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與君交換

　　收回目光，林覺看向旁邊。
　　老道人盤坐松下，少女坐在他旁邊老老實實啃著餅子，見到林覺醒來，便擡頭盯著他。
　　“小居士醒了？”
　　老道人也睜開了眼睛，對他說道：“妳的‘千日酒’終究是喝得多了壹點，山君與他的客人們早已離去了，清早他們想將妳叫醒妳也沒有醒。強行將妳叫醒不是好事，日頭又越來越高，再高就不好趕路了，只好向妳行壹個禮，就紛紛離去了，說是以後再遇到妳，定要向妳道謝。”
　　林覺壹聽這話，腦中又浮現出眾多精怪離去之時向他道別的畫面來。
　　真是夢幻啊……
　　在旁邊摸索了下，千日酒還在，放在草叢中，似乎說明昨夜壹切都是真的，書笈也就放在自己旁邊的地上，昨晚宴會本身就是很隨意的。
　　“仙師是在等我嗎？”
　　“仙師二字怎麽敢當？叫壹聲道長就可以了。”老道人先是糾正了他的用詞，隨即才說，“剛好也醒不久，也才吃了早飯，可要壹同下山？”
　　“這樣最好了。”
　　這兩位是參與昨晚宴會又留到自己身邊的僅有的兩人，不說別的緣分，林覺也想和他們壹起走，好像只要抓住他們，就抓住了昨晚的事，而若是他們也離去的話，說不定自己下山，走著走著，就連自己都會開始懷疑昨夜的真假。
　　“不急不急，小居士先吃點東西吧。”
　　“邊走邊吃也行。”
　　“還是先吃吧。”
　　“也好。”
　　林覺從書笈中取出壹張撻粿，問過他們吃不吃，又將水壺拿在手上，又咬又扯，壹口餅壹口水，幾口便是壹張撻粿下肚。
　　隨即背上書笈，下山而去。
　　沒走多久，下方忽有動靜。
　　只見半人高的草叢壹陣晃動，明顯被撥開壹條道路，似乎有什麽動物在其中快速穿行。
　　忽然草叢壹頓，從中站起的卻是壹個身穿灰白色衣裳的男子。
　　“吸吸……”
　　男子打量著他們，鼻子不斷聞嗅。
　　隨即男子笨拙行禮，開口問道：“二位……道友，是不是來參加山君的宴會的？”
　　林覺知曉他不是人，但也知曉這裏是那位山君的地盤，等閑不會有精怪在這裏鬧事，又見老道沒有出聲，於是回答著說：
　　“正是。”
　　“山君的宴會還在開嗎？”
　　“妳來晚了，昨夜就已經過了，到今天早上所有客人都已經離開了，我們是最後下山的。”
　　“這……”
　　男子當即僵住，睜圓眼睛。
　　接著露出無比懊惱之色。
　　想來那添了日月精華的千日酒對於眾多精怪們而言，確實有著極大地誘惑。林覺也只能替他感到惋惜。
　　“敢問山君還在嗎？”
　　男子卻依然不死心的追問。
　　“至少不在這山頂上，我們壹覺睡醒，就已經不見山君的蹤影了。”
　　“可知山君在哪？”
　　“我也不知。”
　　“多謝！我得去尋山君！”
　　“足下何必如此執著？宴會已經過了，酒也已經喝完了，就算找到山君，也沒有添了日月精華的千日酒喝了。”林覺不禁好心提醒壹句。
　　“道友莫管這些了！我找山君求靈酒卻是救命用的！”
　　“嗯？”
　　林覺自然不解，恰好他此時心情是極為奇妙而美好，於是便問：“這話又怎麽說呢？”
　　“多說無益！我去尋山君去！”
　　男子神態匆忙，說完便往下壹趴，篷的壹團黑煙炸開，他的身體肉眼可見的變形，竟化成了壹匹大狼。
　　林覺見狀忍不住往後退了壹步，卻依舊說道：“足下何不給我講講呢？”
　　“嗚？”
　　大狼頓了壹下，疑惑看他，吸吸鼻子，忽然眼睛壹亮：
　　“伱身上還有靈酒？”
　　“先講來聽聽。”
　　“篷……”
　　大狼又重新變化成人，表情激動，但也強自忍住，與他行禮：
　　“道友不知道，多年之前，我還只是山間壹野狼，原先乃是狼群頭領，後來與新狼爭鬥失敗，被逐出狼群，幾乎活不下去。正在絕望的時候，幸好遇到壹位鴉兄，在它的指引下這才找到獵物。從此我們便互相協作，由它飛在天上尋找獵物，我去追捕，互相依存，逐漸成了老友。
　　“然而沒過兩年，我偶然得道成精，鴉兄本身比我聰慧，不知為何卻遲遲也不能得道。我尋了許多天材地寶，延長它的壽元，盼它得道，能與我繼續壹同逍遙山間，協作捕獵修行，卻始終不能如願。偶然聽說此地山君有宴會，宴上有靈酒仙釀，尋常動物若是喝了便可得道成精。
　　“不過山君的宴席需要帶禮，我又離得很遠，為了尋得能參加宴席的禮物，費了不少時間，不曾想跑過來時已然錯過了。
　　“可若是不能求得山君的靈酒，我這老友……
　　“便得死去了。”
　　男子情深義重，每說壹句情感都有變化，說到最後，已然悲傷不已。
　　林覺沒做評論，只是問道：“妳給山君準備的禮又是什麽呢？”
　　“壹塊土木精。”
　　狼妖壹個反手，從身上摸出壹塊綠色的東西。
　　“這是什麽？”
　　“山林之中自然蘊養的天地精華，看似是死物，卻會在山中自然流走，我花了很多力氣才將它給‘捉住’。”
　　“有什麽用呢？”
　　“土木精華，五行靈蘊，有幫助感悟土行與木行靈韻，聽說山君雖吸陰陽之氣，擅長的卻是土行神通，因此我才拿它過來，願能打動山君。”
　　“給我吧。”
　　狼妖壹聽此話，便陡然睜大了眼。
　　“君子有成人之美，我不敢稱君子，卻剛好得山君多贈了壹杯‘千日酒’，剛好，這酒喝第壹回效用最好，喝第二回就要差很多了。妳現在去尋山君怕是難以得償所願，不如我們互換就是。”
　　“當真？”
　　“怎敢欺瞞？”
　　林覺卸下書笈，取出壹個小瓷瓶。
　　伸手接過那塊土木精，遞過瓷瓶，狼妖還在呆滯中時，便已完成了交換。
　　“嘶！好香的味道，那位道友果然不曾騙我！也多謝道友！”
　　“客氣。”
　　這倒是正好。
　　林覺沒說什麽，將之收下，便與狼妖說道：“聽說世間精怪雖走陰陽大道，卻多吸陰氣，不好在白天出來行動，足下還是快些回去吧。”
　　“好！我住周山，要是道友到周山，可以來找我！就此別過！”
　　“別過……”
　　這妖倒也幹脆，吞下瓷瓶，變回本體，扭頭就走，眨眼之間就消失在風浪草海中。
　　林覺見狀也是收了收警惕，重新背上書笈，回頭看向老道人，又繼續往前走。
　　“小居士有壹顆善心啊。”
　　“正好互換罷了。”
　　老道人依然走在他身後，聞言只是笑了笑，卻是問道：“我觀小居士的養氣法頗為正宗，超過天下許多術士把戲人，不知是從哪裏學來的？”
　　“偶然得之。”
　　“倒也有緣啊。”
　　“不知道長在何處仙山洞府修行？”
　　“道觀在浮丘峰。”
　　“浮丘峰……”
　　“小居士呢？之後又要去哪裏？”
　　“原先是打算去齊雲山看壹看，再去黟山看看的。”林覺壹時拿不準，只好如實說道。
　　“齊雲山是道教名山，黟山則十分偏僻，妳壹個書生，不去找有名的書院大儒，為什麽偏偏往這些地方去？”
　　“實不相瞞……”
　　這位老道不僅不是普通人，還很可能便是自己要找的修道高人，又壹同來赴了這山君的宴，喝了千日酒，自然沒有什麽好隱瞞他的，他便如實說：“在下偶然在鄰村祠堂中見過了妖，看過了世間奇妙，術法神奇，心思便不在功名上了，只想著尋仙問道，學習術法。加上那只精怪對我說，我的天魂有些不穩，需尋安魂之法，大伯大娘又無法再供我讀書，於是便不再猶豫，離家遠行，尋仙問道。”
　　“可是小居士尋仙問道，學習術法，又是為了什麽呢？”
　　“自是逍遙長生。”
　　這是林覺內心真誠的想法，也有自己充分的理由，自然沒有什麽好遮掩的。
　　是什麽就是什麽，有什麽就說什麽。
　　老道人聞言點點頭，不做評價，只是說道：“世間求仙問道之人，大多都離不開‘逍遙長生’四字。只是絕大多數人，王公貴族也好，帝王將相也好，又或是那些註定流傳千古的文人墨客，都沒有仙緣，哪怕登上名山尋訪，也不過是登了壹座山、留幾句詩詞罷了。”
　　誰說不是呢？
　　這卻是讓林覺陷入了思索，這是他從昨天起就在思索的問題了——
　　自己雖有古書，可以學習術法，可是術法並非看壹眼就能學習，現在看來，必須是要對方的法術施加到自己身上，也就是受術，或者便是要自己大致看清楚對方法術的運轉，這二者都帶來限制。
　　同時古書中只有術法，卻沒有術法之外的修行體系，沒有附帶的知識，也不能幫助自己了解這個世界的修行體系，真正的走入這個世界。
　　因此可能還是需要有個師承。
　　至少幫助自己走完最初的這段路。
　　這可不是壹件魯莽的事。
　　自己是繼續按照之前所想，先去齊雲山和黟山？還是就在這裏請問壹句這位道人自己可否拜師？去了齊雲山和黟山是否能找到自己要的仙道？不去齊雲山和黟山的話，這位道人又是否會願意收下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