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氣憤難以言明

　　趕鴨人倒在地上，被狐貍死死按著，頭往壹邊偏著，被寒氣凍得全身發抖，眼中倒映著提搶走來的武人身影。
　　忽然另壹邊又有腳步聲。
　　趕鴨人眼珠子動了動。
　　那方走來的乃是壹名年輕道人，手中牽著壹頭表情呆板的灰驢，方才這年輕道人壹句話也沒有和他說，他便自然而然的忽略掉了他，直到這時腦中竟也提不起關於他的什麽印象。
　　「妳—.·——
　　趕鴨人冷得牙齒直碰，話語依然磕磕碰碰，神情和語氣也依然膽小畏怯：
　　「怎麽———發—————現———·的——·
　　「妳用的這些東西，這副皮囊，這副表情，這套話術，每壹句話每壹個字，哪個不是從人身上學來的？妳用這些來騙人？騙妳爺爺我？」
　　羅僧手腕只是輕輕壹抖，那桿沈重的長槍就如蛇口壹樣射出，紮在趕鴨人臉頰旁邊，整個槍頭都紮進了地面中。
　　若是紮他的頭，恐怕已紮穿了。
　　「我問妳答。」
　　「妳是個什麽東西？」
　　鴨.·..—·
　　趕鴨人依然牙齒顫抖，眉毛上都結了霜，只吐出這壹個字，便扭過頭，看向鴨棚和鴨子的方向。
　　「原來是只鴨子。」羅僧頓了下，「禍害錦屏縣的妖怪又是什麽？叫什麽名字？有些什麽本領？來了多少妖怪？此時在城中還是在哪？」
　　「我———..————·
　　趕鴨人牙齒壹個勁的打架。
　　狐貍扭過頭，表情無辜。
　　林覺與它目光對視壹眼，又對著被它按著的趕鴨人揚了揚下巴，狐貍便頓時會意，又低下頭，
　　輕輕壹吐，很輕很輕。
　　壹股熱流直垂而下。
　　「嘶——..·
　　趕鴨人又打了個寒顫。
　　隨即連著打了好多個寒顫。
　　可他終究是慢慢恢復了，至少牙齒不再打架了，也可以說話了。
　　「說了可能饒我？」
　　「能讓妳不被折磨。”
　　「妳————
　　「噗！」
　　壹桿槍頭紮進了他的腳掌。
　　「啊！我說！說！」
　　趕鴨人頓時就老實了。
　　哀豪兩聲，稍微平復，他才忍著劇痛，對他們說：
　　「我王、我王魔下三大將軍，此次來的正是排名第二的狼將軍，狼將軍乃是奉我王之命，前來此地，打碎意離神君的香火地，迫使那方的神將往這方抽掉心力，然後.——————.”
　　趕鴨人的話越說越順。
　　可是說到這裏，他的神情陡然壹凝，身體依然被狐貍壓著，可脖子卻壹下伸出將近壹丈長。
　　在伸出脖子的同時，他的口中迅速念著咒語：「陰陽之氣，玄妙之源，凝神聚意，化物隨心，
　　眼前諸相，悉成吾念。」
　　咒語念完，脖子也伸到了極限。
　　那將近壹丈長的脖子帶著頭顱陡然往後轉來，對著他們嘴巴壹張壹「呼！」
　　壹口濃煙頓時就噴了過來。
　　二人壹狐反應都很快。
　　按著他身體的狐貍離他最近，不見狐貍有什麽借力的動作，整個巨大的身軀便陡然往後往上躍去，即便那濃煙噴來的速度很快，狐貍卻也依然趕在濃煙觸碰到自己之前，跳到了身後的樹梢頂上。
　　巨大的白狐，輕若無物，站在樹梢細碎的葉子上。
　　羅公本來也能如此迅疾的躲過，不過他乃是林覺的護道之人，情急之下第壹時間仍是往旁邊邁步，拉住林覺右手後，才往旁邊閃去。
　　林覺則是左手揮袖，扇出狂風。
　　狂風的速度與力量都壹點不比撲來的濃煙差，雙方撞在壹起，頓時止住了濃煙的勢頭，不過二者也撞出碎風，卷著濃煙往四下激蕩。
　　林覺和羅公還是沾到壹點。
　　林覺心中頓有壹陣悸感。
　　而在他的感知之下，便是壹股陰重陽弱的法力，使得自己渾身壹冷，不過他也是修陰陽靈法的，壹身法力對這類法術自有抵抗之力，這股微弱的寒意到了他的身上，就如壹點水汽到了洶湧的火盆中，只壹下子就消失不見。
　　而羅公雖沒有陰陽法力，卻有壹身旺盛的血氣，也熾熱如同太陽，對這些妖法有很強的抵抗力。
　　二人回過神來，身上幾乎沒有任何變化，唯有被濃煙沾到的地方，長出了壹點細小的絨毛。
　　仔細壹看，像是鴨毛。
　　林覺皺起了眉。
　　白影壹閃，狐貍跳回他們身邊此時濃煙也已被清風壓退，然而面前地上早已沒了那趕鴨人的身影。
　　「跑？」
　　羅公頓時屈腿壹跳，跳上樹梢，舉目望去。
　　林覺同樣轉頭掃視四周。
　　可是遠處與四周都很平靜，不僅沒有人在奔逃的意思，就連在跑的鴨子都看不見。
　　唯有狐貍歪頭傾聽。
　　片刻之後，它縱身壹跳，跳向壹叢灌木。
　　還在空中它便變小，變到和彩貍差不多大，剛壹落地，便鉆進灌木叢中，在灌木下方的蓬松落葉中壹陣猛刨。
　　也不知在刨什麽，又不知刨到什麽，只見狐貍低頭壹咬，叼著壹個東西走了回來。
　　而這時羅公已從樹上跳了下來。
　　在兩人疑惑的目光註視下，狐貍走回他們身邊，轉頭看了他們兩人壹眼，壹低頭，壹張嘴，壹團腐土和幾片落葉掉在地上。
　　腐土落葉之中，卻有壹個小東西。
　　仔細壹看，正是那趕鴨人。
　　只是現在的他已經變得只有小拇指那麽粗，又小拇指那麽長，看著像是壹只小蟲。
　　趕鴨人壹臉的絕望。
　　面前是蹲坐的巨大狐貍，不僅好奇的盯著他，還用爪子輕輕撥他，他剛壹站起，就又被撥翻在地，本以為不爬起來就沒事，可貓兒壹般大小的狐貍相比起他顯得巨大的爪子又壹撥，把他撥得在地上翻滾。
　　而那武人也蹲了下來。
　　「妳還有這般本事？」
　　地上那條「蟲子」陡然變大，變回趕鴨人原本的大小。
　　林覺則是低下頭，看著自己手背上長出的細小鴨毛，眉頭依然緊皺。
　　這倒和被自己吐了氣，開出花壹樣。
　　但是又並不像中了「花開頃刻」那樣，感覺自己的精氣法力都在被它抽掉，反而是壹種癢癢的又很奇怪的感覺。
　　林覺思索片刻，伸手扯著壹根小絨毛，開始用力往上扯。
　　鴨毛連著皮膚，被扯起壹小團，隨著他的逐漸用力，鴨毛逐漸被拔了出來，並在壹瞬間徹底離開了皮膚。這種感覺就像是拔自己的汗毛壹樣。
　　林覺立馬轉身，看向身後。
　　「羅公，這裏麻煩妳了，我去那邊看看。」
　　「好！」
　　林覺立馬往回走去。
　　被燒掉的鴨棚旁邊，那群鴨子短暫的受驚之後，便依然聚在那裏，壹動不動。
　　林覺審視著它們。
　　此前他就有所察覺，這些鴨子比尋常鴨子更遲鈍，這也是他們對這名趕鴨人起疑心的眾多原因之壹。不過因為「鴨子遲鈍」並不稀奇，可能有很多原因都會導致這壹點，比如餵養的過程，比如鴨子吃了用草醉倒的魚，比如還沒睡醒，因此也只是眾多原因之壹。
　　如今林覺再度來到這裏，細想越發覺得不對。
　　而這也不難驗證這妖怪用的法術乃是陰陽法術，且因妖鬼的修行原因，陰氣重陽氣輕，這便有了破解之法。
　　林覺當即深吸了壹口氣。
　　再吐出時，裏面已蘊含純陽之氣。
　　「呼.....
　　純陽之氣吐向鴨群，拂過壹只只鴨子，也從幾只野鴨的屍體上經過，那是方才狐貍與羅公現身捉拿那趕鴨人時，準備飛走的幾只野鴨，不過剛壹騰空就被林中飛來的飛劍斬了下來。
　　此時純陽之氣壹過，眾多鴨子似乎逐漸恢復了精神，並且越來越有精神，開始嘎嘎的亂叫起來。
　　林覺壹下感覺到了它們的情緒其中有疑惑，有迷茫，還有恐懼無助。
　　平...·
　　又是幾口純陽之氣。
　　這是純粹的法力，不帶任何法術，用的笨方法，卻也使得那趕鴨人的法術逐漸失效。
　　鴨群中有第壹只鴨子變回了人。
　　那是壹個渾身赤裸的少年郎。
　　少年郎蹲在草林之上，雖然身體已經變回了人，可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只得蹲在原地，微微仰起頭，眼中倒映的是壹名年輕道人的身影。
　　「神仙—救我——
　　直到他開口，發現自己口中吐出的不再是嘎嘎聲，這才回過神來，陡然驚醒。
　　眼中頓時模糊，可再張口，卻已哽咽說不出話來了。
　　壹只只鴨子變回了人。
　　看似是值得慶幸的事，可道人的表情卻越發陰沈。
　　這妖怪竟將自己的同類變成鴨子！
　　而且他還扮作趕鴨人，趕著鴨子走！
　　往哪裏趕？又要趕去做什麽？
　　恐怕已經不難想象。
　　林覺不知不覺已咬起了牙。
　　大概兩竈香後。
　　面前已經或蹲或站了壹片的人，多是十幾歲的少年，有男有女，全都赤裸著身體，白花花的壹片，神情或悲戚，或恐懼，亦或麻木。無論是他們還是林覺，或者是剛從遠處走來的羅僧，心中都沒有別的雜念。
　　羅公的神情和林覺壹樣陰沈，握著長槍的手指用力，青筋暴起，不過面上依然相對平靜，沈聲說道：
　　「我已經問出來了不過，早知道就不該讓他那麽痛快的！”
　　「嗯。」
　　林覺點了點頭，沒有就此多言。
　　眼見得面前的百姓已經逐漸恢復清醒，他才對著他們行禮，指著來時的道路說：
　　「沿著這條路，半日行程，就能出錦屏縣。魏水河邊有壹艘龍船，妳們可以上那艘船，若有壹位叫‘潘公」的人來詢問，妳們就說，是我讓妳們去那艘船上的，請他送妳們離開，護妳們周全。
　　「我乃山道人，林覺是也，如今掛靠聚仙府，特來除掉那妖怪。
　　「到了那裏，妳們就安全了。
　　「至於除妖報仇之事，諸位不必憂心，交給我們就是，大概幾日之內，甚至就在今日，就出結果。」
　　說完之後，便毫不停留，轉身就走。
　　親眼所見與耳聞果然不同。
　　此時心中氣憤，難以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