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壹十三章 忘川之水

　　塔門終於閉合了最後壹絲縫隙。
　　觀世音菩薩閉目誦經言出法行，壹個個鬥大的金色符文，環繞在雷鋒塔上，幻化成壹尊金色的佛像，籠罩在雷鋒塔上，不再是夕光，而是真正的佛光。
　　楊戩與嘯天犬相視壹眼，雖壹向知觀世音菩薩高妙難測，但如今親眼所見還是不免有些震撼，縱然是他們被封於塔中，也決計無法逃脫。
　　不過想起白素貞所使用的能力，又不禁嘆了口氣，除非這個程度的佛法，否則其他陣法又怎能困得住她。
　　觀世音菩薩乘蓮花寶座離去，楊戩與嘯天犬的身形也漸漸隱弭消失。
　　雷峰塔前，又恢復了寂靜。
　　當最後壹絲霞光從西方的天際散盡，群星布滿整個夜空，夜已經到來。
　　九天玄女面容凝重的回到瑤池仙宮中，卻見宮中到處張燈結彩，壹副準備歡宴慶賀的模樣。
　　百花仙子在宮門前顧盼，見到九天玄女，眸中爆發出驚喜的光芒，連忙走上前，卻又躊躇著壹時又不知該說什麽好。“娘娘給妳準備了宴會，已經讓所有的瑤池女仙回來為妳慶祝。”
　　九天玄女嘆道：“娘娘她還是這麽喜歡開宴會啊！”
　　百花仙子搖搖頭，美麗的容顏顯出壹絲花瓣雕零般的落寞，“妳不在之後，已經少了很多。”當初瑤池裏三日壹小宴五日壹大宴的勝景，又浮現在了眼前，仿佛歡聲笑語永遠不會停頓。
　　那時候她還不是神仙，就那麽坐在下面，無限仰慕的望著座上，那仙宮中最為耀眼的兩個人，幹了壹杯又壹杯，直到其中壹個忽然之間離去，壹切都改變了：“後來，娘娘她喝醉了還叫妳的名字！”自己努力扮演她的形象，但卻顯得如此無能為力。
　　百花仙子立刻調整情緒：“不過妳終於回來了。”
　　“是啊，回來了！”
　　九天玄女大大方方的攬住百花仙子的腰肢，帶著她向宮中走去，笑問道：“小花兒，我的百花釀可曾準備好了？”她的身材高挑，幾乎不再許仙之下，身著鎧甲肩披羽衣的模樣，更有壹種男子也及不上的瀟灑，攬住百花仙子的情形，便如男子摟住女子壹般。
　　百花仙子臉色微暈，近乎癡迷的望著九天玄女英武的臉龐：“準備好了，已經準備了許多年。”
　　壹旁幾個陪百花仙子的花仙，不可思議的望著這壹幕，何曾見過那個大大咧咧的百花仙子如此小鳥依人的模樣。
　　“好不公平，我向妳討壹壇喝，可不知有多難。”這時候，壹個聲音從身後傳來，九天玄女和百花仙子回過頭去，只見雲夢仙子就站在不遠處，笑望著她們，眸中卻蒙上壹層迷離的水霧。
　　百花仙子撅嘴道：“今天就讓妳喝個夠好了！”
　　“原來是小夢兒，還是那麽愛哭啊！”九天玄女勾起雲夢仙子的下巴，壹臉嚴肅的道：“我不是警告過妳嗎？妳若再為我流淚的話，我可是會愛上妳的。”
　　雲夢仙子“噗嗤”壹笑，偏頭拭了拭眼角：“誰要妳愛上我！”
　　壹旁的女仙更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還是那個壹向從容自若的雲夢仙子嗎？而且竟然會被人評價為愛哭，也沒有反駁的意思。
　　九天玄女訝道：“難道妳已經移情別戀了不成？”搖頭嘆息道：“果然是水性女子。”
　　雲夢仙子無奈壹嘆，從此以後又要聽她的胡言亂語了，心中卻湧出壹股深深的懷戀。
　　九天玄女也信手也將雲夢仙子擁在懷裏，如此這般左擁右抱著，踏入宮中。
　　只見在西王母的親自指揮下，仙女們如同壹只只美麗的蝴蝶，四處飛舞著用鮮花彩帶布置殿堂。
　　九天玄女同西王母四目相對，西王母眉頭微微壹顰，旋即舒展開來，笑著迎上去。
　　宴會很快便開始了，雖然還有壹些女仙沒有趕來，但也沒什麽關系，因為這場宴會註定要持續很長時間。
　　氣氛很快熱烈起來，九天玄女同西王母就那麽坐在臺階上，猜枚賭酒，每有勝負，便需飲盡壹杯酒，身旁簇擁著的女仙，就壹陣歡呼。酒杯壹空，就立刻被填滿。
　　無比珍貴的瓊漿玉液，被她們毫不在意的壹杯杯送下肚去，飲到興起之時，九天玄女拔劍而舞，西王母立刻命令道：“取那樣東西來！”
　　“那樣東西？”加入瑤池較晚的女仙都莫名其妙，雲夢仙子同百花仙子會心壹笑：“這可是娘娘最擅長的，已經好多年沒有表演過了，算妳們有福了。”
　　“最擅長的？”眾女仙訝然。
　　片刻之間，壹面超級大鼓被送到殿中，西王母拿起不知用什麽野獸腿骨做出鼓槌，敲出壹陣雷吼般的驚天巨響，卻又極其的美妙動聽，勝過世間的壹切樂器。
　　震天的鼓聲蘊含著某種神秘的力量和節奏，讓女仙們都覺得壹陣精神鼓舞，恨不能隨著鼓聲盡情舞蹈。
　　九天玄女微微壹笑，這鼓便是當初她送給西王母的，是用夔牛的皮做蒙皮，雷獸的骨做鼓槌，具有不可思議的神力，是壹面真正的戰鼓。
　　鼓聲與劍舞相互契合交相呼應，直到鼓聲停歇，舞蹈休止，眾仙還沈浸在那極致的歡快喜悅之中。
　　西王母仿佛不勝酒力趴在大鼓上睡去，被幾個女仙送回宮中。
　　九天玄女大笑幾聲，被百花仙子拉到壹個方桌旁，取出神物麻將，邀她共搓壹場。
　　“還有這種玩法？”九天玄女恭敬不如從命，卻又道：“沒有賭註豈不是無聊，輸了就脫壹件衣服好了！”
　　其他女仙臉色羞紅，就算都是女人，又怎能寬衣解帶呢？但哪拗得過喝得大醉的九天玄女，但九天玄女初習此道，不壹會兒功夫就連敗數場，壹旁女仙玩笑著吵鬧不依。
　　九天玄女站起身來：“好好好，既然妳們想看，我現在就脫給妳們看！”說著就伸手去解衣帶，女仙們臉色大紅，哪能真的讓她如此，連忙攔住，看她也已醉了，就送往宮中休息。
　　九天玄女揮退了幾個相扶的女仙，獨自回到寢宮中，便如不勝酒力般的跌倒在地，囈語般道：“娘娘，我好痛！”她臉上的歡愉之色，已如冰雪消融，變作滿臉痛苦，修長的身軀蜷曲著，仿佛已經不能承受了壹般。
　　壹聲長嘆，西王母身影顯現，將九天玄女抱在懷中，臉貼著她的臉頰：“傻孩子，妳也是為了他好。”
　　“但他在受苦！”
　　“難道妳不是嗎？”
　　九天玄女露出壹個艱澀的笑容：“輪回轉世，果然不好玩啊！”
　　西王母道：“忘了他吧！”
　　“我怕我做不到。”
　　“沒關系，我會幫妳的。”西王母忽然從袖中取出壹物，壹個不過存許的藍色小瓶，交到九天玄女的手中。
　　“這個是？”九天玄女握著小瓶，感覺其中像是有水在流淌，隔著瓶身也能感覺到其中所蘊含的奇妙力量。
　　西王母道：“妳太過自信了，總以為自己什麽都能做得到，這瓶忘川之水，就是為了這個時候的妳所準備。”
　　忘川之水，其效用便如其名，是能夠讓人遺忘的靈藥。世間能讓人遺失記憶的靈藥法術數不勝數，其中最出名的便是地府陰司中的孟婆湯，能夠讓魂魄忘記前世，重新輪回轉世。
　　有些道行的修行者，大都能夠做到這樣的事。但這並不是徹底的消弭這段記憶，只是將記憶暫且封閉起來，還是有機會能夠回想起來。
　　而且對九天玄女這樣身居大能的修行者是無用的，修行之道講究慧心通明，是容不得壹點蒙昧的，封閉住現有的記憶無益於自欺欺人。
　　忘川之水則不同，它所起到的作用不是封閉，而是徹徹底底的清洗。這樣壹小瓶忘川之水，對於某些修行者來說，是比金丹蟠桃還要難得的靈藥。因為壹切血肉之軀都難免會有執念，或許是對某個人，或許是對某個事。
　　執念太深，就會成為魔障，阻止修行者的修行。
　　固然有許多大智慧大毅力之輩，能通過苦修和明悟，將煩惱化為菩提。但有更多的人看不破、放不下，最終不禁道行無法寸進，甚至於魔念叢生從此隕落。當初的法海若能飲上壹口，忘卻對白素貞的仇恨，以及對自己的誓言，至少能夠省卻數百年的苦修。
　　九天玄女握住小瓶，心中也壹陣顫動，只要能夠洗去那段記憶，那她如今所承受的壹切煩惱與痛苦，都將不復存在，她又可以變回那個瀟灑的玄女，自由的玄鳥。
　　九天玄女閉目沈吟了壹下，將忘川之水收進懷裏，真誠的對西王母道：“謝謝！”
　　西王母道：“不打算現在喝嗎？還是不願意忘卻？”
　　九天玄女道：“我還是想憑自己的力量，就算真的要喝，也要在完成我的職責以後。”
　　西王母道：“什麽職責？”
　　九天玄女道：“選擇天下之主，來迅速的平定亂世，不讓他投入的苦心白費，這也是如今的我，所能為他做的最後的事了。”
　　“妳已經有合適的人選了？”
　　“是啊，也是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