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壹十四章 迷惑

　　主考官如此說，眾多學子立刻迫不及待的打開面前的卷軸，提筆書寫起來。
　　考場中，悉悉索索的聲音響成壹片，潘玉同雲嫣也不在顧及對方，先是略略思慮了壹番，便開始筆走龍蛇。
　　許仙此刻卻已身在九重天外，騰雲藏於白雲之間，撥開雲層又望了壹眼腳下如同火柴盒壹般的長安城，開始默默調息打坐。
　　這九天時間他並非無事可做，他所要做的事，卻比十次科舉都要重要的多。度劫的時間已是迫在眉睫，而到臨機之時，他卻覺得自己的準備，還是差了許多。
　　固然有魚玄機所贈金符，讓他暫時壓制了氣息，在力量上占了優勢。但在心性上卻是遠遠不夠的，畢竟，他修行的時日太多，而需要牽掛的人卻又太多，想讓這些感情到時候不會影響自己度劫，只能讓老天保佑，自己除了是壹名穿越者外，還是不死的主角。
　　但許仙也壹直思考壹個問題，其他的神仙又是怎麽度劫的呢？
　　他所接觸過的，無論是佛門法源、法海，還是道門太陰真人、呂洞賓，他們都不是無情無性之人，愛恨情仇，失落追求，都與凡人無異，有些情感甚至反而比普通人還要濃烈，還要持久。
　　許仙相信，他們所表達出來的情感都是真實的，但這些情感在度天劫的時候，又怎樣才會不成為足以致命的心魔呢？
　　是道家的看破紅塵嗎？還是佛門的放下執著？然後就可以心無掛礙，就可以壹身清凈。
　　但人生於世上，總有看不破，放不下的東西。就像法海曾說過的那樣，什麽氣都吞得下的，是死人。
　　這豈不是矛盾了嗎？
　　許仙將心思沈入心海之中，壹望無際的黑暗之中，並非只有他孤身壹人，還那個被他用功德創造出來的輔人格，若是使用它來度劫的話，不但於心性上沒有問題，就是靈力上也將威力倍增。
　　自己大概能輕輕松松的度過天劫，然後繼續去過自己舒舒服服的日子，不用額外的承擔什麽，就如同讓雲嫣來代替他來會試壹樣。
　　這個選擇很簡單，很舒服，但卻是許仙絕不會選擇的選擇。因為世上總有無法替代的東西，修道之途也絕不同於科舉之道。科舉只是壹道躍龍門的關卡，過了就行了。而天劫卻是壹次鍛煉的機遇，讓修行者能夠憑借著天劫的力量浴火重生。
　　許仙已經想過了，若雲嫣真的考中了，將來得了什麽官職，公務可以全都交給她來處理，自己只是掛個名就即可。但自己若靠著輔人格度劫之後，壹切都只能依賴輔人格嗎？
　　這種依賴壹旦開始，就無法停止，只會被輔人格慢慢同化，也就失去了名為許仙的自我。
　　所以，只能靠自己。
　　但如今，必須想個辦法，在這九天時間內，想到能夠讓自己有把握去面對那萬鈞雷霆的辦法！
　　思緒漸漸下沈，神魂中的幾個星辰各自閃耀著光華，帶著某種奇異的韻律。
　　白色雲氣蒸騰著向他身邊匯聚，越聚越厚，變成灰白，變成青黑。
　　雪花從天空飄落。
　　……
　　中午時分，大殿外的走廊上，許多舉子行走其間，紛紛議論著方才的考試。
　　潘玉和雲嫣站在廊下，殿外正下著冰淩般的雨水。
　　潘玉今日穿著壹身墨色長袍，領口和衣袖都帶著絨邊，特別的遮擋住優雅的脖頸。
　　潘玉伸出壹只手，道：“今年的水汽還真是多啊！”她的容貌經過稍稍的休整，大眼望去，並無什麽異處。
　　雲嫣微笑道：“方才答的怎麽樣？有沒有錯個壹兩次？”
　　潘玉淡淡道：“明經而已，怎麽可能錯呢！”
　　雲嫣道：“妳今天的心情看起來很不錯嘛！”壓低聲音，道：“昨晚過的還不錯吧！”
　　潘玉道：“隔墻有耳，別在這裏說這個。”頓了頓道：“那個，謝謝妳！”
　　雲嫣笑道：“好，好，不過就算妳這麽說，這次也不會放過妳，解元郎！”
　　潘玉瞥了她壹眼，道：“是嗎？”
　　雲嫣笑道：“當然，這，可是我的會試！哎，這件事如果被尹院首知道了，不知該怎麽興奮呢！”
　　潘玉正欲回答，壹個聲音插在她們之間，“許公子和尹郡主很熟嗎？”
　　雲嫣從容的轉過頭去，望著面前這個嘴角有些發青的書生，“閣下是？”
　　書生冷笑道：“許公子還真是貴人多忘事，昨日我們不才見過面嗎？我只想問問，我那封信箋，可曾送到郡主大人的手中？”這書生正是許仙昨日在郡主府門前遇到的那壹個，雖挨了頓揍，但郡主府的護衛下手相當精準，痛而不傷，他今天才能來這裏考試。
　　雲嫣暗自皺眉，她不曾停許仙說過這個人，卻又不敢隨意的接腔，萬壹對方扯起細節上的東西，更加不好應付，微笑道：“昨天的事兒嗎？我都不太記得了。”既然夫君沒提過，那就證明這家夥不是什麽重要的人。
　　書生卻暴怒起來，“少他媽的給我裝蒜！”
　　昨日的遭遇是書生壹生中少有的奇恥大辱，雖然身體沒受什麽傷，但那顆幼小的心靈上卻已是傷痕累累。
　　今天考試時候的精神狀態可想而知，雖只是過了壹場，他卻已經知道自己這次是沒什麽希望了。而這壹切的根由，正是面前的這家夥。若不是他的突然出現，怎麽會有這樣的結果。
　　潘玉寒聲道：“夠了！”
　　書生為潘玉的氣勢所懾，楞了壹楞，立刻反駁道：“哪來的兔爺。”他並非是京中之人，是以並不認得潘玉。但見潘玉衣著華貴，氣度不凡，氣勢卻弱了些。
　　這時候周圍已經圍了些看熱鬧的人，書生此言壹出，立刻有人笑出聲來，眼睛落在潘玉臉上，心中卻有些贊嘆。
　　唯有幾個人臉上有些變色，他們都是京城本地的舉人，對於潘玉並不陌生，當初潘玉剛進京之時，也曾有人在酒後拿她的容貌取笑，當場就被從酒樓上扔了下去，沒死已是命大，在京城中也算是轟動壹時，從今而後，也再無人敢犯這個忌諱。
　　今天竟有人敢觸這個黴頭，在他們的眼中，已是不知死活。
　　這時候，潘玉的臉色反而沒那麽冷了。
　　忽有壹人撥開人群，來到跟前道：“明玉，讓我來處理吧！”卻正是呈藏劍，他同潘玉並不在壹個考場之中。
　　呈藏劍不等潘玉答應，就轉身貼近那書生，在他耳邊輕聲說著些什麽。
　　書生望望潘玉，臉色微變。
　　呈藏劍言罷，退到潘玉身側，望著那書生，周圍也都靜了下來。
　　書生臉色白了白，而後壹躬到地，道：“小生有眼不識泰山，冒……冒犯了三位公子。”
　　呈藏劍沖潘玉粲然壹笑，“明玉，給我個面子吧！”
　　潘玉微笑道：“走吧，該吃飯了。”拍拍那書生的肩膀，三人就壹起向著飯堂走去。
　　書生維持著原本的姿態，周圍的笑聲令他羞憤欲死，指甲刺入掌心，卻明白那兩個年輕人不是自己能夠觸碰的。
　　走出去好遠，呈藏劍才嘆道：“唉，何必呢？”他也是懂武功的，剛才潘玉拍那兩下，分明動了手腳。
　　潘玉微笑道：“放心吧，死不了人的，我有分寸的。”
　　呈藏劍搖頭道：“妳啊妳！”卻總能感到她那恬淡的微笑背後總是有著別樣的冷峻與酷傲，這卻也是她的魅力所在。
　　偏殿中專門有用餐之所，三人落座之後，呈藏劍對雲嫣笑道：“許兄，好久不見！”
　　雲嫣只是隨口應了壹聲，並不多言，許仙雖然同他提過呈藏劍，但卻不會有很多細節，是以還是少說少錯。
　　其實呈藏劍並未太過註意雲嫣，而是將更多的目光放在了潘玉身上，總感覺今日的她，似乎有壹點不同，比之上次見到她的情形，現在的她越發顯得俊美了。
　　黑色的衣袍與白色肌膚對比鮮明，黑的越發顯得黑，白的越發顯得白，純粹的仿佛只有這兩種顏色。唯有那淡粉色的嘴唇，才給她添上第三種顏色。
　　呈藏劍心中總感覺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兒，但無論怎麽思量都找不到這種感覺的由來，最後心中苦笑，或許不對勁兒的只是自己吧！他本就是壹等壹的聰明人，無論情商還是智商都遠高於常人，若是沒有半點察覺，反而是怪事了。
　　他的心中未嘗沒有同當初許仙壹樣的想法，“她若是個女子就好了！”這種念頭壹旦生出，就立刻不受控制的滋生起來。
　　……
　　包袱太重，就走不了遠路。欲望太多，就認不清本心。要放下，要看破。
　　可是，若是將所有的包袱都放下，所有的欲望都看破，那又為什麽要修煉呢？壹個完全沒有其他追求，只知道的修行者，才是真正的迷失！就算是高不可攀的佛祖道祖，心中壹定也有著他們的追求吧！
　　包袱，遠路。欲望，本心。
　　緊閉雙眸的許仙忽然睜開雙眼，吐出壹句話來，“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