仍然學到大量的搏殺技巧,就是金鵬堡正規培訓出來的殺手也會感到眼花繚亂。
她以厥陰指點中出招過老的對手,那是韓無仙教給她的武功。
鐵玲瓏笑吟吟地低頭看著手下敗將,“沒人教過妳嗎?能殺人的不只是刀,像妳這麽大意怎麽配當……”
“殺手”兩個字還沒出口,本應無法動彈的聶增卻躺在地上刺出壹刀。
鐵玲瓏反應已經足夠快,瞬間跳出數步,但右臂還是中刀,鮮血立刻湧出。
初南屏拔劍出招,聶增卻沒能跳起來迎戰:他的確被點中了穴道,剛才全憑著壹股怒火揮動手臂,真氣因此逆行,臉憋得通紅,目光卻仍然兇狠異常,盯著初南屏不放。
鐵玲瓏走過來,臂上的鮮血湮紅了衣裳也不管不顧,低聲說道:“我要殺了妳。”
聶增兇狠的目光轉到鐵玲瓏臉上,壹句話也不說。
初南屏伸手擋住鐵玲瓏,“他是龍王的人,不能殺他。我給妳包紮傷口。”
鐵玲瓏也惡狠狠地回視聶增,綠色眼珠裏散發著壹股邪氣,任憑初南屏在自己胳膊上包紮,也壹句話不說。
用不著她再出招,聶增的臉色越來越紅,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逆氣而亡。
“給他解穴吧。”初南屏輕聲勸道。
“是他自找的。”鐵玲瓏怎麽也做不到像殺手壹樣冷靜,辯解道:“我沒想殺他,是他自己非要刺那壹刀令真氣逆行,難道這樣我還得救他嗎?”
“妳得救他,否則沒法向龍王交待。”
鐵玲瓏明知初南屏說的沒錯,仍然不肯動手。
這時草叢裏鉆出壹個人,看樣子已經躲了很久,三名少年竟然誰也沒有發現。
“遠遠看著像妳們三個,原來真是妳們。小初,妳好吧。”上官飛嘻嘻笑道,沒敢跟怒容滿面的鐵玲瓏打招呼,反正他們之間也不熟悉,“咦,這不是聶增嗎?韓堂主呢?妳把她丟哪啦?”
鐵玲瓏眉頭微皺,“韓無仙,他怎麽跟韓無仙扯上關系了?”
話音剛落,韓無仙本人到了,她穿著極寬大的黑袍,像壹只夜行的大鳥掠過草叢,落在地面走了幾步,沒有壹點腳傷的跡象,“好多熟人呢。”
“韓堂主,妳的‘坐騎’好像要憋死了。”上官飛好心提醒。
韓無仙好像沒聽到這句話,微笑著環視壹圈,特意在初南屏臉上多停留壹會,突然從長袖之中伸出手,遞給他壹串東西,“替我拿著,妳的皮膚怎麽會生得這麽好?”
初南屏第壹次見到這位曉月堂堂主,被她問得茫然無措,順手接過,“我不知道。”
鐵玲瓏嫌惡地看著那串東西,“這是什麽?”
初南屏低頭看了壹眼,“……好像是連著皮的頭發。”
鐵玲瓏渾身壹顫,她殺過人,卻從來沒做過這麽惡心的事情。
上官雲追了過來,人未到,稱贊已經響起,“韓堂主果然神功蓋世,連殺兩名曉月堂弟子,剝頭皮的技術也是壹流,我都沒看清怎麽回事……咦,停在這兒幹嘛?”
初南屏擡起手臂,盡可能讓韓無仙的“戰利品”離自己遠壹點。
韓無仙抓住聶增的腰帶,右手拎人,左手拍了壹掌,“死不了,可妳怎麽將背後的椅子去掉了?待會讓我坐在哪?”
聶增覺得這是自己人生最丟臉的壹刻,逆行的真氣雖然得以緩解,他暫時還是動不了,更不想開口說話。
大家好像認準了同壹條撤退路線,又壹群人跑過來。壹馬當先的是木老頭,懷裏還豎直抱著壹個僵直的人,這讓他顯得高大不少。
兩人壹邊跑壹邊吵架。
“死老頭,放我下來。”屠翩翩也覺得這是自己最丟人的壹刻,竟然被平生最大的仇人點中穴道抱住雙腿,毫無還手之力。
“哈哈。”木老頭瘋狂地大笑,“想得美,我要壹路跑到崆峒山,讓妳的徒子徒孫看看老頭的人形兵器……”
在他身後是屠狗跟幾名崆峒弟子,屠狗想救人又不敢太靠近,“木老頭,有話好說,快放下師姐。”
“比武!決鬥!誰贏了,老家夥就歸誰……咦,婆娘,妳怎麽在這兒?”後壹句話是對韓無仙說的。
韓無仙臉上的笑容壹下子沒了,“婆娘在妳懷裏。”
木老頭順手將屠翩翩扔了出去,“我就是眼睛瞎了也不會要她,妳手裏拎著的是誰?”
韓無仙臉上重新浮現笑容,擡起聶增看了壹眼,“英俊的少年殺手。”
屠狗壹步趕來接住師姐,沒讓她太丟人,剛要解穴,屠翩翩厲聲斥道:“好啊,屠小狗,妳敢胳膊肘向外拐,幫著仇人欺負我,欺師滅祖……”
屠狗嘆了口氣,將仍然僵硬的師姐交給崆峒派弟子,“好好照顧她。”
營地裏沖出成群的士兵,上官雲咳了壹聲,“再不跑可就來不及了。”
韓無仙剛要縱身躍起,鐵玲瓏急忙叫道:“這個人知道韓萱的下落。”她指的是昏睡在地上的薩滿。
韓無仙扔掉聶增,抓起薩滿,幾個跳躍已經沒了人影。
初南屏握著兩把頭發,猶豫不決,鐵玲瓏小聲說:“扔掉,妳還想在她面前立功嗎?”
初南屏撒手,想去幫助聶增,卻被鐵玲瓏抓住壹只手,兩人很快也消失在黑夜中。
上官飛在這種事情上絕不落後,望了壹眼崆峒弟子,還是五個人,被自己打中的那人竟然沒死,心中稍安,撒腿跑向藏馬的地方。
眾人壹個接壹個地逃跑,崆峒弟子功力太弱,解不開大師伯的穴道,只能在她的指揮下追趕木老頭。
屠狗望著空蕩蕩的荒野,指著地上的聶增,“餵,妳們都不要他啦?”
後面追兵越來越近,屠狗抱起聶增,邊跑邊安慰道:“別怕,我會保護妳的。”
聶增終於調均氣息,跳到地面,壹邊在草地裏摸索自己的狹刀,壹邊氣哼哼地說:“我不用保護。”
屠狗驚訝地回頭看了壹眼少年,沒有止步,也跑掉了。
聶增找到了刀,追兵也到了近前,惱羞之下,他將殺手原則拋在了腦後,橫刀在手,打算壹個人對抗成群的騎兵。
非得殺幾個人才能化解他心中的怒氣。
整個營地的騎兵好像都追了出來,數千匹馬爭先恐後,響聲隆隆,地面隨之微微顫動。
聶增還沒來得及站穩,就已經陷入馬群當中。
沒人殺他,他就像鬼魂壹樣被活人忽視了。
聶增左躲右閃,讓過壹匹匹狂奔的馬,突然明白過來,這些騎兵不是在追趕,而是在逃亡,而且比前面的人更加慌亂驚恐。
有人在喊著什麽,聶增聽不懂,他慢慢退出騎兵洪流,向近侍軍小營望去。
火光沖天,從營地裏最後跑出來的是壹大群仆役,他們沒有馬匹,只能徒步朝各個方向奔逃,其中有壹些是中原人,嘴裏大叫大嚷。
聶增終於聽清了他們的話,“老汗王!魔鳥!饒命!”
上官飛寫下的“黑馬將亡”四個字效果奇佳,但這只是令近侍軍恐慌的壹部分原因。
聶增擡起頭,終於親眼看到了傳說中的魔鳥:壹片巨大的黑影,像是魔鬼的鬥篷,在逃亡者頭頂掠過,接著沖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