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執天下

cuslaa

歷史軍事

從出租車上跳下來就直奔檢票口,賀方終於壹身大汗的在最後壹刻趕上了回上海的飛機。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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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冥冥冬雲幸開霽(三)

宰執天下 by cuslaa

2023-4-22 11:41

  刑恕曾經見識過禦史臺中,怎麽處置不肯交代罪行的人犯。
  在臉上壹張張地貼上黃表紙,然後噴上水或者醋,讓人犯在瀕死的窒息中失去壹切反抗心。
  要不然就是整個人手腳被捆上壹圈圈的繩索,偏偏繩索上還被倒上了壹盆水,收緊後的繩子能將手腳勒得發紫發黑,再丟在冬天的風地裏,壹時半刻,就能送去大半條命。
  不過禦史臺中有壹點好,對犯官是不動刑的。在提供的飲食上摻些汙物,或是在牢獄外處刑人犯,讓慘叫傳進牢房,就算得上是逼供的手段了。
  現在即便刑恕已被認定是蔡確從犯,謀反的黨羽,可也並沒有給他綁上繩索,更沒有上任何刑具,只是將他約束在大慶殿的偏殿中。曾布、薛向則是在正殿中,蘇軾更是在另壹頭,雖然同為犯了不赦之罪的重刑犯,還是依照官職分出了等級。
  外面有十幾名軍士在看守,殿內則只有刑恕壹人,以及蔡確的屍體。
  殿宇內空曠無比,卻讓刑恕幾乎都要喘不過氣來,仿佛有巨石壓在胸口上。
  他胸中憋悶欲裂,仿佛每喘上壹口氣,胸口上的巨石就會落下壹分。
  同樣的窒息感,使得刑恕的雙眼早沒了之前的靈活,口才更沒有施展的余地,只是在茍延殘喘。
  殿中寂靜無聲,外面看守的聲音傳進來後,就放大了許多。
  “……肯定是淩遲啦,斬首都是恩典。”
  “兩府的幾位相公可都是發了誓,不誅從黨。”
  “兵不厭詐嘛。謀反能怎麽饒?”
  “這可說不定。相公們怕是都不想落壹個食言自肥的名聲。”
  守在殿外的並不是禦龍四直的成員,而是金槍班,他們並沒有參與到政變中,能夠用看熱鬧的口氣談論宰輔們是否會踐行諾言。
  大慶殿上喧嘩,平時就是重罪,若是議論不該議論的政事,更是不會輕饒。
  若是在平日,縱然貴為班直,但在進士眼中,依然是赤佬。有誰膽敢對士大夫無禮,結果都會很淒慘。莫說大聲喧嘩,就是低聲私語,被禦史看見聽見後,也少不了壹頓教訓。
  可作為蔡確黨羽,刑恕現在連捂住耳朵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裏面空著做什麽?為什麽裏面壹個人不放?想想就知道了。”
  “是……”
  聲音突然間就低了下去。
  是啊,為什麽韓絳刻意下令讓金槍班的禁衛在外看守,裏面卻不留人?而王安石和其他宰輔都默認了。
  金槍班裏面是有聰明人呢。
  刑恕擡頭看了看離地數丈的房梁,又將殿中的柱子壹根根數過去。
  韓絳是希望自己能夠將這個機會給利用上吧。
  “不要給其他人再添麻煩了!”
  在張璪離開時,向後投過來的壹瞥,仿佛就是在這麽說著。
  大慶典上,由韓岡領頭,宰輔們當面宣誓,只誅首惡,從者不問。靠了這壹句,穩定了殿中班直之心,讓他們盡數叛離。
  明明可以做個功臣,享受壹切可以享受的待遇。卻因為膽怯,現在卻要擔心宰輔們是否會說話不算話,被秋後算賬。
  刑恕已經沒力氣去嘲笑他們的愚蠢。
  但作為從犯,正可以借著這壹條免去壹死。只要宰輔們不肯舍了面皮,太後也必須讓上壹步。
  只是謀反的從犯又豈能這麽簡單地就逃出生天?前兩年的趙世居謀反案,那幾個只是說了幾句好聽話,甚至只是送了兩本星圖讖緯書籍的天文官,在地府裏也會大喊冤枉。
  所以刑恕現在的待遇,就是解決兩難境地的辦法。
  外面陡然間壹陣喧囂。
  好像稍遠的地方,有許多人在吵嚷些什麽。
  刑恕壹下便站了起來,緊張得聽著外面的動靜。
  壹絲僥幸從心中騰起,仿佛在海中沈浮時,在前方發現了壹塊木板。
  宰輔們都去迎接太後和天子,這邊除了壹個郭逵,就沒有別的重臣。
  說不定,還有扭轉時局的機會。
  可喧嘩聲很快就平息了,殿外的議論則繼續傳進來,在梁柱間旋繞。
  “韋都虞死了!”
  “咬舌自盡唉。”
  “前日看見他時,還真想不到會有今天的事!”
  殿門外壹陣唏噓感嘆。
  殿門突然被推開,刑恕就看見有幾個人從門縫中向他這邊張望了壹下,轉眼就又關起來了。
  韋四清死了。
  自盡。
  這壹位禦龍直的都虞候是宋用臣聯絡上的。在保扶太皇太後的這件事上,他出了大力。昨夜的改天換日,有他壹份。
  昨日刑恕在蔡確身邊還見過韋四清。方才在隔壁的正殿中,他更是親眼看見了李信用壹柄飛劍,打碎了最後的機會。
  當時韋四清還活著,現在就已經命歸黃泉。
  剛才向殿裏張望的這幾人,是不是很失望?
  自己硬是厚著臉皮還活著。
  刑恕嘴角抽了壹下,卻擠不出壹個笑容來。
  怎麽就這麽敗了?
  刑恕到現在都難以相信自己看到的壹切。
  蔡確會答應鋌而走險,刑恕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而他能起那麽大的作用,與他了解蔡確的心思分不開關系。
  蔡確之父蔡黃裳,曾為陳州幕職,其時前相陳執中出判陳州,以其不堪任事,勒令其致仕。以至於蔡家流寓陳州,全家的生計都陷入了困境。直到蔡確中了進士,才扭轉了如此窘境。
  宰相隨口壹句,便讓蔡黃裳丟官罷職,以至郁郁而終。蔡確對陳執中的憎恨,是父仇不共戴天。所以前幾年的陳世儒弒母案,便是蔡確力主將陳執中的獨生子給處以極刑。
  而蔡確對權力的渴望,也同樣發軔於舊年的經歷。壹想到十年之後宰相之位不保,甚至不是十年,當蔡確勸說太後失敗,他的位置就已經動搖了。王安石和韓岡會將他當成出頭椽子,用力地打壓下去。
  要讓蔡確相信局勢會向最壞的方向發展,刑恕根本就沒費什麽力氣,壹切的根源完全出自蔡確自身的恐懼。
  但將這份恐懼發掘出來,則正是刑恕之力。
  刑恕在程顥門下,壹向備受看重,在洛陽諸元老那邊,也極受重視。
  他壹向自詡日後當能步上青雲之路,三十登朝堂,四十而望公輔,五十歲,就該是相公了。
  可是自從那位年紀比刑恕還要小許多的半個同窗出現後,刑恕對未來的規劃,就像是笑話壹樣。
  隨著功勞的積累,官位的晉升,就是西京元老之中,都沒人再將韓岡當作年輕晚輩來看待。
  不論是官場、學術還是人望,刑恕無壹事能與他相提並論。甚至做壹做比較的想法,泄露出來,都會惹來壹陣嘲笑。
  幸好從蔡京開始,韓岡在官場上就壹路下坡,到了炭毒案中,韓岡錯誤的選擇,讓他過去積累下了的功勞都搖搖欲墜。
  這壹回的事變,並非刑恕引發,除了在蔡確耳邊推波助瀾,剩下的只是居中聯絡而已。
  不過刑恕很早就考慮過了這個對他最為有利。
  光靠蔡確,終不過是壹個走狗。
  路上的野狗時常能見,幾乎都是喪家之犬。
  刑恕從來都沒想過將自己的未來綁在蔡確的官靴上。
  刑恕很清楚自己的分量,蔡確之所以要用自己,也是看在了自己背後的關系。
  真正的能讓他功成名就的,是存亡續絕的功勞。
  刑恕想要的是挽救舊黨。
  蔡確、曾布和薛向撐不起大局,太皇太後上臺後必然要引洛陽元老入朝。
  壹旦太皇太後能夠垂簾,壓在舊黨頭上的這個天,就徹底給翻了過來。
  早在蔡確決定放棄向太後的幾天前,刑恕就已經在想象他日後回到洛陽,會在元老們中得到什麽樣的待遇。
  但韓岡用骨朵揮出的壹記猛擊,不僅擊碎了蔡確的天靈蓋,也將他刑恕的幻想,給砸得粉碎。
  殿中的光線壹下就有了變化,殿門不知被誰推開了,又有人向內張望。
  很快,從門縫中傳來了壹句話,“膽子倒是夠大的。”
  “還指望能活嗎?”
  殿門砰地壹聲又關上了。
  外面的班直都在盼著他自盡,但刑恕不甘心。
  就算以後壹輩子都是罪囚,但好死總不如賴活。
  不管怎麽說,刑恕覺得性命比壹切都要重要。
  只要能活著,就有希望。
  現在,他只能指望東西兩府的宰執們,能夠信守諾言了。
  能不能逃過壹命,就看宰輔們能不能讓想太後承認他們的許諾。
  ……
  “聽憑吾處置?”
  聽到韓岡的話,向皇後靜靜地站了起來。從面前的宰輔臉上逐個看過去,最後,又落到了韓岡的臉上:“壹個是先帝之叔,另壹個是先帝之母。韓卿家,那妳說該如何處置?”
  “有刑律,有故事。”
  “嗯?”向皇後輕輕地鼻音問著。
  韓岡低頭:“趙顥依律當論死。立斬於宣德門外。太皇太後依春秋故事,不當問。讓臣來斷此案,便是這個結果。不過太後若覺不如意,聽憑處分。”
  “讓吾來處分?……”向皇後輕笑,“吾若是當真處分了太皇太後,日後怎麽見先帝?就按照韓卿家說的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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