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八章 不飛

　　士紳們紛紛圍聚到窗邊，瞇起眼睛望著泛著白光的明凈大海。
　　許仙拉著小青自覺的為他們讓出位置。
　　大海上波浪不興，光亮如鏡。視野很是開闊，卻看不到船的影子！
　　“哪，哪有船？”
　　“不會是信口說說吧？”
　　金萬成自是這些人之中最為心急的壹個，從懷中拿出黃銅千裏鏡，向著大海上望去。圓形的視野在海上來回搜尋，終於，看見壹片白帆從大海的盡頭升起。
　　他放下千裏鏡，瞇眼看去，只見壹片白茫茫的大海。又連忙拿起千裏鏡，再次望去，那片白帆已變成數片，海平線上，兩艘船並行而來，越變越大。
　　即便以他的沈穩也忍不住叫道：“是船，是船！”沒有錯，那就是他們金家的大船。
　　眾人傳看著金萬成手中的千裏鏡，都看到大船的影子，隱隱約約間還見桅桿上的水手擺動著雙臂，白帆鼓動了海風，飛速向海岸著行來，漸漸的用肉眼也能看到。
　　樓上已有人忍不住對樓下的人大聲喊道，“回來了！回來了！”回應他的是壹片片驚嘆與歡呼，最後的猶疑在大船出現的時候消散無蹤。
　　金萬成滿臉喜色，轉過頭去想要去向許仙道謝，但在人群中搜尋了幾圈，哪裏見得許仙的身影。
　　“許公子呢？”
　　壹個下人連忙答道：“方才許公子帶著那位姑娘下樓去了。”
　　金萬成連忙回到窗邊，向著樓下紛湧的人群中望去，只見壹點白影帶著壹點青影，分開人群向著遠方行去。他連忙舉起千裏鏡望去，卻剛好見得許仙壹手拉著小青，回過頭來沖他微微壹笑，再仔細看時，已隱沒在人群之中，消失不見。
　　大船靠岸，遊子還鄉，壹箱箱來自異域的珍惜貨物運下船來，裝上馬車。將壹眾參了股的士紳的笑合不攏嘴，這樣的生意豈止壹本萬利。
　　海岸邊鑼鼓喧天，歡天喜地，大擺筵席。
　　而能有這番收獲，船長自然是居功至偉，金萬成親自將他接下船來，拉著手噓寒問暖，忽又問道：“怎麽誤了這麽多時日？”雖是責問，臉上全無半點責怪之意。
　　船長汗顏道：“回航的時候，在東海之中，迷失在壹片濃霧中，差點回不來，誤了金公重托，還多虧了許……許大人相救，才能夠平安歸來。”
　　金萬成訝道：“許大人？哪個許大人？”
　　船長道：“就是許仙許公子！”
　　金萬成忙問道：“他是在哪裏救得妳們，怎麽救的妳們？”
　　船長將那番遭遇講述了壹番，“怎麽了？”
　　金萬成道：“許仙昨日便回來了！”
　　船長失聲道：“啊？怎麽可能？”玄又苦笑道：“不過我們迷失在那片濃霧裏，眼前景象似真似幻，有的我現在還分不清楚真假，或許……或許是我看錯了吧！”
　　看錯？金萬成心中卻不這麽想，單憑許仙能夠如此自信的確定船會回來，怕就不知是看錯而已，但許仙是怎麽在這大海之上倏忽千裏，他想不明白，但這也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他笑著拍拍船長的肩膀，“不管如何，能回來就好！快去隨我痛飲壹場！”
　　船長笑道：“是！”
　　酒宴上缺了許仙壹個，眾士紳都覺得詫異，金萬成隨意編了壹個理由將此節揭過。
　　而此刻的許仙，卻已回到了山中，比起在酒樓上壹群老爺們喝酒，他還是更願意陪在佳人之側，嘯傲於林泉之間。
　　這壹番酒宴，直到黃昏時分之時才算休罷。
　　金家在金陵的府邸之中，無數賬房飛快的計算著此行的收益。
　　金萬成送走了最後壹批客人，帶領各房家人祭拜天地祖先，感謝他們保佑金家度此大難。
　　而後金萬成在祠堂前當眾宣布道：“我要將此行的收益讓給許仙壹成！”
　　引得眾人壹片嘩然，“壹成？”
　　這可不是隨隨便便的數字，而是可以堆成山的真金白銀。如果在出航前還有人能夠接受的話，那麽這時候見著已經進入囊中的無數銀錢，誰能夠松的了手，有的人已覺得當初許給許仙的分紅已經太多了些，這時候大覺得肉痛，引得壹片反對之聲。
　　金聖豪臉上的陶然醉意醒了不少，連忙上前勸道：“爹，是不是太多了點！當初許仙給我們的幾樣技藝雖然有不少受益，但他此次所得已是百倍千倍了。”
　　金萬成見這番情景，冷哼壹聲道：“都給我閉嘴，我不是來問妳們的意見！”堂中立刻清靜了下來，無人能夠反對這位大家長的意見。
　　金萬成滿意的點點頭，對金聖傑道：“傑兒，這事就交給妳來辦！”旁人都覺得多，他反而覺得太少了，恐怕不能打動許仙。
　　夜深人靜，泉林幽谷。
　　壹片片耀眼奪目的亮光伴隨壹絲絲輕吟，在黑暗之中驚醒幾只林鳥。
　　待到這聲光消弭之時，許仙從玉瓶中取出壹顆晶瑩的黃粱釀送到小倩的嘴邊，這便是他的打算，在劫雷之中消耗的靈力憑借黃粱釀來彌補，而後再讓她在自己的懷裏做壹個好夢，用不了多少時候，就能讓她開始度劫。
　　小倩滿臉虛弱之色，張開檀口將顆黃粱釀含進口中，壹並含入的還有許仙的食指，輕輕噬咬，慢慢舔吻，壹雙剪水秋瞳望著許仙，幾縷長長的發絲零落下來，壹向顯得清寂的美麗容顏上，含著未曾散盡的絲絲淫靡，討好的神情中夾雜著些許羞澀。
　　許仙覺得小腹中那股勉強壓下的熱氣猛烈的升騰起來，連忙抽出手指，苦笑道：“姑奶奶，妳再這樣我就受不了。”
　　小倩咬著嘴唇笑了笑，“相公想要小倩哪樣呢？”
　　許仙摸著她清瘦的臉頰，“這樣就好了，睡壹會兒吧！”
　　“不，小倩想要看著相公！”小倩伸開修長的雙臂攬住許仙的脖子，臻首靠在他的肩膀上，努力睜開壹雙大大的眼眸，認真的望著許仙，卻漸漸浮起壹層迷茫的醉意，眨巴了幾下終於慢慢合上。
　　如此這般，許仙白日攜幾位佳人遨遊山林，晚上便與小倩雙宿雙飛。
　　數日之後，山間雷霆大作，聲勢雖然不及許仙來的那壹次，卻還要勝過小青所面對的天劫。
　　小倩經受了許多次劫雷，已經有壹定承受能力。許仙為了將這天劫的效果放到最大，有意放出自身的靈力，多引來了壹些天雷。也能順便將這些日子以來消耗大半的劫雷補回來些。
　　天雷奔騰，雖然少不了壹些苦頭，但又許仙在壹旁護持，自然是有驚無險，撐到了雲收霧散。
　　小倩閉上眼睛，感覺自己的靈體徹底擺脫了靈鬼之體，而成就了仙靈之體，再也不受鬼修的束縛。試著感應天地靈力，仿佛與自身融為壹體。她這黑山老妖到此刻才算是真正有了震懾群妖的力量。
　　也能試著繼續開辟疆域，將自身的勢力向周圍伸展，身為山神，控制的山脈越多，能夠調用的靈力也就越大。雖然會受到種種束縛，但在她自己的領域中，發揮出來的力量也遠勝過普通的修行者。
　　“謝謝相公！”
　　許仙又讓小倩服用了壹顆黃粱釀，讓她迅速恢復力量。再看瓶中，黃粱釀的消耗已然過半，非得珍惜點使用不可。
　　小倩歡喜之余，臉上又顯憂色，這樣壹來，許仙便又要啟程，離開這鳳凰山。
　　許仙看出了她的擔憂，“我會再呆些時日的。”
　　小倩道：“相公若是有事要做，還是快點去京城，早些了卻也可早點回來！但也不急於壹時，不妨緩過今日，明日再出發！今夜，今夜……”左顧右盼，臉頰暈紅。
　　許仙見她這般可愛模樣，調笑道：“小妮子還不曾吃夠嗎？”
　　小倩道：“我是擔心相公不曾吃夠，而且這些日子未免冷落了嫣兒妹妹！”說著說著便將頭低下。
　　許仙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感到有些口幹舌燥，舔舔嘴唇道：“妳是說……”
　　唯壹的那壹次經歷還是在數日之前，還是趁著黃粱釀的酒興，再加上小倩和雲嫣知他馬上又有離去，不忍推拒，讓他逞了壹番快意。
　　但那時候便連壹向奉迎他的雲嫣也是羞怯萬狀，不敢有半分主動。小倩就更是不堪，恨不能從頭到尾閉著眼睛。讓許仙不忍欺負，胡亂作弄了壹番，便自睡去。如今小倩竟會主動請纓，讓他頗為訝異。
　　小倩輕“嗯”了壹聲，這些日子得他許多溫存，恨不能將這心也掏給他。古有男子為博美人壹笑而烽火戲諸侯，而她為了博他壹笑，亦是刀山火海也願壹試。如今反而連最基本之事，也沒能使他快意，只覺沒有盡到妻子的義務，便不再顧惜什麽顏面。
　　許仙不由萬分期待起來，微笑道：“那我就等著倩兒的表現了！我們走吧，慶祝妳的度過天劫的宴席大概已經擺好了。”哈哈壹笑，將她橫抱起來，踏著雲飛向鳳凰山的主峰。
　　……
　　而此時此刻，千裏之外的京城之中，壹場盛大的皇家婚禮也即將拉開帷幕。
　　永安宮中到處是喜氣洋洋的宮女穿梭其間，為大婚所準備的種種器皿嫁妝禮儀，都已經準備就緒。
　　公主出嫁，宮中侍女都要陪侍，有朝壹日能夠脫離這清冷深宮，不知是多少宮女期盼已久的事情。不少宮女在無人之時湊在壹起竊竊私語，悄然議論著這場婚典的主角之壹，那位傳說中俊美無雙的狀元郎，名門貴胄出身的潘玉。
　　“姐姐，那位駙馬爺真的像妳說的那麽好看？”
　　“豈止是好看，簡直是世上第壹的美男子，而且文武雙全，才華橫溢。妳這小丫頭，不會是動了春心了吧？”
　　“休要賊喊捉賊，我看分明是姐姐動了春心！”
　　偶爾傳出壹陣羞笑，哪個少女不曾夢想過這樣壹位白馬王子呢？
　　在這個時代，對於駙馬並沒有諸般嚴苛的要求，雖然只能有公主壹位正妻，而不能有其他的平妻，但蓄養姬妾還是在允準的範圍之內。這些陪嫁的宮女，或許就能近水樓臺先得月。再加上公主體弱多病，怕也少不了她們來分擔壹些義務。
　　所有人似乎都在歡喜著，而這場婚典的另壹位主角，此時此刻，心中卻全無半點喜意。
　　經過許仙的調養，柔嘉公主的身子已經好了許多，再也不是那般弱不禁風的樣子。
　　但此時此刻，她卻恨不得大病壹場，好讓這場婚禮取消。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想，只是心中覺得是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些什麽。婚期越是臨近，她就越是不安。
　　於是就越發的專心致誌加快速度，用靈巧的十指將手中方方正正的紙片折成壹只精巧的紙鶴，望著手心完成的紙鶴，心中覺得安寧了壹些。而在她的身旁，是五顏六色，堆積的像小山壹樣的紙鶴。
　　不時有宮女走過，奇怪的望著這壹幕，有人試著上前，想要替她完成這她不算為難的工作，但她壹定搖頭拒絕，折疊紙鶴的速度絲毫不曾放慢。
　　宮女們知趣的退開，懷著對明日的種種期待，繼續著自己工作亦或是閑聊。
　　她的心情，無人在意！
　　宮燈初上的時刻，她將壹只藍色的紙鶴疊成，又細細的將所有的紙鶴數了壹遍，終於露出嬌怯的笑容。
　　只要這樣的話，願望就壹定能實現吧。
　　雖然她也不太明白，那願望到底是什麽？
　　那壹個埋藏在心底，時時刻刻，想要去想，又不敢去想的念頭。
　　她將所有的紙鶴收進木匣，悄悄避過那些本就不太註意她的宮女們，稍有些吃力的抱著木匣，獨自登上宮闕的最高處。
　　從這裏望出去，黃昏的余暉還不曾完全散去，美麗的霞光在明黃色的琉璃瓦上躍動，這皇宮無論在何時，都煥發著美麗而莊嚴的景致。
　　她的身影在這偌大的宮闕中，不過是小小的壹點。
　　她有些緊張的打開木匣，裏面安寧的躺著許多紙鶴。
　　她將木匣高高的舉起，仿佛舉著希望之火。正要將這紙鶴放飛，卻在剎那間猶豫了，忽然又想起了他在耳畔說過的話。
　　願望壹定能夠實現！
　　她憑著突然闖入小小胸膛的勇氣，將這木匣向著城圍外傾瀉下去！
　　她卻在瞬間閉上了雙眼，握緊拳頭裏滿是汗水，心中只有壹個念頭。
　　“飛吧！”
　　她悄悄睜開眼睛，五彩繽紛的紙鶴在晚風中飄揚，還沒等她露出歡喜的笑容。
　　風吹過，紙鶴向下跌落！
　　就如黃昏跌入黑夜，輝煌的色彩慢慢黯淡。
　　她的身影也隨之陷入這黑暗之中。
　　她努力踮起腳尖，睜大眼睛向下張望。
　　求求妳！
　　然而紙鶴不飛……
　　願望也不會實現……
　　她慢慢站直身子，靠著墻壁坐下，扁著小嘴，抽抽鼻子，努力眨動了幾下眼睛。
　　然而同樣不肯聽從她願望的，眼睛蒙上壹層霧氣，鼻子越來越酸，終於抱著膝蓋嗚咽起來。
　　當宮女們終於發覺她消失的時候，她也回到了宮中。
　　她躺在寬大的床榻上，同她小小的身子有些不成比例。
　　垂下的輕紗羅帳將大床圍了起來，她身在其中，仿佛在壹條小船上，卻不知下壹刻會飄到何方？
　　夏夜有些燥熱，還好墻壁的夾層中儲滿冰塊，帶來絲絲涼意，驅散了暑氣。
　　她蓋著薄被，睜大眼睛，茫然的望著上方。
　　長長的睫毛，大大的眼睛，雪白的肌膚，卷曲的頭發，像個娃娃！
　　夜漸漸深了，銅雀宮燈也吹熄了大半，僅留下幾盞散發著昏黃的光暈。
　　陪護在床邊的侍女忍不住困意悄悄睡下，安心的睡吧，即便被發現了，她也不會責備，再說如今的她已不需要日夜不停的監護，等到了明日，等到了明日，壹切都不同了。
　　明日？
　　她眨了眨眼睛，恢復了幾分生氣，而後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慢慢將身上的錦被扯下，將雪白纖細的身子暴露在空氣中。
　　她打了個哆嗦，縮了縮身子，壹絲絲寒意慢慢將她纏繞，讓她柔弱的身體顫抖起來，壹點點變冷。
　　她縮進身子閉上眼睛，眼角又沁出壹滴晶瑩，卻執拗的不肯蓋上被子。
　　宮闕外，月華如霜，繁星低垂，夜色越發深沈。
　　那寒意也越來越濃重，漸漸又變成了溫熱、熾熱！
　　她雪白身上染上壹層霞光般的紅暈，分外耀眼。
　　她意識越發昏沈，隱隱約約還存續著思緒。
　　只要這樣，明天就不會到來！只要自己再生病，他就又會來看自己……
　　大喜之日，坤元宮中。
　　皇後娘娘坐於鏡臺前，在數名侍女的服飾下，插好金鳳發釵，穿上華美的衣衫。
　　忽有宮女急匆匆走入，跪於簾外，“娘娘，您快去看看吧，公主她病了！”
　　“病了？”皇後娘娘對著銅鏡整理了壹下發髻，“怎麽個病法？不是心裏怯了裝病吧！時辰已定，王侯公卿都也請了，讓她撐壹下吧！”
　　“不……不是的，娘娘，公主她身子忽寒忽熱，如今……如今已是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