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執天下

cuslaa

歷史軍事

從出租車上跳下來就直奔檢票口,賀方終於壹身大汗的在最後壹刻趕上了回上海的飛機。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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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壹章 停雲靜聽曲中意(五)

宰執天下 by cuslaa

2023-4-22 11:41

  “曾參政今天可沒法兒出門見客了。”
  “是新來的曾參政?他怎麽不能見客了?”
  “還有哪個曾參政?他家昨夜走了水,聽說他是胡須都燒光了,頭發也不剩多少。”
  “也不止曾參政壹家,去東十字大街後看看就知道。整整燒了四個半坊,舊城左軍第壹廂才幾個坊?寶積坊、安業坊幾乎都沒壹間好屋子了。”
  “……這還真不得了!”
  “出事的人倒沒聽說有多少。方才俺才從馬行街那邊過來,東城醫院裏也沒收多少燒傷的。”
  “燒了房子倒是小事,參知政事唉,朝廷還不得貼補他壹座新宅。房子也是官中的,燒掉也是官家來心疼。只是曾參政家的家當全沒了,從火場逃出來的時候連件袍子都沒穿,壹家老小就剩了壹件小衣。現在的外套都還是借了大相國寺的屋子,寺中和尚送上的。”
  “其實聽說壹開始火是從景寧坊燒起來的,隔了壹條街,本是燒不到寶積坊去,誰知道突然刮了壹場風。原本都快滅掉的火頭壹下就又燒起來了。差點就把將作監都包進去。”
  “曾參政的運氣還真是不好。”
  “誰讓他家將馬槽放在西北角的,草料都堆在那裏,壹起火,澆水都來不及。楚國大長公主和高平郡公兩家同樣都在寶積坊,他們兩家可是將箱籠都搬出來了,搬出來的細軟占了整整半條街。”
  壹場火後,半真半假的流言壹如既往地在京城中傳播。
  寶積坊中,壹個直學士、壹個開國郡公、壹個大長公主,再有壹個參知政事,這是宅院全都被燒光的。至於燒了壹半的住戶,燒了三四成的人家,更是遍布了舊城左軍第壹廂貼近皇城城墻的那壹個角落。
  當事人可謂是哀鴻遍野,可聚在街頭巷尾的人們壹說起事不關己的八卦來,空氣中就充滿了快活的氣氛,人人眼中閃著幸災樂禍的光芒。甚至壹時間都忘了去討論皇帝的病情好轉的消息——畢竟只是幾根手指。
  並不是說曾布等人的人緣很糟,京城的百姓有幾個能記得熙寧六年七年時的翰林學士究竟做了什麽?壹個普通的官員在外面渡過三五年,對京城來說,就是壹個陌生人了。大長公主、開國郡公也同樣離得很遠。只是任何壹名高官顯宦落得灰頭土臉,人們都會津津有味的咀嚼再三。
  韓岡估計自己或許能例外……也只是或許。
  夜裏曾布等人的家宅剛剛被壹把火燒了個精光,今天壹早皇後就已經壹股腦地派出十幾人出來慰問,並探查災情。不過韓岡覺得,曾布他們現在更需要的是壹間新宅子,還有如何彌補被毀損的家當。
  宅子還好說,基本上都是官產,可家當就難辦了。這個時代可沒有保險業,燒光了家產,朝廷給點補助和賞賜已經是天恩浩蕩了——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如今在南方的海運中,貨主為上船的貨物額外向船行支付壹筆保金,可以說是保險業的雛形——不過這件事跟曾布扯不上關系。
  何矩是代表順豐行上門來拜年的,又在韓岡面前說起了這樁新聞。作為順豐行在京城的第壹交椅,在蹴鞠、賽馬兩大總社中擁有投票權的代表,能進出大多數權貴家門的豪商,他帶來的消息就沒有多少謠言的成分了,而是更近於真實。
  “曾參政家實在是運氣不好,隔了怕不有二十丈,壹陣風就把火頭給卷過來了。根本是天降橫禍,連家當都沒收拾。也幸好曾參政剛剛回家,家中也無人入睡,否則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會葬身火海。”
  “現在曾子宣借住大相國寺?”
  “就是當年狄武襄借住的那間院子。”何矩神秘兮兮地壓低聲線。
  韓岡楞了壹下。狄青當年可就是因為借助大相國寺時犯了火禁,京師水災時又爬到大雄寶殿的頂上觀水情,被禦史們抓到了把柄。
  “他還真不怕忌諱!”
  何矩滿不在意:“反正朝廷肯定會賜個新宅的。學士也不必為此擔心。”
  誰擔心了?韓岡可沒多余的同情心。他端起茶盞喝了壹口,很是舒坦地瞇起眼睛:“妳們打算怎麽做?”何矩說得這麽詳細,總不會是因為八卦心作祟。
  何矩正看著韓岡茶盞中那汪黃綠色的茶水。韓岡喜歡喝炒制的山茶,而不是貴重的龍鳳團茶,這壹點在京城中很有名。而且現在也已經有很多人家學著他去和炒青山茶了。誰讓韓岡擔了個藥王弟子的名頭?連韓家的飲食習慣都成為外界模仿的對象。要是能出個韓家食譜,肯定能大賣特賣。
  搖頭揮去心中的雜念,他回話道:“南豐曾家在江西親朋故舊無數,會中有不少家想跟他結個善緣的。”
  “順豐行呢?”韓岡悠然問道。
  何矩老老實實地回答:“學士和東翁都曾吩咐過,行中只要抓住西、南、中三條線就夠了。”
  韓岡是雍秦商會的總後臺,連帶著順豐行也成了商會中的頭面角色。韓岡和馮從義並不打算將順豐行的商業網絡擴張得太厲害,鞏州、交州、襄陽、京城,有這四個點也就足夠撐起天下頂級大商號的架子了。按韓岡常說的話,錢是賺不完的。但其他商會的成員卻有不少想將手伸入南方。何矩這位大掌櫃行事時也不免要為整個商會的利益去考慮。
  “要不要我寫幾個帖子。”
  “學士親筆寫的帖子,可沒人會送出去呢。”何矩開了個玩笑,卻是婉拒了韓岡的提議。
  韓岡點了點頭。他也明白,商業上的事,他去插手其間,政治意味就會顯得太濃了壹點。不過這個何矩,心性倒是很讓人欣賞。
  “這壹回將作監倒是沒事。”何矩其實也有些緊張,急急地換了話題,“換做是壹個月前,圍墻沒有增築,那可就說不準了。”
  “可惜嗎?”
  何矩也不瞞韓岡,舔了舔嘴唇:“像燒制玻璃那樣的技藝,能再流出多壹點就好了。將作監總是遮著掩著。”
  韓岡微微壹笑,又低頭喝了壹口茶。
  將作監的幾十個工坊運氣很好,逃過了壹劫,這是讓韓岡……怎麽說呢,十分遺憾的壹件事。
  百萬人口的京師,對火災的應對在這個世界上應該是能穩坐第壹的。雖然是燒了四座坊,但要不是有專業的消防力量,燒掉整個舊城左軍第壹廂都不是不可能。
  京城就這麽大,偏偏皇帝家還要將各色作坊都壓在京城中。要知道,將作監在很大程度上是專門為皇家服務的,所謂的宮粉、宮花,各色上用的器皿都是將作監轄下的工坊來制造。更甚者,醬菜、醬油、酒水之類的日常消耗,也都有專門的作坊來為皇家制作。而最重要的是打造玻璃、車輛的工坊,同樣有專門為皇家設立。
  要是壹把火燒了兩三個作坊,不說京城中還能省下壹片地來,韓岡還可以建議將大部分工坊都遷出京城——如今就只有官窯等作坊是在京外——壹旦遷出之後,他也就能更方便伸手進去了。
  韓岡希望工匠們的才智也能發光發熱。以皇家工匠們的技術水平,不應該在技術進步上輸給韓家的草臺班子。可鞏州那邊連半尺見方的平板玻璃都出來了,已經都能用在溫室修建上,而將作監的玻璃工坊卻還在繼續制造魚缸和花瓶。
  許多秘藏在將作監中的技術應該更加公開,就像金屬絲拉制的技術,將作監用來制造金銀首飾,韓岡卻覺得可以用在更實用的地方——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在銅鐵這類平價的金屬上。
  當然了,將作監韓岡是不在乎、甚至盼望過壹遍火。但軍器監可就壹點火星韓岡都不想看到,他不敢想象要是軍器監被燒了,會對大宋造成什麽樣的影響。若當真發生了,可以說是災難性的後果。
  只是這些話韓岡只會藏在心底,不會吐露出來。
  “學士。”何矩與韓岡又說了兩句閑話,神色壹肅,低聲問道:“這壹回錢大府能不能逃過壹劫?”
  錢藻嗎?
  韓岡沈吟了壹下,反問道:“外面怎麽說?”
  “外面都說青城行宮的那壹樁事還沒處置,現在又貼著皇城燒了四座坊,錢大府過不了這壹關了。”
  火災沒有造成太大的人員傷亡,這的確是萬幸。不過起火的位置是皇城外。達官貴人受災嚴重。按照官僚系統的老習慣,在收拾殘局之前,往往會有更為重要的壹樁事要去做——推卸責任。
  在官僚們的心目中,將過錯推諉於他人,這比起爭取功勞都要重要。
  在郊祀之後,錢藻就因為橋道頓遞使的差事沒有辦好,受到了禦史的彈劾,甚至有人指責營房損壞致使多人傷亡,才是造成天子暴病不起的主因。不過之後緊接著朝堂動蕩,禦史臺大換血,讓他躲過了壹劫。可現在終於是躲不過去了。
  大年夜的這壹場火壹燒,錢藻就算再戀棧不去,也不得不上表請辭。何況開封府這個苦差事,基本上任何人做上壹兩年就想要活動著離開了。錢藻他也不例外。
  接下來誰做開封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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