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四章 忘川

　　人間的野鬼遊魂，除去剛死掉的，皆是壹團黑氣，並無具體形態，但在這裏，鬼怪都有了少許畫風。
　　倆孩子壹入陰土，很快就惹上了壹群野鬼。
　　正中是壹只通身赤紅，身材矮壯，上上下下長滿了肉瘤的家夥，周圍則是四只慘青慘青的獠牙小鬼。
　　它們正在漫無邊際的陰土上遊走，聞到生人氣味，立時撲將過來。
　　“呀！”
　　九如剛想亮出赤陽劍，又覺得此劍名聲太響，極容易被人看出身份，索性小手壹展，召出自己初學藝時，父親親手削的壹柄桃木劍。
　　用內山的桃林木所制，帶著天然的朱紅紋路，細膩沈厚，威力不凡。
　　長生就沒這麽多顧慮，揚手壹道雷光劈過去。倆人之前與同門比鬥，多為練手，很少生死廝殺，不小心便使出全力。
　　轟！
　　砰！
　　雷光卷過，壹劍橫掃，五只野鬼瞬間灰飛煙滅。
　　嗯？倆人壹楞，好弱啊！
　　長生望望四周，還有許多類似的鬼怪在遊走，不禁道：“如果都是這種水準，就沒必要浪費時間了。”
　　“那就向前！”
　　倆人走走停停，打打看看，壹路碰見了十種鬼怪，實力都很低微，頓覺無趣。又走了多少裏，忽見前方聚集了好些人，擠在壹起議論紛紛。
　　二人心中好奇，上前壹瞧，竟是壹條寬闊無邊的大河攔住了去路。
　　縱不知有多長，橫不知有多寬，河水渾濁，黯淡無光，血色與土黃色混在壹起而呈現出壹種極為古怪的感覺。
　　河面無風無浪，死水壹般，仿佛天地間的氣息都被禁錮在此。
　　“五天前我剛好在陣中，我敢保證，絕對沒有這條河！”
　　道院的壹名弟子面色嚴肅，認真道：“這裏每次出現新的東西，危險性便成倍增加。河底若是有什麽妖魔鬼怪，那便罷了，我最怕……”
　　“最怕什麽？”鳳凰山的壹個弟子問。
　　“忘川，都聽過吧？”
　　眾人頓時壹凜，作為土生土長的夏國人，自然明白這些亂七八糟佛道混雜的神話設定。
　　傳說中，壹個人正常死亡後，先要過鬼門關，過了這壹關，魂魄就變成了鬼。然後順著黃泉路向前走，路邊會有很多孤魂野鬼徘徊，還開滿了彼岸花。
　　走完黃泉路，就到了忘川河，河上有奈何橋，橋那邊有望鄉臺以及壹個老太太叫孟婆。
　　孟婆會給妳壹碗靚湯，妳壹邊看著三生石上自己的前世今生，壹邊又忘了壹切，投胎輪回。
　　“妳說這河是忘川？”
　　“不太可能吧，這又不是陰曹地府。”
　　“可這裏是鬼域，鬼域有條忘川河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眾人嘀咕著，不知不覺都爬升起了壹絲畏懼。正此時，又有人喊道：“快看，那邊有人！”
　　“嘩……嘩……”
　　隨著有節奏的撥水聲，河心突然出現了壹只木舟，舟上壹人搖櫓，悠悠蕩蕩的飄了過來。其身形傴僂，頭戴鬥笠，慢慢將小船靠近，然後擡起頭。
　　老叟，枯瘦，滿臉褶皺包攏了雙眼，居然真是個人！
　　要知道，幻境誕生兩年來，眾人所見皆是各類妖物鬼怪，從沒有人身形態的。此刻壹搭眼，不禁心神慌亂，手足無措。
　　更可怕的是，這老叟咧開嘴，露出幾顆牙齒，清清楚楚的道了壹聲：“何人要渡？”
　　噝！
　　站在最前的幾人，忍不住撤了壹步，只覺脊背發涼，壹種荒謬絕倫又不敢輕視的恐懼感從心底滋生。
　　悠悠忘川水，黃泉擺渡人！
　　這人，是真是假？
　　“何人要渡？”
　　“……”
　　無人應。
　　“何人要渡？”
　　“……”
　　依然無人應。
　　老叟問了三遍，微微皺眉，搖櫓壹晃，小船便如離弦之箭，瞬間蕩開老遠，眼看就要消失。
　　“我要渡河！”
　　壹個清潤又帶著幾分孤寒的聲音響起，眾人瞧去，見那道人頭戴飛雲鳳炁冠，紫綺為帔，上繡日月星辰，著飛青華裙，兩袖飄然，束絲絳，負長劍，正裝華嚴，光儀淑穆。
　　在乾坤袋較為普及的情況下，很少有人再明晃晃的拿著兵器走動，何況還是背負長劍這麽裝逼的方式。
　　若是別人如此，肯定會覺得怪異，但這位道人負著長劍，卻覺天地情理，道法自然。
　　齊雲，何禾！
　　“此乃忘川河水，或忘盡前塵往事，俗念盡消；或沈墮河底，永世不得輪回，妳要渡？”老叟道。
　　“要渡！”
　　“好，上船！”
　　何禾身形壹晃，輕飄飄的落在船頭，沒有半分猶豫。
　　哇！
　　九如眼睛壹亮，好帥氣的小姐姐，鎖了鎖了！
　　“嘩……嘩……”
　　小船劃開水面，很快消失在眾人視線中。
　　大家面面相覷，在此之前，已有人試過強行渡河，結果都下了餃子，再沒上來。他們不敢妄動，只能等待後續進展。
　　船入河心，霧氣漸濃。
　　何禾立在船頭，劍意凜然，隱隱有突破之相，正是此次的人仙種子之壹。她看了老叟半晌，忽道：“您是真是幻？”
　　“假作真時真亦假，妳見我是什麽，我便是什麽。”
　　老叟劃著船，駛進茫茫霧氣。
　　霧氣升騰，在水面上緩緩漫開，絲絲連連的於周身遊走。她劍眉微蹙，忽覺內心空蕩，仿佛整個靈魂被壹只大手摘去。
　　分不清現實虛幻，不知過去未來，不知身在何處。
　　自己正壹點點的剝離這具身體，客觀，冷漠，不帶任何感情的，看著河中映出的壹幅幅畫面。
　　草河口，桃花林，父母離異，爺爺撫養自己長大。七歲那年，桃花瘴現，十萬人遷移，落戶白城。
　　八歲，爺爺亡故，孤身拜入太清宮，問道華陽：
　　“我想讓死者復生，長生不老，可行麽？”
　　十壹歲，入道院，習劍訣，無壹日輕慢懈怠，終有所成，初窺大道……
　　何禾越看越沈陷其中，意識又壹點點的回歸身體，臉上表情變幻，隨著畫面的轉換而歡愉感嘆。
　　老叟看她這樣子，露出壹絲詭異的笑容，不知是悲是嘆。那雙枯手撫上櫓槳，正想翻舟入水，又猛然壹怔。
　　戧！
　　劍出鞘，冷月寒，壹劍劈碎了忘川，重重畫面消失無蹤。
　　“亂我心者，當斬！”
　　何禾面目凜冽，長劍壹指，喝道：“妳到底是何鬼怪？”
　　“哈哈哈，紅塵忘與不忘，皆在自心。這忘川河，妳渡了！”
　　老叟忽然大笑，小船被濃霧徹底籠罩。
　　待何禾意識清醒，竟已到了岸上，後面便是那條忘川水。她又擡眼，看向前方，心中不覺壹抖，還未及反應，只覺精氣神陣陣激蕩，劍氣迸發，絲絲外露。
　　“這幻境……”
　　她面色壹變，攥著長劍微微發顫，“我居然要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