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壹十八章 九鼎

　　許仙皺緊眉頭，聽見驚呼聲四面八方傳來，匯聚在壹起湧上天空，卻阻止不了皎潔的月色被陰影壹點點蠶食，整個京城都因這天上的異象而陷入恐慌之中。
　　這就是世人所謂的天狗食月。
　　雖然許仙知道世上並沒有什麽天狗，但是此情此景卻比神話還要可怕。他原本以為月初月末時月靈之力最微弱，亦或是每天月落之時，因為那時候月亮不再天空。
　　但他錯了，就如同夜晚依然存在日靈之力壹樣，那時的月亮只是人看不見而已，卻依舊在向這個世界散播著它的力量，可以讓人感觸吸納運用，只是較為微弱而已。
　　然而月食的形成，卻是地球的影子擋住了太陽的光芒，月亮的光芒就失去了來源，不再是那壹輪萬人仰望的明月，還原為壹塊普通的石頭，不再擁有任何魔力，月靈之力，消失了。
　　在這壹刻，日月無光。
　　巨大的暗影迅速吞沒大地，吞沒壹切。
　　紫禁之巔，太陰真人仰望穹空，微微而笑，再放聲大笑。
　　他算盡天機，只算出天劫時會有死劫，卻沒料算到今日今時會有壹次天狗食月。之所以料算不出，是因為他所為有逆於人道，被眾生之念幹擾了天機術數。可是他若算出是天狗食月，只需遁出數萬裏，未必不能避過，就算避不過也能減少月食的時間。
　　而現在不出意料的話，這裏便是月食的最核心處，要忍受最漫長的黑夜。
　　但他若是能夠算出月食，也根本不必來到京城，做這有逆於人道之事，也就不會被幹擾了天機術數的運算。
　　天意！人意！
　　何為因？何為果？
　　他的思緒在壹剎那間陷入混亂，卻又仿佛觸到了那冥冥之中，最為玄奧的規則。
　　月色被徹底吞噬，天地間的月靈之力迅速消弭，然而太陰真人的眼中，卻無有絲毫懼色，反而盈滿笑意。若非這樣的天劫，又怎麽值得去度，若是輕輕松松的便可飛升為仙，反倒讓他小覷“天仙”二字。
　　劫雲還在凝聚，鋪天蓋地的遮擋住星空，不斷的下壓，全然沒有中小天劫的迅疾，卻更顯得壓抑。而且仿佛有了壹絲靈性，正在深沈的凝視著太陰真人，在等著天地間殘存的月靈之力完全消散，好將他徹底陷身在這死劫之中。
　　太陰真人反而閉上了眼睛。
　　皇宮各處，九只青銅巨鼎開始微微顫動，每個鼎上皆刻有各不相同的名山大川奇珍異物，仿佛要將天下萬物全都收攏。
　　白素貞若是在此，定能壹口叫出這鼎的名字——禹王九鼎！
　　大禹，在那個洪荒時代的接近終結的節點，擁有天神之力的上古大能，以其莫大神力降服妖龍平息洪水，建立了中國第壹個朝代夏，成為九州的第壹位天子。
　　便是他把天下分為九州，令九州州牧貢獻青銅，鑄造九鼎，將全國九州的名山大川、奇異之物鐫刻於九鼎之身，以壹鼎象征壹州，並將九鼎集中於夏都。於是，九州便是中國，九鼎則為王權至高無上、國家統壹昌盛的象征。
　　九鼎即天下！
　　九鼎忽然壹起大放毫光，光柱接天貫地，仿佛上古傳說中的天柱，支撐起傾倒的蒼天，而那不斷下壓的劫雲也被支撐住。
　　那光柱之中，顯現出無數畫面，有大江東逝，黃河滾滾，有五嶽擎天，遼原大地。而更多卻是黎民眾生，生息之景象：船頭上漁夫灑下漁網；驕陽下農人揮舞鐮刀；大道中商客趕馬行車，高樓上士子把酒臨風。
　　這壹切的壹切合在壹起，便是九州！
　　這並非是尋常術法，而是集合了蕓蕓眾生的信念之力。
　　太陰真人所為有逆於人道，所行之法，卻是在以人道抗天道，人定則升天。
　　然而這樣還不夠！
　　劫雲頂著光柱，仍舊壹點點壓下。
　　大殿外的廣場中，群臣驚慌失措，紛紛仰頭望著天空，縱然都有不淺的城府，然而面對未知的恐懼，他們同凡人沒有任何區別。
　　為首三人，梁王失聲道：“天要塌了！”這時的天空仿佛要整個塌下來，蓋在人的頭上。
　　潘王臉上驚怖，心中惴惴。
　　唯有王文會跪在原地，神情鎮定如初，頭頂壹片靈光越發明耀，那並非是修行而來的靈力，而是人心中壹股靈性。古時大賢大德，頭頂壹片靈光可耀百裏，趨避鬼神。他雖還及不上古之賢德，卻也相差不遠了。
　　眾臣再怎麽大膽，也是憑著人多勢眾，諒嘉禦皇帝不敢責重。而在這無言的天威面前，已有不少人萌生退意。
　　王文會陡然起身，聲色俱厲的對群臣道：“諸公忘了我們所為何來了嗎？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死且不懼，又有何懼哉？”
　　眾臣慚愧，亦被他這股剛烈之氣所感染，紛紛回到原處，端正身形，便是怕死的也不敢再說什麽？
　　卻不覺太陰真人從殿上望下去，微微而笑。
　　大殿中，嘉禦皇帝端坐在龍椅上，偌大的殿宇中，沒有壹只燈燭，漆黑壹片。
　　壹條巨大的金龍從他身上升騰而起，飛向太陰真人。這金龍有形而無影，似是由壹股飄渺卻厚重的氣息凝結而成，那是眾生之信念。信念本無形，而在眾生心中，那便是真龍天子的形象，於是虛無的信念也就有了具體的形態。
　　而在太陰真人的眼眸裏，眾臣身上延展出壹條條光帶，融入這金龍裏，讓金龍顯得越發龐大強盛，而那條金龍卻在壹點點融入他的身體之中。他本是這個王朝的天子的之壹，又得到了當今天子的全力協助，於是乎能夠運用這天地間這股最強大的人道之力。
　　那些跪在這裏反對太陰真人的大臣們，無壹不是這個國家的根基重臣，而他們的氣運早已與這個國家的氣運融為壹體。此時此刻的作為，仿佛成了壹種神秘的儀式，在助太陰真人壹臂之力。
　　然而就在這時，不知從哪裏飄來許許多多的孔明燈，即便是在狂風之中依舊穩穩漂浮，千萬盞燈，星星點點，仿佛憑空升起的星辰，隱隱將太陰真人籠罩起來，停止不動。
　　這些天燈的擺布，或高或低，或遠或近，似乎雜亂無章，又似乎隱含眸中規律。唯有從天空望下去，才能看清楚，所有的孔明燈構成壹個立體的圖形——壹盞巨大的七星燈。
　　而在這燈火的籠罩之下，大殿上的金龍不再融入太陰真人的體內。
　　太陰真人微微壹笑，“終於來了！”心念壹起，金龍遊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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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仙對著天空沈思了壹會，便低下頭收起心念，這種事根本容不得他插手，便是擔心也是無用，反倒不如放開心思。
　　他的體魄雖然有對抗天劫的作用，但他還沒自大到，認為自己壹個地仙可以去幫太陰真人抵擋大天劫。那是和中天劫是完全兩碼事，區區幾個微弱版的雷球就險些要了他的性命，恐怕大天劫裏隨便壹道劫雷下來都會他魂飛魄散。
　　許仙笑笑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壹切都看天意吧！我們賞不到月，賞賞天劫也好！”說著話將月餅派發出去。
　　潘玉道：“我還是擔心我父王！”柔嘉公主也同樣露出憂慮之色。
　　許仙道：“放心吧，天劫只會針對度劫者壹人，除非放出靈力吸引！妳父王他們都是凡人，沒問題的。”
　　潘玉也就放下心來，吃起月餅來。她們都同太陰真人沒什麽牽連，倒是絲毫不擔心他的生死。而這時候的場面，也確實比圓月要壯觀的多。
　　食盒層層打開，雲嫣訝道：“這裏有壹封信！”
　　許仙壹看，果然見食盒的最底下壓著壹封彩箋，上面寫著許仙的名字。
　　雲嫣問道：“筍兒，妳知道嗎？”
　　筍兒啃著雞腿，在百忙之中，抽空道：“不知道！”
　　雲嫣笑道：“雁寄鴻書，魚傳尺素，這位魚美人想必是在對夫君暗寄情思。”潘玉也跟著輕哼壹聲。
　　許仙笑笑，“哪有的事。”拆開信箋，用娟秀的蠅頭小楷書寫著許多文字，細細讀來，卻讓他眉頭緊皺。
　　魚玄機並未在信上說什麽特別的話，只是托他好好照顧筍兒，然而只是這樣簡單的意思，壹向簡練的她卻寫滿了壹張紙，最後略略提及當初之事，言道：“明夕何夕？與君同遊！”透出來的意味讓他心中壹涼。
　　許仙壹把抓住筍兒的肩膀，“筍兒，妳師傅讓妳來的時候說了什麽？”
　　筍兒道：“沒什麽啊，只是讓筍兒好好聽妳的話！”
　　許仙皺著眉頭，在原地徘徊，心中隱隱覺得不安。
　　潘玉道：“漢文，怎麽了？”
　　“看！是我們做的燈！”筍兒跳起來，高興的指向天空。
　　“妳們做的？”許仙擡頭凝眸，金光壹閃，便看見了那萬千盞孔明燈。
　　“是啊，跟那三個怪家夥，壹起做了好久！”
　　心中的不安越發濃烈，許仙搖搖頭道：“我得出去壹下！”言罷身形化為電光消失在天際。
　　許仙站在空無壹人的宅院中，魚玄機已不知去了哪裏，他心中也是空空蕩蕩，這讓他想起昨夜夢醒時分的感覺。
　　妳到了哪裏？妳想做什麽？為什麽不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