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八章 造化之精

　　天色將晚，日落黃昏。
　　最後壹抹余暉照在巨大的張五郎像上，顯得那張抽象的臉愈發詭異。粗糙簡陋的五官變得靈動如生，尤其是嘴部，兩邊的嘴角似乎動了動，仿佛真的在笑。
　　龍棠和扶瑤已經等了半天，根本不知道什麽情況，見狀更是不安。
　　“天都要黑了，堇姐姐不會出事吧？”龍棠憂心道。
　　“見她很有信心的樣子，應該不會的。”
　　“別人我就信了，但她麽……”
　　龍棠嘆了口氣，扶瑤也皺了皺眉，這位以不靠譜聞名修行界三十年，沒心沒肺橘裏橘氣，壹直被模仿，從未被超越。
　　再者說，她身份貴重，真要在梅山出了事，全族都擔待不起。
　　倆人簡單商議，如果夜半時小堇還沒出來，就直接向昆侖求助。煉氣二十層的位面之子都搞不定，只能找金丹大佬了。
　　山裏的時間似過得很快，不壹會天光徹底黯淡，籠罩四方，淒淒寂寂。
　　龍棠屈指壹彈，石像附近布設的兩列火把就亮了起來。這火把壹丈高，貼著低級符箓，比電燈還亮，熊熊烈烈的鋪得老遠。
　　“呼！”
　　忽有山風吹來，火苗顫動，隨即散出壹股微妙的波動。
　　倆人精神壹振，齊齊盯著石像周遭，只見虛空中先亮起壹道細線，跟著細線擴張，成為壹個圓形出口。
　　壹枚金色古印帶著小堇，壹起飛了出來。
　　“姐姐！”
　　二人迎上去，忙問：“妳沒事吧？到底什麽情況？”
　　“回去說，回去說！”
　　小堇明顯很興奮，擺了擺手，翻天印滴溜溜壹轉。二人不受控制的騰於虛空，再壹看，已經到了鎮中宅院。
　　倆人心中驚駭，同為人仙境，但差距未免過大了。
　　“此事說來復雜，嗯，其實也不復雜。”
　　小堇布下禁制，抿了口靈茶，道：“那東西跟張五郎沒有半毛線關系，它乃天地造化所生，自然之精……”
　　見她們滿臉疑惑，又幹脆道，“乃未來的梅山之神！”
　　轟！
　　扶瑤和龍棠目瞪口呆，思維近乎停滯，半晌才問：“梅山之神……豈不就是傳說中的山神？”
　　“也可以這麽理解，不管它還遠遠稱不上，就是個剛出生的小屁孩子。”小堇道。
　　天地萬物，皆有定數。
　　壹只猴子，壹只蛤蟆，壹棵樹，壹塊石頭，乃至壹根白骨……它們得遇造化，開啟靈智，有了天賦神通，轉而修行，我們會稱之為妖精。
　　但壹條河，壹座山，空中的風，天上的雷……它們孕育出了靈智，卻不會被叫做妖精。
　　因為它們超出了妖的範疇，大氣磅礴，貼合天地，根基雄厚，生來便是神道種子。
　　前文講過，遠古時期是人道，後來變成了仙道，再後來才有了神道。神分兩種，壹種是道人封神，比如張道陵；另壹種便是此物。
　　扶瑤聽了又是不解，問：“論底蘊傳統，梅山雖能排得上名號，但遠遜茅山、龍虎，為何是我們這裏誕生了造化之精？”
　　“大道之下，皆合發展規律，沒什麽是亙古不變的。鳳凰山籍籍無名，不也成了靈氣節點，萬人敬仰麽？文始真人在終南山立草樓觀，迎老子著《道德經》，號稱道家七十二福地之首。拜托，樓觀道早就並入全真了，終南山上連只貓都沒有！”
　　小堇正經起來還是挺像回事兒的，道：“所以名氣歸名氣，實際歸實際。天定妳梅山有壹只造化之精，那就是妳們的，莫要妄自菲薄！”
　　噝！
　　這話說的扶瑤和龍棠心頭火熱，蠢蠢欲動，可壹瞧對方眼裏閃著的光，又是心裏壹突，忙道：“姐姐，此事關系重大，還請多多指點！”
　　“好說，我只問，妳們梅山是希望有神呢，還是不希望有呢？”
　　“怎麽講？”
　　“若希望有，立即向全族公布，認其為梅山正神，香火供奉，祈願信仰……”
　　“聽說在古代都要皇帝冊封的？”龍棠忽道。
　　“屁，皇帝管得了造化之精麽？皇帝只是給起個大名，讓人祭拜而已。它現在只是剛誕生的壹道意識，妳們也給起個大名，立個牌位，讓其積聚信力，逐漸強大，過個幾十年或許就能成梅山山神了。”
　　“幾十年？”扶瑤皺眉。
　　“這都是保守估計，妳以為自然神這麽好來的？”小堇哂道。
　　“另外的法子呢？”龍棠問。
　　“那就簡單了，要麽直接殺掉，要麽不管不顧，它或許會自生自滅，或許會變成什麽妖精，總之成不了神。”
　　小堇點了點對方，道：“記住壹點便可，神無祭祀不得位，神無香火不長久，別把它看的太重。”
　　“……”
　　二人面面相覷，皆陷入沈默，再無初時的興奮。
　　從時間上講，得幾十年後還能養成壹尊神祇，太過漫長。
　　從影響上講，梅山壹旦宣布有神明庇佑，立馬會成為眾矢之的，遭到各（guan）方圍剿。
　　從利益上講，頭上莫名其妙多了壹尊神，貌似也不是啥好事。的確，向神祈願可能會心想事成，但妳得供奉，妳得有香火，妳得發展信眾，卑躬屈膝全心付出，生怕惹怒神祇……
　　這不是神，這是給自己找爹呢！
　　其實在本質上，修士對神的態度，跟凡人對神的態度完全不壹樣。前者缺乏敬畏，且不覺得自身渺小。
　　二人思索許久，方對視壹眼，扶瑤道：“姐姐，如果我們像收五顯靈官壹樣將其收取，養在身邊作為助手，可行否？”
　　“可行，但妳們修為不夠，還收不了它。”
　　“呃……”
　　扶瑤噎住，哂笑道：“這個我們自然知道，但以後的日子還長，不愁沒辦法。對了姐姐，能不能讓我們見見它的真容？”
　　“可以啊！”
　　小堇爽快，神念壹動，溝通冥冥中的壹縷意識。
　　跟著就見虛空波動，壹團若有若無，仿佛清風壹樣流淌變幻的東西出現在眼前。它被小堇的神雷剝掉外殼，露出最純粹的本源，顯得好動、懵懂，對什麽都感興趣，散發著天生的對底層食物鏈的威壓感。
　　整座梅山的精氣所化，根腳之深厚，讓兩位人仙都暗暗心驚。
　　“呼呼！”
　　之前的碰面，顯然交流得不錯，它再次見到小堇非常興奮，來來回回的遊弋，帶起壹陣微風。
　　“妳不叫比卡丘叫什麽？我想不出來，我就知道比卡丘……”
　　“妳連個肉身都沒有，叫什麽老祖，滾壹邊去！”
　　“這裏是梅山，不是妳家，妳家是妳家，梅山是梅山……”
　　扶瑤和龍棠就很尷尬，看著小堇比比劃劃的跟對方溝通，根本插不上嘴——人家也壓根不理。
　　“教妳壹招？可以啊，來來來！”
　　小堇突然也興奮起來，壹本正經道：“眾所周知，術法的本質在於對氣的運用。壹般來講，法術在釋放的時候，施法者的手指會賦予它壹種極強的平穩性，這種平穩性會形成高速的直線攻擊，壹擊致命，即便遇到橫風也不會有影響。但我恰好會壹種失傳已久的施術方法，妳在法術施放的瞬間，手腕急速抖動。這種抖動給氣壹個水平加速度，從而形成了壹個弧線，即可讓氣拐彎，曲線打擊敵方。這招，就叫氣鬥術！”
　　扶瑤：“……”
　　龍棠：“……”
　　意識體：“妳看我像沙雕嘛！！！！？？？”
　　轟！
　　剎時間，氣息暴亂，狂躁憤怒的波動瘋狂沖刷著場內三人。小堇早有準備，翻天印滴溜溜壹轉，就將那家夥送了回去。
　　“哈哈哈哈哈！”
　　丫拍著桌子就開始笑，“哎喲哎喲，逗死我了！”
　　那倆人簡直無語，大姐難怪妳東跑西顛的不寂寞，妳壹人兒就能玩的很嗨皮啊！
　　……
　　茲事體大，甚至影響到梅山全族的命運前途。
　　扶瑤和龍棠不敢擅專，請小堇再留幾日，先跟各家商議壹番。
　　而在此期間，倆人也試了很多次，別說收服，連與其直接交流都很困難。那東西天生貴族，對食物鏈有種極度的敏感性，覺得妳與自己對等，才肯熱情壹些。
　　深夜，扶氏祖宅。
　　不僅七大姓，二十古姓的族老齊聚於此，還包括近年頗受重視的幾位外姓人士。
　　聽完了扶瑤介紹，眾人皆是眉頭緊鎖，神色深沈。都不是傻子，這東西就像壹塊燙手的熱山芋，似福實禍。
　　經過壹番唇槍舌戰，商議到最後，有人忽提出：“與其留在手裏，自己取用不得，不如轉讓出去。”
　　先是沈默，隨即多人附議。
　　不過又有壹個問題，盤氏族老道：“既是梅山精氣所化，可與整條山脈相連？”
　　“不錯。”
　　“那如何割舍？若是強行剝離，對梅山必會造成大影響，影響子孫可就得不償失了。”
　　“這……”
　　扶瑤也猶疑，最終也沒有定奪。
　　過了數日，這邊始終研究不出好辦法，只得對小堇明言：妳們想要呢，能拿就拿走，但最好別壞了梅山氣數，並給予壹定補償。若不想要呢，我們也沒轍，就那麽扔著吧！
　　小堇想想也沒啥辦法，又找龍秋，龍秋也沒碰著過，於是又找上昆侖，終究遞到了顧玙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