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執天下

cuslaa

歷史軍事

從出租車上跳下來就直奔檢票口,賀方終於壹身大汗的在最後壹刻趕上了回上海的飛機。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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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何與君王分重輕(二十七)

宰執天下 by cuslaa

2023-4-22 11:41

  夜色下的天街比起京城中的其他去處,顯得更為黯淡,也缺乏足夠的人氣。
  寬達兩百步的街道已經跟廣場沒有兩樣。不過天街中央,有占了近壹半寬度的禦道,這是天子出行時所走的道路,堆著厚厚的黃土。禦道兩側,還有河渠,河渠之外,才是人們正常行走的道路。
  真正說起來,供給章惇和他五十名元隨行走的道路,不過三十余步。
  就在禦道對面,同樣規模的隊伍正在前進,與章惇壹行齊頭並進。
  看了看燈籠的數量,章惇知道,那邊應該是張璪。
  知樞密院事和參知政事,都是五十名元隨。只有宰相、樞密使才能有七十名元隨跟隨左右。而想要更多元隨,要麽做到宰相兼節度使的“使相”,要麽就是卸任的宰相得賜節度使,或是別的原因得到節度使的官職,才能達到百名元隨。
  而在章惇的前方,隔了半裏,快要抵達宣德門下的那壹隊人馬,燈籠的數量比河對岸少了近壹半。可章惇知道,那不會是別人,而是王安石。
  參知政事有五十名元隨,而宰相視加銜與否,決定元隨的數量是否有百人,至於平章軍國重事,過去沒有先例,但皇後特地下了恩賞,王安石擁有壹百二十名元隨,前後隨行鼓吹、喝道。
  壹百二十名元隨,比起天子出宮,動輒萬人的盛況當然遠遠無法相比。可比起其他臣子卻又是遠遠超過了。
  要不是看著這壹隊人馬所出來的路口,是王安石上朝的必經之路,章惇也猜不到前面是王安石。壹百二十人的確太多了,臨時都召集不起來,趕著入宮的王安石就這麽只能帶著四分之壹的人手出來。
  這遠遠比不上章惇能以軍法治家,今天回來後,就讓下面的元隨隨時等候吩咐,輪班值守。壹等中使離開,就換上坐騎,直接奔向皇城而去。
  自然,這個速度也跟章惇的元隨,多是隨他征戰的親兵所組成的緣故。換做是別人做同樣的事,也難有這樣的速度。
  “不知能不能趕得急了。”章惇遠眺宣德門,矮而厚重的城墻,也只有在月光下才能看到其中的意義。
  前來傳詔的使節沒有多說什麽,就是章惇讓家人攔著,又封了壹大筆好處,但到了最後,也還是沒有得到任何更為精確的消息。
  “子厚!”身後傳來薛向的聲音。他帶著他的隊伍,匯入到章惇隊列中,而薛向本人,也擠到了章惇身側,“在看什麽?”
  “看老鼠。”章惇左顧右盼。禦街兩邊的街巷中,到處都能看到人影。
  這些全都是來打探消息的。
  天子第二次發病——也可能是第三次——有點常識的官員都知道,天子原本就跟快燒到底的蠟燭壹樣的生命,已經到了盡頭,燈芯和燭油都在火中了,也許就在下壹刻。既然如此,天子的病情也就沒有什麽好隱瞞的,只用了半個下午,就傳得到處都是。
  自然,其中肯定會有人打探更進壹步的消息。而消息的來源,只有禦街之上。
  說起來,這也算是京城的壹道風景。
  每當皇城之內成為動蕩之地的時候,都有許多老鼠感受到了洪水將至的信號,壹起跑來打探消息,以便能跳上船,不至於沈溺於之後的災難。
  開寶寺鐵塔的黝黝暗影正嵌在東北面的天空之中。也許再過片刻,全京城的鐘聲都要開始響起。
  宣德門漸漸近了,薛向忽然回頭,看了幾眼,對章惇道:“韓子華也來了。”
  “子華相公府離得不算遠,還以為他早就進宣德門了,想不到卻是最後才姍姍來遲。”
  “他是首相嘛。”薛向又道:“前面是王介甫,對面是張邃明,後面還有個韓子華。再加妳我,人是都到齊了。就不知道,到了福寧殿,會是什麽事。”
  “多不過是拜太子。”
  “多半是。”薛向點頭,在他看來,也不會是其他事了,“不過今夜宿衛宮中的是蔡持正和曾子宣,有他們兩個在,若當真是天子大行,說不定直接就封了皇城,明天早朝時把太子推上來了。”
  “所以不是留了韓玉昆嘛。”章惇笑道,“韓玉昆現在都不缺什麽了,正經是有東西大家分。”
  蔡確、曾布的為人品性大家都是知道的。遇上帝位傳承時,他們的想法也是不難猜的。今天決定宿衛順序時之所以沒跟他們爭,只是覺得天子不至於就在當夜出事,只是沒料到竟然當真出事了。
  不過既然早已成了定策元勛的韓岡在宮中,章惇就不需要擔心。不說韓岡的為人,就是憑他的頭腦,都不會讓蔡確、曾布獨占好處,自己卻壹並受到其余宰輔的敵視。
  天子可能已經晏駕,但章惇和薛向卻是口氣輕松。
  對於天子大行,他們已經沒有太多的感慨了。在皇後垂簾聽政半載之後,國勢大漲,百姓安定,皇帝存在與否,都無法影響到天下局勢。
  而皇帝的死,在大多數人的心目中,最多也只是嘆壹句“終於走了”。
  說是君父,可當真能當父親看嗎?怎麽可能能做到如喪考妣?
  在梓宮前嚎上兩聲就已經很給面子了。最多也只能學西晉羊誌,對著殷貴妃的墳塋自哭亡妻【註1】。
  站在宣德門下,章惇覺得,他現在要考慮的,是接下來自己的定位了。
  ……
  王安石感覺將這輩子還剩下的吃驚都用到了這壹樁案子上。
  壹張紙條還在宰輔們手中傳遞。而宰輔們臉上的表情,也隨著紙條到手,而變得冰冷起來。
  天子沒有繼續昏睡,更沒有就此遠離塵囂,他壹清醒就開始在沙盤上寫字,壹點也看不出他剛剛從昏迷中走了出來。
  這是好事,可是並不值得王安石為他高興。
  畢竟以趙頊現在的表現,已經不能算是壹個合格的皇帝了。
  天子醒過來是樁喜事,但第壹句寫下來的話,就是“皇後害我”。
  這基本上就是壹個誤解,可是這也確定了天子對皇後的成見已經根深蒂固。
  如此壹來,這就讓王安石,必須在天子和皇後之間做出壹個選擇。
  不僅僅是王安石,所有的臣子都必須做壹個選擇,究竟是支持皇後,還是站在天子這壹邊。
  “內禪。”蔡確當先表明自己的意見:“官家的病情現在很明顯,以他現在的情況,也只能做太上皇了。”
  “太子才六歲,可以即位嗎?”張璪反問。
  曾布回復道:“又不是讓太子主政,依然是皇後垂簾。如章獻明肅待仁宗。”
  “本朝並無太上皇例,這第壹次怎麽做?”薛向出言質問。
  “先讓太子登基,其他事,什麽時候都可以去做。”
  “這像什麽,哪有這樣的做法!”
  宰輔們聚在壹起議論著,韓岡雖在其中,卻不曾開口。正如很多人都知道的,他不需要再賣氣力,相反的,可以坐著看別人辛辛苦苦去尋找機會。
  楊戩探頭進來,小聲道:“平章,列位相公,官家醒了!”
  爭議戛然而止。
  天子雖然在他們心目中離死不遠,甚至已經死亡,可實際上趙頊醒來,宰輔們還是多想聽壹聽趙頊還有什麽話要說。
  “是、朕、不、是”。
  趙頊就在沙盤上,寫下了讓人心驚肉跳的文字。
  這算什麽?想要重新做人不成?
  韓岡瞥眼看著趙頊,這時候示弱,向著皇後道歉,其中有多少是屬於心機,又有多少是對失去壹切的恐懼。
  韓岡無動於衷,趙頊的問題不是壹份罪己詔就能解決。最大的問題是朝臣們對其不再有信心。
  之前就算是經歷過壹次中風,趙頊依然能保證朝政的順利運行。這是趙頊加上宰輔的功勞,但現在趙頊已經不能讓宰輔們再對他的吩咐言聽計從。每壹名宰輔,在接到他的詔書後,第壹個念頭是想要確定真偽,以及皇後對此的態度。
  趙頊對此還沒有清醒的認識,但朝臣們已經知道該怎麽做了。
  曾布上前半步,“陛下禦體違和多日,今又疾作,為防萬壹,還請陛下下詔傳位於太子。”
  “我、無、事。”
  皇帝在臣子面前,少有用我做自稱,只有尋常面對家人,才會用壹用。現在這是真的急怒在心,什麽都不管不顧了。
  可正是這般模樣,讓群臣對其再無壹絲畏懼。
  蔡確就在床榻邊跪了下來,“陛下,當以天下為重啊!”
  有蔡確領頭,其他宰輔們過去叩頭,“陛下,請以天下為重!”
  趙頊閉著眼睛不理會。
  王安石早就躲到了外殿內,不想與趙頊打照面,向皇後更是沒再出面,而是守在偏殿中。
  韓岡阻止了想要進壹步規勸趙頊的蔡確:“當真想氣壞天子?”
  直接給趙頊灌下了醫生摻了罌粟的湯藥,趙頊根本無力反抗,很快又再次睡去。
  “到底怎麽辦?”好幾位宰輔心中都纏繞著這個問題。怎麽辦才能順利地讓天子退位,並將還是小孩子的太子頂上來。
  他們得到了答案,壹切都要先說服皇後主動出面。
  “殿下?”
  “妳們找官家,不要找吾。”向皇後避之唯恐不及。
  “殿下,可知何事為重?!”
  皇後是小君,但小君亦是君。現如今垂簾聽政,行事就必須將天下放在最前面。
  “殿下,當以國事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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