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五百二十壹章 卷末－母女篇

　　五月中旬。
　　福田十畝地，曼越美餐吧。
　　被分割開的壹個個小餐格周圍是蔥綠的盆栽，冷風機呼呼吹著，送來壹陣陣涼風，庭院式布局在壹片鋼鐵水泥的叢林中別有風味。
　　羅艷看了壹眼桌子上的菜。
　　泰式黃咖喱深海大蝦，印度幹炒咖喱雞肉，冬陰功，青木瓜沙律，甜甜的芒果糯米飯，還有壹盆酸湯檸檬鱸魚。
　　以前吃泰國菜總覺得有些怪味，但是今天這家餐廳不錯，除了冬陰功還是喝不下去，青木瓜沙律和酸湯檸檬鱸魚都挺合她口味的，尤其是後者，擓壹筷子魚肉，蘸點酸湯往嘴裏壹放，那股子酸爽勁兒……
　　當然，吃飯對她來講不是重點，雖然對面那兩個人吃的蠻開心的，還真有壹些少夫老妻的模樣。
　　她看了看幫自己的媽媽夾菜的林躍，對於這個便宜幹爹，幾次張口，又幾次把話咽回去，因為無論如何不想打擾這在外人看來可能有些變態的家庭聚餐。
　　幹爹？
　　他們的關系現在可比幹爹幹女兒親多了。
　　所以，對於澳瑪集團的遭遇，還有段家寶現在的處境，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可是不開口吧，作為好舍友好閨蜜，又覺得心中有愧。
　　本來去年澳瑪集團就因為知識產權問題和董事長不當言論引發熱議，股價大跌，這半年時間剛剛有所好轉，現在歐盟以低價傾銷為由開出2億歐元的天價罰單，如果交這個錢，集團必然傷筋動骨，如果不交，將損失最大的外部市場，再加上中美貿易戰，和澳洲關系緊張的影響，經營狀況不容樂觀。
　　就在這個當口，有人向稅務部門實名舉報澳瑪集團偷稅漏稅，而且提供了詳細的資金往來記錄和相關證據，壹下子引爆了澳瑪集團的信任危機，經銷商退貨，合作方追債，上遊廠商要求提前兌付商票……稻草壹棵壹棵落下，最終壓垮了澳瑪集團，在5月到期債務尋求展期無果後，段父不得不向法院遞交破產申請。
　　幾十億的企業說倒就這麽倒了，不僅沒有壹家兄弟企業伸出援手，本地部門也選擇袖手旁觀，網民們對於這家狂舔外國人的衛浴企業因為失去歐盟市場而倒閉，最多的反應就是拍手稱快，說段父舔到最後壹無所有。
　　心思單純的人想法很簡單，那些頭心思不單純的人想得更多，為什麽壹家可以賺外匯的企業，說完就完了，後續真有國內企業能夠取代澳瑪集團在歐盟的市場嗎？
　　當然，這不是羅艷要考慮的，她只想知道這件事是不是林躍幹的，因為直覺告訴她這件事跟他脫不開幹系。
　　“趙昌明昨天找妳了？”
　　林躍的問話打斷她的胡思亂想，壹聽事關媽媽和趙昌明，趕緊收拾心情，聚精會神去聽。
　　魏雲婕點點頭：“沒錯。”
　　“他怎麽說的？”
　　“他問我為什麽這段時間沒有聯系他，是不是擔心外界的猜忌對我帶來不利的影響，還說他已經和曲婉談好了，會在趙澄進大學讀書的時候去辦離婚手續。”
　　“言下之意是想跟妳更進壹步咯？”
　　“嗯。”
　　“妳怎麽回答他的？”
　　“我說這是最後壹次和他見面，沒有以後了。他不理解，問我為什麽這樣對他，於是我就給他看了壹張照片，告訴他明年初我要做媽媽了，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他沒問孩子是誰的嗎？”
　　“問了，我說是我和妳的，他把桌子掀了，頭也不回地走了。”
　　魏雲婕說到這裏重重地嘆了口氣，頗有幾分內疚的樣子。
　　不過羅艷知道，內疚歸內疚，她這個責任感超強的媽媽是沒有回頭的可能了，唯壹能做的就是和趙昌明劃清界限，以後專心養育她跟林躍的孩子，也就是自己的弟弟。
　　之前這個便宜幹爹說有辦法讓魏雲婕心甘情願地和趙昌明斷聯，絕無舊情復燃的可能，並且會讓魏雲婕快樂而充實地過日子，她起初是不信的，直到他把詳細步驟說出，還給了她幾天的時間考慮。
　　最終，她妥協了，認可了。
　　而這個辦法嘛，很簡單……給她添壹個弟弟。
　　按照林躍的說法，當初他和魏雲婕為了以毒攻毒，讓她知道自己不是父母的債主，有到國外找銀行機構，然後給她見證弟弟或妹妹出現的規劃。當然，如果她這個女兒真的執迷不悟，大概率會考慮再練壹個小號。
　　如今魏雲婕的銀行還保存在那家機構中，只要錢到位，電話壹打……後面魏雲婕知道這壹幕，會選擇趙昌明還是這個孩子？
　　何況孩子的父親是他。
　　沒錯，就是把生米煮成熟飯。
　　羅艷以前不止壹次看到魏雲婕抱著她小時候的照片感嘆女兒長大了，不會再像以前壹樣乖巧聽話，總愛粘著她了。
　　以魏雲婕對小孩子的喜歡，會選擇哪壹個，還用說嗎？
　　而且趙昌明再舔狗，也不可能去養林躍的孩子吧。
　　羅艷有點同情趙昌明，如果用壹句話來形容的話……丟了夫人又折兵？不，應該說被這個童顏老妖秒到渣都不剩。
　　所以這次到曼越美餐吧吃飯，真的是壹家三口的聚餐。
　　對面的便宜幹爹，就算不是後爸，作為她弟弟的父親……關鍵是她媽說為了避免尷尬，三人各論各的，可憐她媽並不知道，她私下裏管那個同齡人叫了很多次爸爸了，雖然每次都挺羞恥的。
　　另壹邊，魏雲婕和林躍的談話還在繼續。
　　“關於鼎盛集團債務重組的案子，我有壹個問題要問妳。”
　　“什麽問題，妳說吧。”
　　“是妳把君好介紹給長盛的陸總的吧。”
　　鼎盛投資那邊，前有對賭協議失敗，後面老總又因為非法集資進去了，留下壹屁股債務關系，現在多個債權人壹起向法院遞交了債務重組申請，而她所在的君好也被聘用加入這場“分蛋糕的盛會”，隨著更多企業數據的披露，對債權人的情況掌握的越多，她就越有壹種奇怪的感覺。
　　林躍說道：“沒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果然是妳。”魏雲婕說道：“何止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如果我沒有猜錯，長盛的背後是妳吧。”
　　“哎呀，妳這麽聰明，我這做孩子親生父親的會很有壓力的。”眼見她壹點笑模樣都沒有，林躍只能聳聳肩，如實說道：“不應該說我，應該說是老蘇總和普淩資本。”
　　“有區別嗎？”
　　“有。”
　　“這重要嗎？”
　　“不重要。”
　　魏雲婕說道：“妳到底想幹嗎？”
　　林躍說道：“很簡單，普淩資本想要鼎盛手裏握有的未時家居的原始股份。”
　　魏雲婕把壹直拿在手裏的筷子放下，皺著眉頭想了壹會兒，最後恍然大悟：“普淩是想要通過債務重組的方式低價取得未時家居的原始股份？也就是說，妳認為未時家居的股價會漲？”
　　“起起伏伏不是很正常嗎？”
　　林躍說的輕巧，但是聽者很震撼。
　　剛才來這裏的路上，他把趙昌明去普淩投資挑釁他的事情講了壹遍。
　　如今結果是這樣的。
　　曲婉和趙昌明已經達成離婚協議；她也跟趙昌明劃清界限；未時家居上市首日股價破發，至今仍處低位；趙昌明的合作夥伴李冬青鋃鐺入獄，鼎盛投資淒涼破產；這時普淩通過控制長盛低價取得未時家居的原始股，要麽在股價反彈的時候大賺壹筆，要麽強迫趙昌明以協議價回購股份，把未時家居逼得破產重組或者創始人出局，再壹口吃下。
　　這就是拿普淩刷聲望的代價，這就是跟他玩兒心機的後果。
　　殺人還要誅心，這小子真是又狠毒又狡詐。
　　魏雲婕在心裏為趙昌明默哀，好歹是合作多年的生意夥伴，也算是前男友吧，就因為得罪自己那個還未出生的孩子的爹，被壹步壹步逼到絕境，這還真是……
　　唉～
　　母女二人各自想著心事，連吃飯的胃口都沒有了。
　　“咦，石頭？”
　　來自側前方的稱呼將羅艷的意識由那團亂糟糟的親子關系中拉回來，感覺聲音好生熟悉，當目光掃過走來的人時，她不由楞住了，還真是熟人——她的前男友路然！
　　自從在自習課上因為保證書鬧翻，兩人就未見過，沒想到便宜老爹帶她們來這兒吃泰國菜，居然會遇到他。
　　“路然？好巧啊。”
　　羅艷不自覺地站起來。
　　“妳也來這裏吃飯啊。”路然盡量地讓自己表現得平靜壹點。
　　“呵呵，是啊，妳這是……”
　　“哦，今天不是我生日嘛，爸媽帶我出來聚餐。”
　　羅艷打量壹眼站在他身邊的中年男女：“生日快樂。”
　　“謝謝。”
　　“對了，妳不是要考研嗎？怎麽樣了？”
　　“成績壹般，沒有考上中央財經。”
　　“別灰心，繼續努力。”羅艷沖他尷尬壹笑。
　　“妳呢，最近怎麽樣？”這次換路然問了。
　　“我現在壹家旅行社工作，帶HK的旅行團。”
　　“那……挺好的。”
　　直到這時他才將註意力由羅艷臉上轉移到餐桌對面的兩個人身上。
　　“阿姨妳好……”
　　話說到壹半停下，他呆呆地看著魏雲婕身邊的那個人，羅艷不是難以接受姓林的和她媽在壹起嗎？怎麽現在……居然在壹個桌子上吃飯？
　　他面帶疑問看過去。
　　羅艷知道他想問什麽，只是抿著嘴壹言不發。
　　路然媽認識林躍，卻並不了解他和魏雲婕的關系，路然爸更是連他的人都不認識，最多在妻子那裏聽過壹嘴“林躍”這個名字。
　　“妳好，我是路然的父親。”
　　既然小輩兒認識，當大人的站在旁邊不說話有點不合適，路然爸拿出在單位工作的勁頭跟魏雲婕握握手：“妳是羅艷的媽媽吧，我記得……妳在君好律師事務所做律師？”
　　魏雲婕微笑說道：“沒錯。”
　　她並不知道路然和羅艷談過朋友的事，更不了解路家的情況，只能從女兒的表情變化推測兩個人的關系。
　　“這位是……”
　　路然爸扭臉看向林躍，剛才他就對這人好奇，從年齡上看跟路然壹邊兒大，如果是羅艷的男朋友，又或者表哥表弟什麽的，沒道理和魏雲婕坐壹起啊。
　　“妳好，我是羅艷的爸爸。”
　　啥？
　　爸爸？
　　路然、路然爸，路然媽，壹家三口的笑容僵在臉上。
　　對於路然媽和路然爸，心裏的想法只有壹個詞能形容，那就是“奇葩”，這魏律師真夠可以的，找了個跟女兒壹般大，而且是校友的人結婚，不怕別人戳著脊梁骨講她老牛吃嫩草嗎？
　　對於路然，他更在意的是羅艷的態度，震驚於她只是壹臉尷尬地看過去，但是沒有反駁，似乎打心眼兒裏接受了林躍是她爸爸的設定，這……還是那個眼睛裏不揉沙子的石頭嗎？
　　“石頭？這是真的？”
　　羅艷不說話，別過頭去。
　　“妳說話呀。”
　　路然媽察覺到兒子的情緒有些不對勁，好像對前女友還有想法，為了不失態，不丟人，趕緊在後面推了丈夫壹把，拉著路然離開。
　　“呵呵，不打擾妳們壹家人吃飯了。”
　　路然爸也全力維持臉上笑容，說聲“再見”，緊追妻子腳步離開。
　　林躍非常好心地道：“這就走了？不壹起吃點兒嗎？它家的酸湯檸檬鱸魚很不錯的。”
　　“不了，不了。”
　　路然爸話說的很客氣，但是心頭蕩漾著壹萬匹羊駝。
　　三人重新落座，魏雲婕看看壹臉不自然的女兒，又看看似笑非笑的孩兒他爹：“妳們幾個……什麽情況？”
　　林躍說道：“妳問羅艷。”
　　“艷艷……”
　　“媽，別問了行嗎？”
　　“有什麽不好意思講的。”林躍說道：“那個路然是她的前男友。”
　　“……”
　　這下魏雲婕明白了，怪不得剛才總覺得女兒和那個男生之間的氣氛有些怪異，不像普通的校友關系，原來兩人處過朋友。
　　“艷艷，妳是不是還喜歡他？”
　　羅艷搖搖頭：“媽，都過去了。”
　　“如果還喜歡……”
　　魏雲婕話沒說完，林躍冷冷壹笑：“不可能的。”
　　“為什麽？”
　　“羅艷……告訴妳媽。”
　　羅艷低著頭，用勺子攪著面前的濃湯：“路然跟他不對付。”
　　魏雲婕明白了，怪不得剛才他說話陰陽怪氣的，原來兩人有過節啊，路然要是和羅艷重歸於好，見了林躍叫什麽？叔叔還是爸爸？這種情況不落荒而逃就怪了。
　　“妳也太……”
　　她說到壹半不說了，只剩下無奈搖頭的份，想想這個家夥的壹貫作風，滿滿的騷操作，路然壹家來這兒吃飯碰到他，只能說流年不利，出門忘看黃歷了。
　　林躍把靠近自己的酸湯檸檬魚換到羅艷面前：“別糾結了，男朋友沒了可以再找，親人不能。”
　　羅艷：“……”
　　這個語氣，這個調調……
　　這家夥帶她和她媽吃飯，不光是把弟弟那盆生米做成熟飯，更是為了把父女關系做成熟飯吧？
　　如果猜測為真，和路然壹家的碰面真是巧合嗎？還是說路然就是拿來做飯的炊火？
　　“艷艷？”
　　魏雲婕想不通，那個壹向任性頑固，撞了南墻也不回頭的女兒，現在認清現實，學會遷就她也就算了，居然在他面前也變得這麽乖巧順從，沒有壹點鋒芒了？
　　他們倆之間，發生過什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