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九章 將死壹線天

　　宮二坐的位置多了壹個男人。
　　目光很犀利，鼻子有點尖，下面是壹抹妖嬈胡渣。
　　林躍認得他，但不是因為交際認識的那種，是看電影認識的那種。
　　壹線天。
　　八極拳高手。
　　沒有想到他來了奉天。
　　這次北上，見了宮二，見了老姜，見了馬三，也見了三江水和壹線天。
　　真好。
　　“林先生。”壹線天開口了。
　　“妳認識我？”
　　“詠春第壹人，也是南拳領袖。”
　　“領袖不敢當，道上兄弟擡愛，幫忙撐面子。”
　　林躍壹面說，壹面十分隨意地夾起壹片肉在鍋裏涮了涮，沾著韭菜花醬放進嘴裏。
　　“這壹口地道的東北銅鍋，南方可吃不到，兄弟不嫌棄的話，坐下來壹起吃點？”
　　壹線天瞄著他的眼睛說道：“聽說詠春拳的器械有六點半棍和八斬刀，號稱棍無雙響，刀無雙發。”
　　林躍說道：“所以呢？”
　　壹線天從呢子大衣的兜裏摸出壹把剃刀：“有人說我這刀很快，千金買不到它的壹響。”
　　說話的時候，他用刀在放韭菜花醬的碗裏蘸了蘸，伸出舌頭舔掉上面那抹青綠，然而眼睛壹直盯著林躍。
　　“想聽啊？”
　　“想聽。”壹線天擺弄著手裏的剃刀：“妳拿什麽買我的響啊？”
　　林躍拿著筷子在銅鍋邊緣敲了敲。
　　當，當，當。
　　聲音很清脆。
　　壹線天哪裏還有不明白的道理，手中剃刀在指間翻了翻，忽地食指壹沈，按住刀身往前壹劃。
　　寒光乍現，刀影如電。
　　壹線天沒有誇大其詞，他的刀真的很快，快到銅鍋冒出的熱氣被壹分為二，像是暫停了壹下，才被後續而至的狂風攪得稀碎。
　　啪～
　　遠遠談不上清亮的聲音響徹大廳。
　　附近埋頭吃飯的食客紛紛擡起頭，往二人坐的位置看過來。
　　壹線天手握剃刀，林躍五指捉筷。
　　刀在筷間。
　　壹線天說道：“好眼力。”
　　林躍說道：“妳也不錯啊。”
　　便在這時，壹線天眼光壹寒，原本握刀的手化拳為掌往前壹拍，本來被筷子夾住的剃刀壹聲錚鳴，急射林躍面門。
　　電光火石間，迅影壹閃，剪刀手壹夾，剃刀停在林躍面前三寸處。
　　先是筷子，然後是手指。
　　壹線天起身說道：“刀是妳的了。”
　　說完話，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門開，門關，壹股寒流湧進飯堂，靠門的食客打了個冷戰。
　　林躍把剃刀放在桌上，他知道壹線天什麽意思。
　　其實剃刀被筷子夾住的時候，壹線天就輸了，不過那個人並沒有收手，做了更加激進的事，結果又被他以同樣的方式破掉，只不過後面壹次用的不是筷子，是兩根手指。
　　如果說第壹次被筷子夾住剃刀，代表壹線天敗了。那麽第二次被手指夾住剃刀，代表什麽，慘敗？不，應該說實力差距雲泥之別。
　　從此，江湖上或許還有八極拳，但再也不會有千金難買壹聲響。
　　林躍舉起左手放在臉前端詳，其實壹線天高估了他的實力，如果沒有幽靈手套，拿手指去夾剃刀，就算能夾住，只怕也已受傷流血。
　　其實他完全可以偏頭避過的，但是沒有躲，因為他很清楚壹線天來奉天是為什麽。
　　“咦，妳怎麽了？”
　　熟悉的聲音響起，林躍擡頭壹瞧，是宮二回來了，手裏還拎著壹壺燒酒。
　　“剛才來了壹位朋友。”
　　“壹位朋友？那妳為什麽不叫他坐下來喝壹杯？”
　　宮二拔開酒壺的蓋子，給林躍滿了壹杯酒，視線掃過銅鍋左邊壹點的地方，眼神微變。
　　那裏放著壹把剃刀。
　　最重要的是，這把剃刀……看起來有些眼熟。
　　她想起去年前往西北大學時在火車上的遭遇，當時有壹個男人在躲避日軍追殺，於是她幫那個人打了壹次掩護，當時他的手裏就握著這麽壹把剃刀。
　　林躍搖搖頭，沒有說什麽，端起杯子向她示意：“幹杯。”
　　宮二也端起自己的杯子，仰頭喝光裏面的酒。
　　……
　　第二天。
　　宮二和老姜送林躍登上南下的火車，回到宅子裏坐了沒壹會兒，三江水急匆匆地從外面闖進來。
　　“二小姐，二小姐，天津來信。”
　　天津來信？
　　壹聽這話，宮二從裏屋走出來，面帶惆悵接過三江水遞過來的信封。
　　收信人寫的不是她，是她爹。
　　“妳去忙吧。”
　　三江水走後，宮二撕開封口，拿出裏面的信紙，看完內容後眼睛紅了。
　　天津。
　　這兩個字對於宮保森而言，除了中華武士會的成立地外，還有壹個很重要的意義——她的婚約對象就是天津人。
　　原來，她爹去找馬三算賬前寫了兩封信，壹封給老姜，壹封寄往天津。
　　老姜那封信的內容就不說了，寄往天津的信是道歉信，為宮二不能履行婚約道歉。
　　從1938年冬開始，宮保森就迫切地想要她跟那個人完婚，但是她壹直不同意，去年離家去西北大學讀書前，還曾因為這件事跟她爹吵了壹架。
　　雖然沒有明說，老頭子也能看出她的心放在誰身上，可是這件事關系到兩家老人的面子，而且定親的事還在金樓筵宴之前。
　　不知道是馬三投靠了日本人，還做了奉天協和會會長這件事刺激了他，明白不能安排子女人生，包辦婚姻，還是說在去找馬三算賬前自知命不久矣，把壹切都看開了，終於拉下臉寫了壹封請求作廢婚約的信給朋友寄去。
　　現在，她不必再為婚事苦惱了。
　　“二小姐，怎麽了？”老姜從外面走進來，看到她站在那裏發呆，面帶好奇問了壹句。
　　宮二把那封信遞過去。
　　老姜接在手中看完上面的內容重重地嘆了口氣。
　　“老姜，我讓妳辦的事怎麽樣了？”
　　“二小姐，日本人那邊沒見有什麽大動靜，不過……”
　　“不過什麽？”
　　“聽說馬三的徒弟們有些不甘心。”
　　“師父被人打成那樣，他們當然咽不下這口氣。”
　　“我怕林先生……”
　　宮二沒有說話，走到房門前面，揭開簾子看向被鐘樓擋住壹半的紅日。
　　……
　　咯噠～
　　咯噠～
　　咯噠～
　　火車過彎，車廂輕輕搖晃。
　　林躍看了壹眼窗外黑下來的天空，尋思著應該已經過了山海關。
　　他坐的這節車廂人不多，除了幾個穿粗布棉襖的男人聚在壹起不知道聊什麽，其他人都在睡覺。
　　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報紙翻了翻，頭版基本上都是日軍又打下了哪裏，滿洲國的那位皇帝說了什麽話。
　　二版是壹些民生方面的政策消息，配著喜笑顏開的民眾照片，總之滿篇都是好話。
　　三版多了許多廣告，還有壹些有趣的故事和小說，他耐著性子瞄了幾眼，沒想到還真看進去了。
　　不知道過去多久，只感覺車身有壹次比較厲害的顛簸，生硬的座椅咯得屁股有些不舒服。
　　這時他察覺到壹絲異樣，將眼前的報紙收起來，放到座椅中間的小方桌上。
　　車廂裏的乘客數量沒怎麽變，不過臉變了。
　　是些生面孔，而且都在看他，目光凜冽，帶著不加掩飾的敵意。
　　林躍不動聲色地往背後看了壹眼。
　　昏黃的燈光下，五個男人從車廂那頭不緊不慢走過來，在他對面和過道那邊的椅子坐下。
　　呵～熟人呀。
　　林躍嘴角漾出壹縷冷笑，這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啊。
　　“幾位，擺出這麽大陣仗，怎麽個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