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壹章 偶魅

　　壹切都如此的自然而然，沒有半點突兀，沒有誰設下陰謀詭計，只是時間設下的陷阱。直到有壹天，唯有望著魅的臉龐，才能依稀念起曾經有那麽壹張容顏在自己的心中如此深刻。
　　心壹旦改變，壹切皆成空，遊歷壹番回來之後，她還是她嗎？
　　雲嫣望著許仙，將手放在心口，“夫君，嫣兒寧可不修行不領悟，也絕不想讓此刻的心意有改變的機會。”她並非是不通世事的小女孩，會說出“永遠永遠如何”這樣話語，她清楚的明白人的心有多麽容易動搖，世事有多麽難測。所以才如此堅定的拒絕，她絕不願這顆心裏再出現別的影子。
　　許仙按住她的雙肩，微笑道：“妳不會真的以為自己到現在還能有什麽別的想法了吧！”
　　許仙笑著捏捏她的臉頰，溫柔的道：“傻丫頭，遊歷也不壹定要到很遠的地方啊，只是要體會從前不曾體會過的東西！比方說這段時間可以到小倩的山中讓她陪著妳看看山水之間的景致，難道不是壹種體悟嗎？等到幫敖璃收復了長江，去三峽泛舟也不錯。等了結此間之事，我們就去蜀中看青鸞。”
　　“總有壹天我會讓妳將這人世間遊歷個遍，但壹定要有我在妳身邊。妳以為我會讓妳逃離我的手心嗎？想都別想，等到我辦完事回杭州，無論妳在哪玩，都得立刻給我回來乖乖待在房裏，不然就要被打屁股。”
　　溫柔的話語讓雲嫣的眼圈壹陣發紅，嚶嚀壹聲投進許仙懷中，“夫君。”
　　雲嫣的臻首埋在他懷裏搖著頭。
　　小青和小倩壹陣咳嗽，嫦曦也跟著喵喵叫！
　　胡心月嘟囔道：“混蛋男人，傻瓜女人。”
　　許仙放開雲嫣，對胡心月道：“現在妳該完成另壹樣承諾了吧，看來妳也做好準備，把嫦曦的肉身還來。”此言壹出，嫦曦立刻豎起耳朵，用感激的神色望著許仙。
　　胡心月道：“當然沒問題。既然發下了誓言，當然會履行承諾，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在這之前，我還有幾句話要跟嫦曦妹妹說！”胡心月詭秘壹笑，上前將嫦曦抱起來。
　　許仙皺起眉頭，“妳想說什麽？”
　　胡心月卻不答他，只顧得同嫦曦傳遞心語，嫦曦則壹副猶猶豫豫的樣子。
　　過了壹會兒，胡心月道：“好的，我已將肉身還給嫦曦妹妹，但是嫦曦妹妹又答應把肉身借給我壹段時間。”
　　許仙伸手接過嫦曦，“嫦曦，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妳真的決定放棄嗎？是不是她威脅妳了？”
　　嫦曦搖搖腦袋，“喵是的，是我自己願意喵，當初也算是胡姐姐救了，我才能……才能喵到現在，喵。”
　　許仙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說什麽了，只是這次可別忘了跟她越下歸還的時間。”
　　嫦曦道：“我喵道的。”
　　大船緩緩而行，隨波逐流，嘩嘩的水聲在船的四周作響，天空星辰滿天。
　　了卻了當了之事，甲板上也漸漸喧鬧起來。
　　絲竹管弦在耳，美味佳肴在口。對著長空朗月，飲酒賦詩，不亦快哉。
　　最為自在的怕便是許仙了，席上只有他壹位男賓，在座的都是傾城國色，添酒的也是如花佳人。言語之間不必有任何顧及，盡可縱情談笑，偶發些千古悠悠之論，卻常能令人耳目壹新。
　　不覺之間已飲盡了壹壇佳釀，眾人都無絲毫醉意。哪怕是體制最為接近凡人的雲嫣，酒量也很是不淺，更別說許仙這樣的怪物。
　　胡心月忽然起身道：“飲酒而不醉便不算盡興，今日難得歡聚壹場，明日便要各奔東西，正要壹醉方休才是。”交代侍女道：“去取我釀的酒來。”
　　侍女猶豫道：“主人，真的要喝那個嗎？”
　　胡心月不耐的揮手，“少羅嗦，讓妳去便去。”
　　侍女只得退下。
　　許仙笑道：“想讓我們醉倒可不容易。”他的體制哪還怕醉酒。
　　“妳壹嘗便知。”
　　許仙把玩著酒杯，“明日妳也要回京了嗎？”他過了今夜，便要直接出海去尋找那壹味煉丹的靈藥，“七明芝”。已去信去了京城，不必再回京復命。
　　胡心月道：“我有我的任務！”
　　許仙道：“我觀這大夏王朝雖到了盛極而衰的時候，但還沒有出現敗相，皇帝也算英明，離所謂亂世還遠，怎麽就讓妳下界來了？”
　　胡心月笑著擺擺手，“天命豈是妳所能知？不過嘛，我也不知道，也不在乎。”
　　許仙喃喃自語道：“天命嗎？我認識的壹個人倒是很了解。”只是不知她如今又到了何方。“說不定我會要阻止妳，不會讓妳為所欲為。”
　　“將來的事將來再說，今夜只談風月，不談國事，喝酒。”胡心月笑著舉杯，明明不過幾杯薄酒，她的臉上卻依稀顯出了醉意。
　　許仙笑了壹笑，“倒是我多事了。”移開話題道：“妳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這是妳的真容嗎？”她擅長幻術媚術，就連法海也沒看破她假扮的道濟，許仙也沒這個自信。
　　雲嫣幾人也停下酒杯，望向胡心月，她們也有些好奇。
　　胡心月道：“真假那麽重要嗎？我說是真的，妳會相信嗎？我說是假的，妳會在意嗎？這之間又有多少區別呢？真假都只是壹層虛像。”
　　許仙道：“無所謂重不重要，只是好奇而已，這也算是今夜的風月。”
　　胡心月狡黠壹笑，“那好吧，不過法不輕傳。”拉過身旁那衣著和服的絕美侍女，用手勾起她尖尖的下巴“妳們來猜猜，她是什麽魅？猜對了，我便告訴妳們，這可是我這裏最漂亮的魅。”
　　這卻將幾人都難住了，憑空對著壹個大美人猜她是因憑何物而生。
　　小倩道：“方才我還想問這個問題呢，這樣出色的容貌，即使是在魅中也不多見。”說話間卻將視線投進那魅漆黑的眼眸。
　　但那魅只是面無表情，從方才開始就是如此，呆坐在胡心月的身旁，身上全無半點生氣，哪怕是成為議論的焦點也是壹樣。
　　小倩搖頭放棄，雲嫣卻道：“看她身上的打扮，想必來自東瀛吧！”
　　胡心月拍手道：“還是嫣兒妹妹見多識廣，猜出她是什麽魅了嗎？”
　　“東瀛人亦有千般物件，而且風俗大異域中土，這要如何猜得出？”
　　許仙腦中靈光壹閃，脫口而出，“這是壹個人偶吧！”
　　那魅轉過頭來，用空洞洞的眸子望著許仙，那美麗而沒有生氣的樣子，可不就像壹個美麗的人偶嗎？
　　胡心月道：“果然被妳給猜對了，她正是壹個偶魅。”她的手輕撫著偶魅美麗的臉龐，只是那樣子並不像是撫摸著壹個生命，而是愛撫精致而完美的器皿。
　　“人偶？”小倩了悟道：“因為被人寄托了‘美’的意誌，所以才有這樣美麗的容貌嗎？”
　　“正是如此，東瀛三月三會有偶人節亦稱為女兒節，許多這樣的人偶就會受到供奉。有不少名匠以制作人偶為業，她便是由這樣壹位名匠制作出來的，據說是為了紀念自己早亡的女兒，傾註的情感造就了極致的完美。當地大名知道了這件事要他將這人偶奉上來。”
　　雲嫣道：“如果是為了紀念女兒，想必是不肯出讓吧！”
　　“匠人當然不肯，他已經將人偶當成了女兒代替。結果遭了殺身之禍，人偶被奪走，但不久之後大名也被人刺殺，人偶也不知去向。傳說是匠人的鬼魂為了奪回自己的女兒而向大名復仇。過了許多年，人偶再次出現時，已輾轉過許多人的手中，但每壹位主人都遇到了不幸，成了有名的不吉之物。我找到她的時候，人們正打算毀掉她。她是我這裏最完美的魅，喜歡嗎？”
　　許仙望著偶魅精致的容顏，“果然是非常美麗，可惜不像其他的魅那樣靈活，是因為成形不久的緣故嗎？”他知道雲嫣身旁那三個琴魅雖然不像普通人那樣富有生氣，卻也能顯出喜怒哀樂。
　　胡心月搖搖頭，“每個供奉她的少女都渴望能得到那樣的美麗，這樣對美的渴望是其他的魅所不會有的，所以才會有這樣的眉毛。只是可惜，人們在禱告的時候，同時也會深信她並非是真人，這種束縛也是其他的魅所沒有的。於是再怎麽美麗，也只是沒有靈魂的空殼，做人偶是空殼，好不容易化成了魅，還是空殼，這就是她的命運。”
　　許仙不禁嘆息，魅是由人的心血精神而凝聚，在這大船上，是否每壹個魅上都能講出壹個動人的故事呢？“她叫什麽名字？”
　　“凈琉璃。”
　　“好名字。”許仙放下酒杯站起身來，走到名為凈琉璃的偶魅面前，“不過，這世上沒有什麽命運，如果有的話也壹定是可以改變的。”將指尖在凈琉璃的額頭上輕輕壹點，深藍色的靈子深入她的體內，仿佛種下了壹顆種子。
　　凈琉璃的身體顫動了壹下，空洞的眼眸中似乎出現了壹點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