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7章 毒吻
死人經 by 冰臨神下
2019-2-1 20:43
轔轔的車輪聲停止,羅寧茶小心地下車,發現那壹小隊衛兵已經不知去向,她正站在壹座簡陋的小宅院面前。
“妳是哪?”羅寧茶吃驚地問。
“北城。”韓無仙的語氣仍然溫柔,回答卻簡單得有些冷淡。
羅寧茶知道這是北城,腳下的青石路面就是明證,“怎麽不去石堡?或者孟家,來這兒幹嘛?”
“讓龍王意想不到。”韓無仙帶頭推門而入。
羅寧茶已經沒有退路,從車廂裏抱出仍在熟睡的上官成,跟著進去,心裏羨慕小孩子的無知與幸福。
院子小得可憐,幾步就邁過去了,屋子裏面更是寒酸到讓羅寧茶心酸:壹鋪低矮的炕占據了大部分空間,剩下的地方剛夠轉身,炕沿上點著壹盞小燈,照得被褥油亮亮的。
羅寧茶壹陣惡心,“休想讓我住在這裏!”她厲聲道,將壹切錯誤都歸結到韓無仙身上,“獨步王呢?中原人呢?再不出來,我立刻就走。”
“小美人,何必心急呢?”韓無仙走到羅寧茶面前,從發際到脖頸,每壹寸皮膚都洋溢著笑意,“這裏只是臨時落腳之地,很快妳就又能住在深宅大院裏了。”
羅寧茶心中壹突,這是她第壹次在燈光下見到曉月堂堂主的真容,這個女人可真高,比她起碼多出半頭,披散的長發黑亮得不真實,她的笑容過分親切柔和,就像艷麗至極的花草,令人既心動又不安,總感覺後面包藏著毒藥與禍心。
“好……”羅寧茶勉強應道。
“我去去就來。”韓無仙可不是在征求同意,話音剛落,人已經出屋不見了。
羅寧茶張著嘴,知道叫也沒用了,只好化成壹聲嘆息,在炕上找了壹塊相對幹凈的地方,將兒子放下,自己卻不肯上去,只在狹窄的地面踱來踱去。
事已至此,後悔也沒有用,羅寧茶開始給自己的選擇尋找理由,龍王那裏再安全,終歸不是長久之計,他肯不肯承諾成兒的身份就很難說,等到鞠王後生了兒子,龍王就更瞧不上他們母子了。
待會要向龐靖提什麽要求?羅寧茶已經想了壹路,決定效仿北庭的小閼氏,向中原要土地要稱號,龍王很聰明,但就有壹點說錯了,女人可以利用男人,但不能完全依靠男人。
利用但不依靠,羅寧茶對自己的總結很得意,真希望身邊能有人對此表示欣賞,從前這都是歡奴的角色。
房門開了,羅寧茶倏然轉身,看到進來的人既不是韓無仙,也不是中原人龐靖。
“王主……”羅寧茶從來不覺得自己害怕這個男人,逃亡的路上,她想的都是龍王與龐靖,可是見到獨步王本人,見到那眼窩深陷的陰沈面孔,她卻感到全身發軟,好像做了極大的錯事,正要面臨懲罰。
仔細想來,羅寧茶發現自己的確做過許多對不起王主的事,心中更害怕了,急忙說道:“我能證明蕭王的軍功是假冒的,龐靖需要我!”
上官伐的目光只在羅寧茶身上停駐片刻,很快轉向炕上的孩子。
上官成睡得正香,路上的顛簸、母親的叫嚷,對他都沒有任何影響。
“妳打過他?”獨步王發問,上官成臉上的青腫還沒有完全消除。
羅寧茶拼命搖頭,真希望身邊能有壹張幹凈舒適的軟榻讓她坐下,“不是我,是龍王軍營裏的幾個孩子,好像是逍遙海的王子什麽的,是他們,他們比成兒都要大好幾歲。”
“他們受到懲罰了?”
“我、我不知道。”羅寧茶對兒子的事不怎麽關心,只聽說大概,沒問過詳情。
“妳是個賤女人。”獨步王仍在看著炕上的兒子。
羅寧茶的惱氣被激起來了,就算站在對面的是魔鬼,她也不吃嘴頭上的虧,想了壹會反駁道:“從前我住在土匪窩裏的時候都是好女人,在金鵬堡待過之後就變成賤女人了。”
獨步王轉過目光,發出壹陣笑聲,臉上卻毫無笑意,“妳誤會了,我沒有指責妳的意思,咱們上過床,妳給我生了壹個聰明的兒子,這就夠了,天下的男人隨妳誘惑,我不在意。”
羅寧茶楞住了,摸不清獨步王的話是真是假、是贊揚還是貶損,“妳知道就好,咱們各走各的路,但是好處都要留給成兒。中原人呢?我要跟他談。”
“他很快就到,妳得向我道歉。”
“道歉?道什麽歉?”羅寧茶愕然不解。
“妳不配當壹個母親,妳讓我的敵人搶走成兒,又沒有照顧好他,讓他受人欺辱,這是妳的罪過。”
羅寧茶瞪大眼睛,“成兒活得好好的,妳,妳才不是好父親,竟然傻乎乎地同意拿兒子當賭註,成兒被搶走全是妳的錯。”
羅寧茶生氣的樣子更加美艷,獨步王曾經對此迷戀不已,從前甚至會有意挑動她的怒氣,此時此刻,他卻只感到厭煩,壹步步走到她面前,“道歉。”
羅寧茶既害怕又憤怒,突然笑了,“妳還是嫉妒了,拿成兒當借口,其實是生氣我找別的男人,這能怨誰?只能怨妳自己,妳老了,有心無力,難道還想讓我獨守空房,老老實實替妳看兒子嗎?”
獨步王伸出右手,掐住羅寧茶的細弱的脖子,他不會因為壹個女人的幾句話就殺人,尤其這個女人還有用途,可是得給她壹點教訓。
羅寧茶雙手去扳那條手臂,像是在撬動壹座山,不管心裏多害怕,嘴上仍不服氣,“上官伐,有本事妳就殺了我,看妳怎麽向中原人交待,信不信我讓中原人……我讓中原人……”
羅寧茶的舌頭有點不太聽使喚,連說好幾遍“中原人”,越來越含糊不清,很快她不再試圖搖動獨步王的手臂,雙手同時去摳自己的舌頭,好像那是多余之物。
獨步王立刻松手,退後兩步,叫道:“韓無仙。”
韓無仙沖進來,在羅寧茶身上連點數指,扶著她坐在炕沿上,左手壹晃,多出壹只小木盒,卻沒有打開。
韓無仙松開羅寧茶,任憑她倒在炕上抽搐,轉身對獨步王說:“沒救了。”
“妳是曉月堂堂主。”獨步王的聲音裏壓抑著憤怒。
越是危險的時候,韓無仙笑得越燦爛,“曉月堂擅長殺人,救人只是順便學學,她中毒已經壹段時間,神仙也救不了。”
“是妳下的毒。”獨步王的神色越發陰沈,“我發誓會娶妳,自會遵守,我對這個女人毫無興趣,她對中原人卻有大用。”
韓無仙哈哈大笑,“我若是心存嫉妒,幹嘛殺她?我會去殺孟夫人,殺這個小孩……”
上官成已經醒了,跪在炕上,好像夢遊似的壹臉呆滯,對仍在抽搐的母親、大笑的長發女人和可怕的父親全都視而不見。
“成兒也中毒了?”獨步王剛邁出壹步,韓無仙臉色壹變,“慢著,我知道怎麽回事了。”
韓無仙走到上官成面前,掏出壹塊巾帕,仔細地在他臉上擦拭,隨後展開巾帕,對著燈光觀察片刻,再次大笑,“韓芬這個小壞蛋,沒想到我韓無仙陰溝裏翻船,竟然栽在她的手裏。”她轉向獨步王,繼續道:“妳兒子沒有中毒,但他臉上抹著毒藥,親他的人事後舔舔嘴唇就會中招,妳沒有碰他吧?”
獨步王緩緩地搖頭,“真的沒救了。”
韓無仙扔掉沾毒的巾帕,“韓芬——不對,是荷女——策劃已久,這是她從香積之國帶回來的毒藥,竟然瞞過了我,毒性未發我或許有辦法,現在……只能這樣了。妳應該慶幸,荷女想殺的人其實是妳。”
獨步王沒有吱聲,他寵愛最小的兒子,卻極少做出親吻的舉動,但荷女是不會知道的,她在成兒臉上塗毒,目標很可能真是自己。
“荷女跟韓芬,都得死。”
“那是當然,不僅她們兩個,所有叛徒都得死,然後世上再沒有曉月堂的名號,咱們會成為壹家人,從此抹去壹切恩怨。”
獨步王沒有接話,向炕上的兒子伸出手臂,“成兒,跟我走。”
上官成從恍惚的狀態中慢慢清醒過來,小聲問:“母親……死了嗎?”
羅寧茶已經停止抽搐,偶爾手臂會動壹下,卻再也無法抱怨炕席的骯臟。
“她死了。”獨步王沒有解釋原因。
“妳殺死了母親。”
獨步王仍然拒絕解釋,他不想告訴兒子自己也上當了。
韓無仙笑吟吟地看著上官成,“說句實話,妳真覺得他是妳的兒子嗎?”
獨步王臉上第壹次顯露出清晰可辨的怒意,韓無仙卻毫無懼怕,仍然左右打量炕上的孩子,“仔細看,他可不像妳們上官家的人,跟龍王也不太像,不過龍王時時刻刻都像是戴著面具,誰知道他小時候什麽模樣?”
獨步王仍不開口。
“當然,妳說過妳不在乎,算我多嘴。咱們把他帶走吧,不過待會我得好好檢查壹下,沒準他身上還有別的毒藥,韓芬啊韓芬,我得怎麽折磨妳呢?”
獨步王後退壹步,“把他留在這裏,我想知道龍王會不會來救他。”
上官成心中茫然,他不明白自己怎麽會來到這間小房子裏,也聽不懂父親和長發女人之間的談話,更不相信母親真的死了。
壹切都是場夢,陽光升起的時候他就會醒來,發現自己還躺在韓芬的懷裏。
這肯定是夢,要不然父親怎麽會再壹次拋下自己,與長發女人壹塊離去?
上官成爬到母親身邊,不看那張可怕的臉孔,緊緊貼著她的身體躺丁,感到仍有體溫,於是欣慰地閉上眼睛,默默祈禱噩夢快些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