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八章 讓子彈飛壹會兒

　　不僅挖苦領事，諷刺首相，還威脅英國。
　　這家夥是真敢說呀，完全不給巴登留面子。
　　不過……說的真好，真解氣。
　　杜月笙的表情壹開始有些惶恐，因為得罪英國領事的後果很嚴重，不說青幫在租界內的活動可能受到打壓，萬壹英國人把避難市民趕出去，日本人會做出什麽事來……想想就害怕。
　　然而等林躍說完話，仔細壹琢磨，他服了。
　　這小子也太陰險了。
　　話說到這份兒上，如果巴登將市民從租界趕出去，倆人的對話內容和英國人的做法壹見報，就像林躍說的，國民政府真要破罐子破摔，退守西部苦寒之地，讓日、意、德將戰線串聯起來，殖民地遍布世界的日不落帝國就完了。
　　只要巴登是壹個全心全意維護英國利益的人，就不可能不善待上海市民。
　　“言盡於此，望巴登先生好自為之。”
　　丟下壹句半威脅的話，林躍直接離開會客廳，走了。
　　這很沒有禮貌，對英國老紳士來講非常非常失禮，然而巴登沒有精力去憤怒，因為倆人不長的談話中，林躍傳遞的信息量很大。
　　很難想象壹個20出頭的年輕人有這麽大的格局和長遠的戰略目光。
　　還有，他究竟是幹什麽來了？把自己教訓壹頓，發泄完情緒就走了，具體有什麽要求，想租界壹方怎麽做，都沒講清楚。
　　他家夥什麽意思呀？
　　……
　　從領事府邸出來，林躍乘上杜月笙的車。
　　壹陣冗長的沈默後，蓉姐還是沒有忍住，回頭望他說道：“妳究竟是什麽意思？”
　　他要她介紹英國領事跟他認識，本以為是要給524團求幫助，沒想到這家夥見到巴登後劈頭蓋臉壹通懟，到離開也沒說出具體要求。
　　“人普遍短視，有些時候道理是講不通的，所以該耍流氓時就要耍流氓。”林躍看著戰火平息的蘇州河北岸：“別急，讓子彈飛壹會兒。”
　　杜月笙皺皺眉，偏頭看了身邊坐得年輕人壹眼，表情異常凝重。
　　很快，車子在賭場門前停下，倆人由車上下來，蓉姐和杜月笙道別後，帶著林躍走進賭場大廳。
　　才進門他就楞住了，因為對面站著壹個熟人——高敏。
　　“我就知道妳不會有事。”
　　蓉姐看看她，又看看林躍：“妳們兩個認識？”
　　“是。”
　　“那妳們聊吧，我先去上去了，有事過來找我。”
　　“好。”
　　林躍目送她上樓，走到高敏面前：“妳怎麽來了？”
　　他沒有看到昨晚那個英國佬。
　　“等妳呀。”
　　“等我？”
　　高敏說道：“我聽刀子說了，知道妳今天晚上過來見蓉姐，所以……”
　　“怎麽？是嫌昨晚贏得錢太少，還想再陪我賭幾把？”
　　她笑著說道：“好啊。”
　　林躍壹臉無奈地笑了笑。
　　高敏忽然正色道：“我帶妳去見個人吧。”
　　“什麽人？”
　　“去了妳就知道了。”說完這句話，她抓起林躍的手往外走。
　　後面骰寶桌上壹個滿頭大汗的中年人回頭時註意到這壹幕，扯著嗓子在喊道：“小兄弟，妳別走，妳別走，來賭兩把啊。”
　　……
　　十分鐘後，林躍在租界中心區域壹棟高檔公寓裏見到了高敏要帶他見的人。
　　也是壹個女人，穿著壹件淡綠色連衣裙，外面是白色的貂皮披肩，坐在歐式沙發上瞇著眼睛抽煙的樣子特別迷人。
　　林躍楞了壹下，沒想到高敏帶他見的人是盧小姐，就是電影裏有過兩個鏡頭的電影明星，之前在賭場側墻還看過她的海報，有民國第壹美女的美譽。
　　“怎麽？沒有想到？”
　　從林躍的反應來看，她知道自我介紹可以省了，在她看來，當明星最好的壹點就是不用逢人便講自己的名字。
　　“確實沒有想到。”林躍看了高敏壹眼。
　　“我是盧小姐的助手。”她小聲解釋壹句，完事走向廚房去給他沏茶。
　　“聽說妳是謝團附的朋友？”
　　盧小蝶把煙拿開壹些，往外吐出壹股青煙，微揚的臉和翹起的二郎腿有壹股優雅的女人味兒。
　　林躍走到她對面的沙發坐下：“可以這麽說吧。”
　　“今天上午高敏說了妳的事，524團和日軍的戰鬥我看到了，這次請妳來是想問問四行倉庫那邊有沒有急需物資，我在工部局裏有些朋友，或許可以幫上壹點忙。”
　　這時高敏端著茶盤走過來，把壹個玻璃杯放到林躍面前，小聲說道：“妳不會怪我多嘴吧。”
　　“怎麽會。”林躍沖她笑了笑，望盧小蝶說道：“如果盧小姐有門路的話，就幫忙多籌集壹些治療外傷的藥品吧。”
　　“好，我明天找找英法租界醫院裏工作的朋友，看能不能從洋人手裏多買壹點藥品。”
　　“還有禦寒的衣物。”林躍看了壹眼窗外的天空：“寒潮要來了。”
　　盧小蝶用手輕撫肩頭披肩：“好，我記下了。”
　　林躍端起茶杯喝了壹口熱茶，站起來說道：“好了，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盧小姐早點休息吧。”
　　“妳是要……”
　　盧小蝶從沙發上起來，壹團灰燼自煙頭跌落。
　　“回去那邊嗎？”
　　她指指北面。
　　“我要去那邊。”林躍指指東方，在她疑惑不解的目光中點了支煙：“我是個夜貓子，習慣晚上工作。”
　　說完話不待她追問，道聲“告辭”轉身離開客廳。
　　“哎，妳等等。”
　　從公寓裏出來走了沒兩步，只聽後面傳來高敏的喊聲。
　　林躍回頭壹瞧，高敏拿著壹件風衣追出來。
　　“外面冷，妳這樣會感冒的。”
　　搞定水道裏的日軍士兵來到蘇州河南岸，他就換了壹件白襯衣，沒有穿外套，雖然以當前氣溫根本不會對他的健康造成影響，但是考慮到高敏也是壹番好意，便沒有拒絕，任由她幫他穿上。
　　“呵，正好。”
　　林躍舒展壹下手臂，發現壹點沒有緊身的感覺。
　　“妳怎麽了？”
　　他發現高敏看著這身衣服微微失神，不知道在想什麽。
　　“難道……這是妳前男友的衣服？”
　　“瞎說什麽。”高敏說道：“這是我哥的衣服。”
　　話到最後，她的神色愈黯然：“半年前他被調去華北，就再也沒有回來。”
　　林躍聽說心中壹動，抓住她的手腕輕輕壹拉，給了她壹個擁抱，少時拍了拍她的後背，道聲“我走了”，拉著風衣立領往中間提了提，朝著蘇州河走去。
　　“妳小心點，我明天還會……”
　　她想說我明天還會去蓉姐的賭場等妳，這時註意到公寓陽臺上的身影，又把後面的話咽了下去，只是沖他的背影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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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躍回到蘇州河畔，戲臺上的人在唱《跳滑車》。
　　“看前面，黑洞洞。”
　　“定是那賊巢穴。”
　　“待俺趕上前去。”
　　“殺他個幹幹凈凈。”
　　“……”
　　林躍越過戲臺，看了壹眼勝利酒吧二樓陽臺露出半截大腿遙望對岸的EVA，手裏的翡翠煙桿飄出的青煙帶著細微的光升上天空。
　　他收回視線繼續向前，這時對面走過來兩名手持警棍的巡捕。
　　“真是的，關鍵時刻添什麽亂呀，還去那邊參軍？槍都拿不穩，參什麽軍，讓對岸兄弟給他們當保姆嗎？”
　　“別發牢騷了，學生嘛，想法太單純，不知世道艱難，跟日本人打仗是只靠勇氣就能打贏的嗎？嗨，父母領回去教育壹下就好了。”
　　“這天越來越冷了啊。”
　　“今年的天氣有些反常，才10月底就像入冬壹樣。”
　　“最近新余茶館為了照顧難民徹夜開放，去那兒喝杯茶暖和暖和怎麽樣？”
　　“好。”
　　林躍回頭瞄了兩個巡捕的背影壹眼，往側前方的巷子壹瞧，高墻的陰影裝著三個人，雖然天黑看不到臉，但他很清楚這三個家夥是什麽來歷——電影裏三個天真的傻小子，以為憑借壹時沖動就可以殺鬼子，結果到戰場上直接尿了。
　　他看看水道口義務撈屍的船夫，深吸兩口煙，把煙頭丟在地上碾熄，轉身走進小巷，來到年輕人面前，對他們講了壹番話，然而並無卵用，那三個人執拗的很。
　　該怎麽辦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