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4章 回報

　　石堡大少主上官垂被殺那壹天的場景，沈諒印象深刻，尤其不能忘記的是兩名少年殺手的刀法。
　　洗心院負責金鵬堡內部的刑罰，孟四公子被刺、督城官府遭遇刺客，這兩件事壹傳回石堡，刀主沈諒就得到委任專門負責調查此事，不管璧玉城的居民如何議論，真正的行家都在這裏看到了金鵬殺手的身影。
　　顧慎為在督城官府見到刀主沈諒，十分驚訝，但還是鎮定地行禮問安。
　　衛嵩坐在主位，眼神有些警惕，敷衍地點點頭，壹句話也沒說，示意壹切由沈諒負責。
　　“妳叫楊歡吧？”沈諒不是壹個人來的，還帶著十名殺手。
　　“是。”
　　“七月初三那天晚上，妳在哪裏？”
　　顧慎為想了想，“在南城鯤社。”
　　“妳記得倒是挺清楚。”
　　“那天發生了點事情，我必須記得。”
　　“什麽事情？”
　　“我不能說。”
　　沈諒的目光變得嚴厲了，他知道這名殺手原來的主人是自己的親外甥上官怒，但現在屬於十公子，已經不在他的保護範圍之內。
　　“我以洗心院刀主的名義，命令妳如實交待。”
　　“請刀主恕罪，我還是不能說。”
　　衛嵩旁觀這場審問，臉上神情諱莫如深，這裏沒有他信任的人。
　　沈諒心中掠過壹絲怒意，在金鵬堡還沒人敢對他不敬，除非是……孟夫人，他又有點猶豫了，要是楊歡不能說的事情與雙胞胎有關，他不想追根問底。
　　壹名殺手走上前，“刀主，那天晚上，刺客後背挨了壹刀，傷口沒那麽快消失。”
　　沈諒明白殺手的意思，語氣反而緩和了，“楊歡，妳願意脫衣接受檢查嗎？”
　　顧慎為低頭尋思了壹會，先是從懷中掏出壹大疊銀票和幾件雜物，隨後三兩下脫掉上衣，轉過身，背對眾人。
　　房間裏壹片安靜，衛嵩瞅了壹眼就扭過頭去，其他人都是殺手出身，最擅長用刑折磨犯人，可誰也沒見過好端端的活人身上有這麽多橫七豎八的傷疤。
　　疤痕太多了，最有經驗的人也分不清哪是新傷哪是舊傷，既無法證明楊歡是刺客，也無法證明他的清白。
　　沈諒十分尷尬，他有敏銳的直覺，相信刺殺孟明憲與督城官都與眼前的這名殺手有關，可就是沒有證據，如果是壹般的殺手，他盡可以用最殘酷的刑罰撬開嘴巴，可對楊歡，他不得考慮背後若隱若現的孟夫人。
　　衛嵩覺得這場戲該結束了，這壹切都是做給他看的，金鵬堡怎麽可能真心保護中原派來的督城官？於是他開口了，“我相信刺客不是這位楊歡，我也相信那名刺客吃了壹次虧，只要金鵬堡還保護著本府，他不敢再來。”
　　沈諒訕訕地告退，就是在這壹刻，他下定決心要查出真相，即使最後不能公開，也要弄明白楊歡的底細，少年敢在他面前演戲，實在是天大的錯誤。
　　顧慎為也覺得這是壹場戲，不過演戲的是沈諒與衛嵩，中原正在暗中策劃消滅金鵬堡，兩人卻還在壹本正經地假裝保護與被保護。
　　只剩下督城官與殺手兩個人，衛嵩說：“沈刀主要來，我不好拒絕，可我從來不認為妳是刺客，最簡單的道理，妳做了事還沒有領報酬，幹嘛要殺我呢？”
　　“大人明察。”顧慎為雙手捧著銀票遞了上去。
　　衛嵩沒有接，這筆錢不屬於他，“收起來吧，待會出去，會有人給妳憑據。讓妳打聽的消息呢？”
　　顧慎為坦然收起銀票，“確證無誤，而且非常嚴重，差不多就是武功全失。”
　　“妳真能確定？”
　　“親眼所見。”
　　衛嵩稍微探出身子，冷硬的臉上顯出壹絲興奮來，“有什麽證據？”
　　“這種事不可能有證據，大人可以去打聽無道神功或者無道書，就會知道我所言不虛，練這種功每隔壹段時間就會勁力全消。”
　　“無道神功。”衛嵩小聲重復了壹遍，顯然沒聽說過這幾個字。
　　“好，妳做得很好。錢妳已經收下了，還有我許給妳的官職，打算什麽時候要？”
　　“大人何時離開璧玉城？”
　　“壹個月以後。”
　　“我希望跟大人壹起走。”
　　在北城行刺督城官被證明不是好主意，顧慎為打算換壹個計劃。
　　“沒問題，我猜有沈刀主盯著，妳的日子以後也不好過，八月十三是我離任的日子，妳最好準時到我這裏。”
　　顧慎為覺得時間夠用了，他要先拿到《無道書》再處理這位督城官大人。
　　顧慎為告退的時候擡頭看了督城官壹眼，忍不住想，自己看著衛嵩眼熟，衛嵩卻已經不記得親家的小少爺了。
　　他不知道，衛嵩壹見到他心中就是壹動，只是很快遺忘在腦後，因為在他看來這種事絕無可能。
　　“現在妳拿到錢了，我可要提防妳了。”
　　這本是衛嵩的壹句玩笑，顧慎為卻受到了提醒，離開府邸之後認真地考慮了督城官目前的位置，決定派人暗中監視，這位大人已經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情報，有可能提前逃離璧玉城。
　　想逃的人不僅是衛嵩，回到北城的住所，許小益跑出來告訴歡哥，吳勝清與陳鸚鵡已經走了，“我勸他們，他們不聽，女的說此地不宜久留，不能連累妳，男的說大恩不言謝什麽的，反正就是走了，還不打算報答妳。”
　　初南屏的長劍在進入北城時被沒收了，這讓他渾身不自在，這時正專心致誌地削壹柄合手的木劍，擡起頭來插了壹句，“吳瘋子好像不怎麽瘋了。”
　　壹個女人竟有如此魔力，顧慎為不禁搖頭，殺手無情是正確的，心裏整天牽掛著另壹個人，怎麽能心如止水般地殺人？
　　顧慎為再次提醒兩名少年近期不要出去亂逛，刀主沈諒正在滿城尋找刺客的線索，風頭遠遠沒有過去。
　　顧慎為又去了壹趟南城鯤社，對自己信任的得力刀手做出壹些安排，流花目前代替十公子坐鎮鯤社，顧慎為繞過他，沒讓神射手知道自己的小動作。
　　回到石堡，最高興的人是上官如，她似乎覺得做好事比當殺手更有意思，向歡奴詢問每壹個細節，聽說吳勝清與陳鸚鵡已經逃離璧玉城，雙手合什祝禱二人壹路順風平平安安。
　　顧慎為覺得上官如的祝詞中有股不祥的味道，在石堡，只有死人才是“平安”的。
　　承諾的事情已經做完了，上官如終於肯說出無道神功的秘密，但她不肯違背誓言直接說出來，而是故意遺留壹張紙條，讓八嫂揀去。
　　“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妳們在搞什麽鬼把戲？”羅寧茶將紙條放在木墻的格子內，對自己的被利用越來越不滿，紙條上只寫了壹句話，“七月十五是誦經日”。
　　顧慎為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歡奴既然已經知曉秘密，上官如就可以向他詳細解釋了，“無道神功就藏在守殿人的心裏，可是時間壹久忘了怎麽辦？幾個字的錯訛，也可能讓修練者走火入魔，所以啊，每年的七月十五，守殿人就會吟誦壹遍。六殺殿裏還有十五名‘靈師’，每人記得神功的壹部分，輪流去與守殿人印證，壹旦出現偏差，即使是壹個字，也要王主本人出面確認對錯。”
　　這是壹個復雜而麻煩的保密方法，唯壹的好處是非常安全。
　　顧慎為曾經與上官如等人壹道偷偷闖入過六殺殿，可那次行動根本不能算是成功，他們的行動壹早就被發現，郭先生純粹是為了捉賊見贓，才允許他們盜出點東西來。
　　第二次有人闖入六殺殿，是大荒門的弟子來抓守殿人，她們同樣稱不上成功，由於顧慎為提前告密，獨步王打算順藤措瓜，故意讓她劫走假的守殿人。
　　這壹次就不壹樣了，沒人再會放水，對六殺殿來說，七月十五又是壹個最為敏感重要的日子，守衛必定極為森嚴，再想接近守殿人，難於登天。
　　顧慎為甚至覺得，上官雲透漏的情報跟沒說也差不多，而且他的機會只有這壹次，下壹年的七月十五，他大概已經是死人了。
　　“不如趕在七月十五之前，將守殿人劫出來，逼他說出神功。”事關自己的生死，顧慎為也不那麽遮遮掩掩了，他的這個計劃跟大荒門壹樣。
　　“不妥不妥。”上官如熱情高漲，她還是喜歡這種刺激又不用殺人的遊戲，“守殿人是發過誓的，寧死也不會向王主以外的人透漏壹個字。”
　　顧慎為自己從不把誓言當回事，但他知道，金鵬堡裏有些殺手是很在意誓言的，守殿人都是殺手出身，酷刑與死亡大概都威脅不了他。
　　顧慎為忙著救人的這些天，上官如也沒有閑著，她想出了壹個計劃，這個計劃很大程度上是受到歡奴的啟發。
　　計劃倒是可行，問題是牽涉的人太多，泄秘的可能性隨之大幅增加，跟救走獨步王壹名侍妾不同，沒人能負擔得起偷聽無道神功的責任，即使是孟夫人也不能。
　　上官如的計劃中有荷女的角色，所以她壹直在旁聽，在兩人猶豫的時候開口了，“不用每個人都知道計劃的全部內容，我倒有壹個想法，既能保守秘密，又可以借這個機會撮合小姐與夫人緩和關系。”
　　荷女完善了計劃的關鍵壹部分，三名少年開始分頭準備，此時，離七月十五還有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