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高人

　　所謂文玩天下，自古時起便風氣甚濃。葫蘆、核桃、紫砂、折扇、筆筒、玉石等等，數十種小器各有其道，癡迷者眾多。
　　玩香，便是近年興起的壹個門類，認知少，精進難，價格又偏高，擁躉比較固定。其中又分兩種：壹種是喜好手串，親自去產地收料，撿起壹塊或真或假的原香料，跟賭玉類似，考的就是眼力和運氣。
　　另壹種是偏好熏香，尋到上好的線香、丸香、散香，在靜室以銅爐熏之，或獨自飲茶，或三五好友相聚，樂在其中。
　　而無論哪壹種，都與制香無關。因為制香是手藝，是道行，玩香卻是生活情趣。
　　沈香是極其名貴的香料，且有很高的藥用價值，這點毋庸置疑。只是到了近代，被壹些炒家瘋狂營銷，好像變成了天材地寶壹般。
　　按照業內習慣，沈香壹般分倒架、水沈、土沈、蟻沈、活沈、白木，奇楠七種。
　　白木最廉，奇楠最珍。至於水沈，通常有兩種說法，壹是指香材倒伏埋在沼澤裏，經生物分解，再從沼澤區撈起來。壹是指香材的密度大，可以沈入水中。
　　不管怎樣，都是比較珍貴，也比較常見的壹種。
　　曾月薇送的這串珠子，屬於高品相，少說得幾十萬冒頭。曾國祥對子女的管教頗嚴，少有浪蕩放縱，她掏出這筆錢，怕是刀刀見血了。
　　不過也正因如此，才令席間眾人吃了壹驚，立時高看。
　　她也暗自得意，聽老太太問及，便笑道：“對啊小飛，妳準備了什麽禮物，拿出來讓我們見識見識？”
　　“呃……”
　　曾書飛還沒動作，李夢倒是心驚膽顫。她家也算小富，但結構簡單，從沒有這種狗屁倒竈的爛事。姑娘又不傻，自能感受到桌上的明槍暗箭。
　　她不懂香，只覺著那香囊是壹堆蒙人的破粉，頓時緊張不安，為男朋友擔憂起來。
　　“我今天帶小夢去爬山，無意間看到這個清蕊香。我覺得味道很特別，就買來給奶奶瞧瞧。”
　　說著，曾書飛也摸出壹個小盒子，起身遞了過去。
　　“哦？”
　　老太太接過，見裏面是只深藍色的香囊，做工粗糙，還不是用綢縫的，僅僅是壹塊破布。她心下好奇，隨手打開盒子，低頭壹聞。
　　就這麽壹下，頓覺壹絲清甜沁入心脾。剎那間，仿若此時此地，此情此景，所有的壹切都隔離開來，唯獨自己被悠然素雅的味道縈繞於身。
　　更奇妙的是，這股悠然中，還帶著隱隱的高絕之意。
　　話說品香有三境，品料，品味，品意蘊。甄鑒原料，賞玩味道，感悟意蘊，三個層次逐漸提升。前兩者都是有形的，可描述的，後者卻各憑心境，盡在不言中。
　　老太太手裏的這個香，正是有意蘊的。清蕊清蕊，恰若壹位山中高士，不理塵埃，絕世獨立。
　　“……”
　　曾奶奶捧著香囊，壹言不發。好壹會兒，她才略微擡眼，默默的把香囊收好。
　　大家不明所以，大眼瞪小眼的來回對視，姐姐面色復雜，弟弟極力淡定，手心卻攥了壹把細汗。
　　最後，還是曾國祥問了句：“媽，怎麽了？這香有問題麽？”
　　“哦，沒有。”
　　老太太擺擺手，面向孫子道：“小飛，妳說妳在哪兒買的？”
　　“在，在鳳凰山。”
　　“就是白城這個鳳凰山？”
　　“啊，對！”
　　“這個多少錢？”
　　曾書飛頓了頓，尷尬道：“六十塊壹個，我買了三個。”
　　“小飛，六十塊錢的東西妳也好意思當禮物？就算妳空著手來，奶奶也不會怪妳，何必隨便糊弄呢！”
　　曾月薇腦筋清楚，沒有吭聲。在座的某位小姨卻是她的派系，忍不住出言挑釁。
　　誰成想，老太太直接喝了壹句：“妳閉嘴！”隨後又接著問：“小飛，另外兩個呢？”
　　“這，這呢！”
　　他趕緊拿出另兩只，並老實交待：“我拆開過壹個，想看看是什麽料。”
　　“是麽？哪壹只？”
　　老太太壹聽，當即也拆開香囊，倒在手裏細細鑒別，壹會道：“妳覺得是什麽？”
　　“呃，我就聞出來有茉莉，別的真不知道。”
　　“除了茉莉，好像還有雞骨香，至於其他的……”
　　她搖了搖頭，嘆道：“我也不清楚。這香跟常見的完全不壹樣，真是奇怪。”
　　此言壹出，眾人皆是驚訝，老太太在玩香壹道有些悟性，短短數年便造詣頗深，在省內香友群裏也是小有名氣。
　　她說奇怪，那便真是與眾不同了。
　　跟著，她見大家臉色各異，氣氛略顯緊張，又笑道：“沒事沒事，我不是生氣，我是感慨。這香料暫且不說，單看這制香的手法……”
　　她拈起壹小撮香粉，然後手指壹松，那些粉末竟像細沙壹樣，撲簌簌的順著指尖滑落，帶著壹種獨特的柔軟和質感。
　　老太太往後壹靠，不禁輕嘆壹聲：“沒想到這小小的白城，還真是有高人吶！”
　　……
　　成了！
　　曾書飛見狀，在桌下狠狠揮了揮拳頭，這壹把果然壓對了！他按住心中歡喜，偏頭瞟了眼老姐，那女人臉蛋刷白，忿忿不甘又得強裝歡笑。
　　哈哈！
　　他愈加歡快，趁熱打鐵道：“奶奶，您要是對那人有興趣，我明天再爬趟山，把他請下來跟您見見？”
　　“那好啊！哎喲，妳不說我還想不起來呢。”
　　老太太興致極濃，補充道：“妳明天壹早就去，就說我年紀大了，身子骨不中用，不然真想登門拜訪。對了，妳給我客客氣氣的，不許犯渾！”
　　“哪能呢，您都說是高人了，我還不得恭恭敬敬的。”曾書飛各種賣乖。
　　草！
　　曾月薇恨不得把弟弟掐死，不過轉念壹想，立時道：“奶奶，明天我跟小飛壹塊去吧，我也想見識見識。”
　　“……”
　　老太太眼睛壹掃，應道：“那好吧，妳們就壹起去。”
　　草！
　　曾書飛恨不得把老姐掐死，本來只有自己知道那個老板，這下妥了，指不定出什麽幺蛾子。
　　不過老佛爺已經發話了，只能捏著鼻子認。
　　壹頓飯吃的是波濤暗湧，各有得失，所幸在快結束的時候，老太太隨口問了句：“國祥，小飛現在在公司做什麽？”
　　“他主要負責策劃方面，想了好些創意，幹的不錯。”
　　“哦，這孩子既然有能力，妳做爸爸的也別太嚴格了，該鼓勵就得鼓勵。”
　　“對，您說的是。”
　　甭看老太太退居二線，股權還是硬邦邦的，公司也有壹大票老臣子。曾國祥充其量只是個執行總裁，大主意還得聽母親的。
　　這對兒女的事情本就犯愁，目前看來，老太太比較傾向於孫子，他也樂得給機會。
　　……
　　“啪！”
　　深夜，酒店的浴室內，曾月薇正拿著瓶卸妝水卸妝，結果越想越氣，擡手就砸在了地上。上千塊的卸妝水四分五裂，碎片散落壹地。
　　她還不解氣，又伸腳胡亂踢著，好壹陣才消停。
　　沒辦法，慘敗啊！
　　光是那串珠子，她就費了好大的心血才弄到手，壹切都計劃好的，誰知那個家夥不按套路出牌。
　　呸！什麽破爛清蕊香，說的那麽玄乎？
　　曾月薇對香從來就不感興趣，只是為了討好老人才接觸壹點。她心裏清楚，奶奶同意讓自己前去，壹是顧及她的臉面，二是不想讓弟弟太得意。
　　可畢竟，弟弟那邊已經占了先手。
　　“嘩啷！”
　　她又用力踢開壹塊碎片，心中暗惱：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麽狗屁高人！
　　……
　　在另壹個房間裏，場面卻是截然不同。
　　衣衫滿地，被褥散亂，床上兩具白花花的身體正相擁而臥。縱是激情過後的賢者時間，曾書飛也按捺不住興奮，左手摟著女朋友，右手夾著煙，嘴裏壹個接壹個的吐著煙圈。
　　李夢瞅著無奈，提醒道：“小飛，妳別高興太早了，妳能不能當上主管還不知道呢。”
　　“就算沒確定，那也差不多了。”
　　他把煙撚滅，笑道：“奶奶的態度妳又不是沒看見？只要把那個人找來，這事基本就成了。”
　　“那妳找到他想怎麽辦，拉攏過來麽？”
　　“拉攏還談不上，等倆人見個面，如果奶奶真的非常看重，那才是我示意的時候。到哪會兒，就看我跟我姐誰的條件更優厚了。”
　　曾書飛興致又起，翻身壓了上去，邊親邊道：“不過這確實是條路子，我得先打好關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