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壹章 道心所指，念頭通達

　　融陽觀後宅，壹老壹少壹前壹後漫步而行。
　　“青蓮已經十七歲了，基本功似乎都已紮實，您打算讓她入實證還是轉投它派？”朱鵬少有的沒有第壹時間回答長輩問題，而是反問了壹句。
　　李青蓮真正修行只能入實證或者轉投它派，融陽煉心壹脈的修煉功法比純陽實證壹脈的修煉功法更加不適合女子修行，實際來講，武當純陽宗雖不禁婚嫁，但過去是從不收錄女弟子的，因為純陽宗的最初根腳是傳承自呂祖的壹塊《百字碑通天造化丹訣》，其中內容完全不適合女子修煉……從各個角度來說。
　　“青蓮？她不行的。鵬兒妳身在紅塵，心在道場，雖然也時有外魔侵襲之擾，但道之心念純粹穩固，再多外魔只要勤加拂拭，並無大的憂慮。然而青蓮，妳也知道的，她不過見過妳幾面，居然有些喜歡妳了……和她母親壹樣的性子，壹旦入道，恐怕定然墜入魔途，偏偏她自幼在我身邊有了壹些道基。讓她安安穩穩的過完此生吧，對她來說，這已經是壹種很好的命運了。”
　　“師叔所言我難以贊同，青蓮的命運應該讓她自己來進行選擇，有壹些道路雖然苦多甜少，但苦樂自當無有代者……”
　　兩人言談之間，壹同步入了壹間靜室，房間內除了地上的兩個蒲團外什麽都沒有。這裏，有點類似於基督教的懺悔室，區別只在於道門靜室只供修行者參道煉心洗滌念頭使用，卻並不是像基督教的懺悔室那樣誰想進就能進的。朱鵬與矮胖老道各自在蒲團上相對而坐，拳法修行實證不虛，道滿師叔雖然修行數十年卻未必比得過朱鵬，並沒有什麽可以指點他的，朱鵬的根基路數在他師父在世時就已經奠定了。然而道心壹脈，卻是融陽煉心部所主攻的方向，所以遇到困惑時，朱鵬也從不忌諱向長者請教，裨益自身。
　　“道滿師叔，前幾天我的巫術老師基德交代給我壹項任務，是數家滅門慘案，老師讓我找到兇手，取下它的首級，於是我帶我的同伴，去了中國城，見了馬爺與虎師兄……虎師兄死的那壹刻，有壹瞬間我真的後悔了。虎師兄雖然犯下數樁滅門慘案，但他挑選的都不是什麽良善人家，更何況還都是壹些異族，以道門修行者的角度講，他並沒有做錯什麽，也許，也許我真的應該拿著小琳（布麗姬特）的頭，去交那樁任務的，這樣對於虎師兄來講，事情也許就有了回轉的余地。”微閉眼目，這些天所經歷的壹幕幕畫面在朱鵬眼前流過，其中許多人都有很多次選擇的機會，可以讓結局變得不再那樣慘烈殘酷。
　　“呵呵，時光倒流，讓妳再做壹次，妳會選擇殺了那個狼人女孩，去換妳虎師兄的命嗎？”同樣微閉著眼目，矮胖的老道提出這樣壹個問題，讓朱鵬半晌的無言。
　　“……我不知道。”
　　“那就將這個念頭暫且放下，不必執著於壹定要給自己壹個答案。”
　　“……”
　　片刻的沈默之後，朱鵬又接著言道：“道滿師叔，丹道人仙境到底是壹個怎樣的境界，或者說，什麽是仙，仙到底是什麽？”
　　“拳法武功：明勁、暗勁、化勁之後更上層的拳法境界，就是丹境。按照我師兄妳師父當年所言，以修煉者的意誌氣血孕育於丹田，最後通達全身每壹處經絡竅穴，幾乎完全開發出人體的所有潛力，即是丹勁丹道境。至於什麽是仙……鵬兒，這個問題的答案就藏在妳的名字裏啊。凡人碌碌、朝生暮死如豬，砥礪修行、蛹破蠶脫為鵬，由豬至鵬，由人至仙，無論心靈意誌乃至凡體肉軀的雙重完善與進化，當這種完善與進化達到某種極境果位的時候，就是仙。”
　　“武功拳法步入最頂峰的丹道境後，身體進化超乎凡人之想象，我可以理解也能夠構想。那麽，如何獲得心境意誌的進化？”
　　“從心所欲而不逾矩，道心所指，念頭通達。”
　　“……”朱鵬聞言後長久的靜默，眉頭微鎖。
　　“……當年，我的獨子，妳的師兄在紅塵煉心時與壹名女警官相戀，他想退出道門，像壹個普通人壹樣守著那個女孩白頭偕老安度余生，後來那個女孩在壹次緝毒任務中被壹名抓住，不但清白被奪還染上了毒癮，當年妳師兄披頭散發的跑上山來求我，妳知道我是怎麽回答他的？”
　　“我知道，您給了師兄壹柄鋼刀……”
　　“他持之殺盡那壹家壹十三口，雞犬不留，後來在被追殺中被亂槍打死了。但我相信，在手刃仇敵的那壹刻，他道心所指，念頭通達。”
　　“……您這樣的作為，似乎談不上從心所欲不逾矩吧？”
　　“小子，我們是方外之人，這個‘矩’並不是誰施加給我們的，而是我們自己施加給自己的，因為沒有了矩，即便翺翔在天空，天空也僅僅只是妳的囚籠，這個世界從來都沒有過絕對的自由，從來都是相對的自由……這些觀點，都是我自己的理念與認知，而妳自己的道心意誌終究還是要靠妳自己來彌補完善的，穿著在我身上的華服，穿著在妳身上合適嗎？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我的道理並不是妳的，強行理解適應只會扭曲妳原本通明的道心。”
　　看著自己的師侄還是有些困惑難消，道滿老道在思索片刻後又再壹次言道壹句：“還記得當年妳給我的那本《無限恐怖之道癡降臨》嗎？那是妳小時候最喜歡看的壹本任俠小說，裏面有壹個角色叫張恒，他告訴我們：男人在很多時候可以死，但不可以退，退的結果是妳在以後的日子裏會活得比死還要痛苦。月華當年就是如此，我固然可以求師兄出手為他殺盡仇寇，但我不想他以後後悔，在以後的日子裏，活得比死掉還痛苦。”
　　（從心所欲而不逾矩，道心所指，念頭通達……有些事，可以淡然壹笑而過，而有些事，我道門弟子可死，不可退，因為在後退的那壹刻，其實妳就已經‘死’了。心靈的自由，軀體的強大，這便是所謂的仙道。）思索著，領悟著，融會著自身之理念，朱鵬在心神入定之前最後的問了壹句：
　　“師叔，如果我道心所指便是殺戮，如果我真正想要的便是自天空中降臨，手握燃燒著烈焰的漆黑巨劍，要看大地燃燒，要讓眾生俱滅……怎樣？”
　　“如果這壹切真的是妳心底最想要的，如果所做得這壹切真的能讓妳的心境蛻變，成為更好、更完善、更幸福逍遙的妳，那就放手去做。鵬兒，我們是方外修行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我們所求的，是人立峰之頂，乘風步虛逍遙無疆，那才是仙。”在李道滿言說完最後壹句時，朱鵬的氣息已然完全沈寂下去了。道門煉心術，在這種狀態下，他的壹切精神意誌甚至潛意識都將進入高強度的凝聚狀態，如果說丹道境的國術武功是氣血上的“活死人”，那麽武當純陽宗的道門煉心術，追求心境空冥而神意活潑，這恐怕稱得上是精神上的“活死人”。
　　半生半死間陰陽混沌如雞子，兩者相合便是返照先天之門，得萬象更新之果。體魄至此得金剛不壞，道心至此得乘風步虛。
　　當然，21世紀低武低魔位面的流傳下來的法門，無論吹得多猛，實際效果還是讓妳精神得到深層次的放松與圓滿，想修煉出什麽禦劍飛仙或者火球術之類的神通……還是老實的去巫師學院修冥想吧。
　　地球位面當年也許牛過，但低魔位面數千年衍變下來，道門修煉法門也就剩下壹些陳芝麻爛谷子的唯心論了。
　　朱鵬守著他的“陳芝麻爛谷子”龜息入定了壹整天，當他意誌回轉心神歸位之時，心中已然拂去了所有雜慮塵埃，剩下的僅僅只是追求更好、更完善自己的通明道心。
　　朱鵬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壹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朱鵬嘆了口氣，下身不動身軀往後仰，李青蓮那張黃黑黃黑的小臉在他眼前逐漸放大。
　　“死丫頭搞什麽啊，嚇唬人啊？”
　　“沒有啦，我怎麽會嚇唬鵬師兄呢……就是覺得妳很帥啦。”
　　“這種事實不用妳反復重復，我知道啊。”
　　“……鵬師兄，餓了吧，白菜燉豆腐，泡上米飯可好吃了。”
　　“妳放那，我自己來就行了。”
　　“……鵬師兄，妳什麽時候娶我啊。”
　　“噗……咳咳。”
　　“哇，鵬師兄，妳怎麽吐了，好浪費的，我給妳擦擦。”
　　“我為什麽要娶妳啊。”
　　“什麽？師兄妳想不認賬嗎？我五歲的時候妳說讓我當妳新娘子的。”
　　“……妳也知道妳那時候才五歲啊，我當時逗妳玩的。”
　　“啊，不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壹片雞飛狗跳間，壹大群穿著道袍的熊孩子趴在靜室的小窗處看裏面妖精打架。李月華看四周沒人管它，又哼哧哼哧的偷跑出去繼續拱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