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壹十五章 球藝

　　徐礎的“辦法”已有眉目，所有人都不擔心了，老仆照常清掃、做飯，昌言之與同伴們喝了壹頓好酒，次日壹早去給芳德郡主道歉。
　　張釋清心情愉悅，完全沒有怪罪之意，但是請昌言之幫個忙：“庭院太局促，我需更大壹些的空地。這些野草也太討厭，咱們不能只是防守，還應該進攻，將它們全割掉。”
　　“郡主發話，我們肯定願意幫忙，可是……就這麽十幾個人、十幾柄鐮刀，維持局面已屬不易，再想‘進攻’，怕是有些難。”
　　張釋清轉身進屋，昌言之以為她又生氣，急忙道：“知難不進，算什麽好漢？我這去叫上大家，哪怕不吃飯，也要將野草除盡！”
　　張釋清卻不是發脾氣，從屋裏出來，手持球杖，笑道：“昌將軍認得這個嗎？”
　　馬球風行南北，尤其受貴門子弟與軍中將士的喜愛，昌言之身為七族子弟，當然認得郡主手中的物件，笑道：“有幾年沒碰過了，手生的很。原來郡主是要開辟壹塊地方打球，這個簡單，請郡主稍等。”
　　昌言之終究謹慎，先去書房，向正在看書的公子道：“小郡主要辟塊地方打馬球，公子要加入嗎？”
　　“嗯，妳們先玩，我待會再說。”徐礎看的還是軍報，從前只是聽張釋清略讀，如今他要細看壹遍。
　　得到這句話，昌言之再無猶疑，於是去找同伴，壹問之下，還有七人也打過馬球，其他人則極感興趣。
　　谷中生活過於安逸，眾人早已感到枯燥，對除草更是深惡痛絕，每日只是應付，待聽說要用來玩樂，人人興致高漲，立刻找出鐮刀、鋤鏟等工具。
　　張釋清選定壹塊地方，眾人割草、挖溝、放火，忙了幾個時辰，總算稍有效果，能讓馬匹馳騁，都是都已經累得動彈不得，只有張釋清壹直閑著，急急上馬，提杖打了壹會，引來壹片叫好聲。
　　昌言之壹時興起，不顧疲倦，從小郡主那裏借來壹柄球杖，上馬練手，來場壹對壹的比賽，互不攔阻，只看手法是否高超、擊球是否精準。
　　張釋清自認為是馬球高手，結果幾輪下來，竟然才與勞累多半天的昌言之打個平手，這讓她大吃壹驚。
　　“從前的手藝還記得壹些。”昌言之盡量保持謙遜，得意之情卻已溢於言表，“球杖再長、再重壹些就好了。”
　　張釋清的球杖皆是女子樣式，不如男子的重。
　　“原來昌將軍是位高手。”
　　“算不得高手，就是年輕時比較貪玩，認真練過幾天而已。”
　　張釋清不服氣，“今天到此為止，昌將軍累了壹天，我便勝妳，諒妳也不服氣，咱們明日再比。”
　　“馬球雖說重技巧，力氣卻也必不可少。郡主的球藝可說是第壹等，唯獨力氣小些，若等到明日我的體力恢復，呵呵……”
　　“場上只分勝負，我又不是沒跟力氣大的人比過，昌將軍好好休息，明日見真章。”
　　“郡主說的算。”昌言之笑道。
　　傍晚吃飯時，老仆特意提醒昌言之：“將軍是個明白人，怎麽這時犯糊塗，與小郡主爭強？明天妳讓她壹讓，大家開心壹樂，豈不甚好？”
　　昌言之平時是個沒什麽脾氣的人，即便是當將軍的時候，也與兵卒不分上下，喝酒時與誰都能稱兄道弟，極少與他人競爭，唯獨在壹件事情上不肯退讓。
　　“老伯此言差矣，馬球可不是‘開心壹樂’的遊戲，其中的門道多了，軍中常借此訓練騎術，民間則用來強身健體。若只為遊戲，也不必開辟場地，就在院中讓小郡主打球玩壹會就是了。”
　　“小郡主才多大，妳壹個三十幾歲的漢子，好意思與她相爭？”
　　“小郡主說得對，場上只分勝負。”昌言之頓了頓，“這不是還有其他人嗎？明天我讓小郡主先選人，剩下的與我壹隊，這總可以了吧？”
　　老仆無話可說，但是依然搖頭。
　　張釋清跑來與徐礎壹塊吃飯，“想出辦法了？”
　　“還得再等等。”
　　“妳知道我有多痛恨‘再等等’這三個字？”
　　“哈哈，這回不是等主意，而是等城裏先出招，咱們好後發制人。”
　　“後發也能制人？”
　　“敵強我弱，只能後發制人。所謂後發，不是坐等，而是等到敵方破綻完全顯露之後，壹招破敵。”
　　“妳說的‘敵方’是誰？我的父母兄長？歡顏父女？太皇太後？賀榮蠻王？”
　　“都在其中，唯其人多，才有破綻。人多則訴求不壹，訴求不壹則各懷異心，而所有異心，都在軍報內有所體現，妳瞧……”
　　“我不瞧，早就看夠了。”張釋清立刻搖頭，她喜歡的是玩樂，對讀局報、辨大勢這種“遊戲”只能維持壹時的熱情，“既然妳想出應對之策，壹切就都由妳負責——妳還能騰出工夫來打馬球嗎？”
　　“當然，但是我的球藝很壹般。”
　　“妳是謙虛，還是說實話？”
　　“我從前是大將軍的庶子，在誘學館讀書，學的是名實，走到哪來，書帶到哪來，妳覺得我的球藝能有多好？”
　　“哈哈，正好，明天妳與昌言之壹隊。”
　　次日壹大早，張釋清就去昌言之的住處敲門叫陣。
　　場地太小，只能容得下三人對三人，所有人都上場展示球藝，徐礎壹點也沒撒謊，有幾次連停在地上的球都擊不中，令旁觀的張釋清與昌言之不住搖頭。
　　張釋清選了兩名隊友，將徐礎硬推給昌言之，雙方上馬，展開第壹場比試。
　　張釋清要來不少球具，卻都是女子樣式，好在大家也不挑剔，服裝、馬匹自備，球杖稍短、稍輕些倒也不影響大局。
　　壹個時辰之後，張釋清壹方稍占優勢，她雖然力氣小，技巧卻的確是壹等壹，有兩名男子相助，如虎添翼，反觀昌言之壹方，只有他壹人算是高手，兩名同伴皆是拖累，尤其是徐公子，更像是來搗亂的。
　　老仆提醒眾人該吃午飯，比試告壹段落，張釋清得意揚揚，昌言之黑著臉，跟誰都不說話。
　　午後不久，外面來了壹位客人，徐礎不能再參加比試，最高興的人是昌言之，立刻另選壹位隊友。
　　外人到來，徐礎沒說要保密，張釋清也不躲避，騎馬跑來跑去，笑聲不絕。
　　孫雅鹿遠遠看到芳德郡主的身影，發了壹會呆，急忙低頭，假裝什麽都沒看到，匆匆走向徐礎。
　　壹進書房，孫雅鹿立刻道：“我在城中力保徐公子，想不到徐公子竟然……芳德郡主怎麽進來這裏的？”
　　“我還沒有仔細問過。”徐礎說的是實話，他在後山遇到張釋清，帶回山谷裏，對她怎麽來的，壹句也沒問過——他猜到了壹些事情，所以不願問得太清楚。
　　“唉，我本來是要提醒徐公子遠離是非，現在看來，此舉已是多余。”孫雅鹿待要告辭，心中又有疑惑未解，猶豫片刻，直接道：“徐公子有何打算？”
　　“嗯……球藝太差，還是不要上場拖累昌將軍了。”
　　孫雅鹿怫然不悅，“我敬佩徐公子為人，好意前來拜訪，徐公子為何以戲言相對？”
　　徐礎拱手笑道：“孫先生見諒，我放松得有些過頭。我明白孫先生的意思，其實我也正有事情要問孫先生：冀州軍何時從秦州退兵？”
　　孫雅鹿壹楞，“平定叛賊之後，自會班師，少則壹月，多則三月吧。”
　　“太晚。”
　　孫雅鹿又是壹楞，隨即笑道：“徐公子心中還記掛著另壹個妻子？我勸徐公子壹句，既已分道揚……”
　　窗外突然傳來壹陣高昂的叫好聲，顯然是某人打了壹記好球。
　　等嘈雜減弱，孫雅鹿已不想再提金聖女的事，“冀州軍即便立刻班師，鄴城還是要與賀榮部聯姻，兩者之間並無因果。”
　　“大有因果，冀州軍若早些回來，前方可免壹敗，後方可鞏固鄴城與賀榮部的聯姻，若是回來得晚，鄴城便是將公主嫁與賀榮部，也無益處，反添仇怨。”
　　孫雅鹿大笑，瞥眼看到桌上成摞的軍報，“徐公子心中還沒放下嗎？”
　　“待要放下，無處可存，只得勉強托在手上。”
　　孫雅鹿笑著搖頭，拱手道：“谷中半載，悠然不變，天下卻已非當日的天下，徐公子還是完全放下的好，自然有人替妳接住。看徐公子胸有成竹，我也不多說什麽，就此告辭。”
　　徐礎親送到谷口，孫雅鹿道：“王府很快就會派人過來，徐公子……唉，我真不知該說些什麽，徐公子給自己惹來麻煩，也令濟北王、歡顏郡主十分難堪。”
　　徐礎笑道：“等到事後，他們會感激我的。”
　　孫雅鹿搖搖頭，叫上隨從，上馬回城，既然親眼看到，他自然不能撒謊，必須如實告訴歡顏郡主。
　　谷裏的人全被馬球吸引，呼聲不絕，如今雙方實力相當，鬥得更加精彩，令旁觀者心癢難耐，都想上場，於是又找出鐮刀，邊看邊割草，以擴充場地。
　　只有老仆對馬球不感興趣，認得孫雅鹿乃是城裏很有來歷的客人，見他告辭，立刻迎上來，小心地問：“公子，需要我做些什麽？”
　　“嗯……備些酒菜吧，有好茶也拿出來，這幾天的客人沒準會多起來。”
　　“只是客人？”
　　“便是敵人，咱們也用酒菜招待。”徐礎笑道，望向遠處的人群，心中越發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