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壹十六章 迷局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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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上官雪的話，妮蔻的意識像是被什麽擊中了，整個人壹抖，連帶著桌子都在震。
　　妮蔻慌慌張張起身，抓住上官雪的手說：“走！”
　　上官雪挑了挑眉：“去哪？”
　　妮蔻顫聲說：“我帶妳去找奇諾大人，誰要殺妳，妳跟他說！他壹定會幫妳的！”
　　上官雪反手拽住妮蔻，身軀微微發顫，顯然是在憋笑，最後大笑起來：“哈哈哈哈！他們總說妳和兔子壹樣呆，沒想到是是真的啊。”
　　這下輪到妮蔻迷惑了，她有些生氣地說：“妳什麽意思？拿我尋開心嗎？”
　　上官雪扶著妮蔻坐下，從懷中掏出壹枚掛盤，笑著說：“沒耍妳，但我說的要死了不是指有人要殺我，而是指掛盤——我給自己算出來壹個「死掛」。”
　　妮蔻對遠東的東西不太了解，疑惑地問：“什麽叫死掛？”
　　上官雪聳了聳肩：“就是大兇之兆，暗示離死不遠了。”
　　妮蔻頓時又緊張起來，反手拽住上官雪的手：“這還不恐怖？快快快，我帶妳去找大人。”
　　這幅模樣把上官雪弄得忍俊不禁：“想不到妳還信這個啊？可真夠迷信的。”
　　壹個掌控玄冥之力的陰陽師，說別人迷信，這場面有種說不出的滑稽感。
　　妮蔻被弄得雲裏霧裏，最後小心翼翼地問：“那妳到底是會死，還是不會死啊……”
　　上官雪托著香腮，懶洋洋地說：“生死有命，皆在蒼天，豈是凡人可以預測的？也許我能活到壹百歲，也許明天就喝水嗆死了，誰知道呢。”
　　妮蔻不禁泛起嘀咕：“那妳算卦幹嘛……”
　　上官雪把玩著掛盤，淡淡說道：“閑來無事，算著玩唄。當然了，雖說算卦是壹種迷信，但我有時候也會把它當成輔助參考。”
　　“比如，我對未來感到迷茫、不知作何抉擇的時候，就會讓卦象代我抉擇。”
　　妮蔻聽出了話裏的意思，小聲問道：“那妳這次做了什麽抉擇？”
　　上官雪註視著掛盤上的死掛，語氣變得幽幽的：“我的抉擇就是，也許是時候離開了吧。”
　　妮蔻呆呆地問：“離開……去哪？”
　　上官雪微微壹笑：“誰知道呢，走壹步看壹步唄。也許浪跡天涯，四海為家。也許小隱於野，不問世事。”
　　“總而言之，遠東皇朝早就容不下我，多古蘭德又已變成是非之地，我不想再置身於旋渦了。”
　　妮蔻欲言又止，低著頭問：“這些事……應該藏在心裏吧？為什麽要告訴我……”
　　上官雪的目光微微迷離，呢喃道：“是啊……為什麽呢……我本沒打算和任何人說，但今天看到妳坐在夕陽裏，就是莫名有種想說出來的沖動。”
　　“也許是曾經藏過壹次，知道把事情放在心裏有多難受吧。人畢竟是需要傾訴的群居動物啊。”
　　“十年前壹起從薄暮城出來的那些人，現在死的死，走的走，也只有妳可以讓我傾訴點心裏話了。”
　　妮蔻抿了抿嘴唇，眼神變得有些復雜：“妳就不怕我告訴別人？”
　　上官雪輕笑壹聲：“妳不會的，妳太老實了，幹不出這種落井下石的事。”
　　妮蔻鼓起腮幫子，白了她壹眼。
　　沈默片刻後，妮蔻的眼神變得落寞起來：“但是……妳這樣好嗎？不會覺得對不起奇諾大人？”
　　上官雪不禁莞爾，神態也認真起來：“怎麽就對不起他了？當初叛逃到多古蘭德，我是以大內情報作為籌碼，全靠自己，可不是受誰的恩賜。”
　　“再說了，這麽多年來，我幫他做了那麽多事，打了那麽多仗，不說有什麽天大的功勞，至少可以問心無愧地說壹句——我沒有任何地方對不起他。”
　　妮蔻啞口無言，因為上官雪說得確實沒錯。
　　自己、盧戈、帕拉丁這些人，原本都沒什麽地位，也沒什麽過人的能力，全靠奇諾的提攜才有了後來的成就，無論怎麽報恩都是應該的。
　　上官雪不壹樣，她是從頂點摔下來的，奇諾不收她，自有其他貴族搶著收，她在任何地方都能憑自己發光發熱。
　　奇諾頂多算給上官雪提供了壹個關於歸處的選擇，只要她不在背後捅刀子，就算盡本分了，更何況她壹路走來出過許多力，可以說是情至意盡。
　　妮蔻沈默之際，上官雪看向庭院外暗紅色的天空，幽幽地說：“我啊，不會成為拜薩那樣的叛徒，但也不想成為盧戈那樣的傻瓜，更不願意變成帕拉丁那樣，機關算盡太聰明，最後落得個茍延殘喘的下場。”
　　“我只是想帶著弟弟好好活下去而已。”
　　妮蔻低著頭，嘆了壹聲氣：“我理解妳的苦衷，也尊重妳的選擇。但是……算我求妳，能不能晚幾天走？”
　　上官雪聳聳肩：“可以是可以，不過有什麽特別的原因嗎？”
　　妮蔻垂著眼，神情非常落寞：“就像妳說的，大家死的死，走的走，除開妳弟弟，奇諾身邊也就剩妳跟我了。”
　　“雖然不確定能不能幫上什麽忙，但多壹個人，對他來說就多壹份保障，至少別讓他發現自己要用人的時候無人可用。”
　　上官雪聽後忍俊不禁，用手捏了壹下妮蔻的臉：“妳還把自己看得挺重啊，以奇諾現在的力量，妳覺得有什麽情況非要用到妳我不可？”
　　妮蔻支支吾吾，紅著臉說：“我這不是說萬壹嘛……”
　　上官雪實在拿這個直腦筋的傻姑娘沒辦法，懶洋洋地說：“好～我答應妳，我再留壹個月，行了吧。”
　　“嗯……”妮蔻面露感激，不過很快又浮現起愁容，“妳說，最近到底是什麽情況，我越來越看不懂，他們兩個怎麽就變成今天這樣了……”
　　上官雪嘆了聲氣，取來茶壺燒了點清水，壹邊泡茶壹邊說：“必然的結果罷了，我很早就看出他們會走到這壹步。”
　　“不是誰變成了‘今天這樣’，而是他們從始至終，都是曾經的那個自己。”
　　“最初的時候，他們兩個之所以能夠並肩前行，是因為走在同壹條路。”
　　“奇諾需要索蘭黛爾的正統繼承人身份，去光明正大地踏上頂峰，掌控壹切。”
　　“索蘭黛爾則需要奇諾的力量，去奪下屬於自己的王座，實現理想與抱負。”
　　“同壹條路上的他們需要彼此，也有著同樣的敵人，所以可以同進，同退。”
　　“但當到了路途的分叉口，兩人朝著各自的目標去往不同的方向，漸行漸遠就是必然的。”
　　“顯然，索蘭黛爾看清了這壹點，所以能夠痛下狠手。反倒是向來洞悉壹切的奇諾，被並肩前行的錯覺蒙蔽了雙眼。”
　　妮蔻睜大眼睛問：“妳是說……他至今還沒反應過來？”
　　上官雪點了點頭：“琴聲說明了壹切。”
　　妮蔻嘀咕道：“我聽不懂他的琴聲……大家都聽不懂……妳聽懂了？”
　　上官雪掀起壺蓋，用其刮去浮在水面的茶沫，微笑說：“當然，朝廷對陰陽師的選拔可是很嚴格的，除了陰陽五行之術，我們也要修行琴棋書畫、詩酒花茶。”
　　妮蔻趕緊追問：“那妳聽出什麽了？”
　　“我聽出了——”上官雪將茶水倒入杯中，註視著澄澈的液體，緩緩道出兩個字，“崩潰。”
　　“崩潰？！”妮蔻驚愕之余，竟覺得有些搞笑，她實在無法想象，這兩個字會和奇諾有任何關聯，以為上官雪在瞎說。
　　“是的，崩潰。當然，我說的是「觀念」崩潰，不是「情緒」崩潰。”上官雪將壹杯茶放到妮蔻面前，默默問道，“妳會數學嗎？”
　　妮蔻點頭：“學過壹點。”
　　上官雪用指尖沾了點茶水，在桌上寫著算數公式：“試想壹下這樣的情景，妳在解壹道算數題，妳的初始條件是正確的，公式是正確的，運算過程也是正確的，會算出來什麽結果？”
　　妮蔻不假思索：“當然是正確的結果。”
　　“沒錯，所有前置條件絕對正確，就壹定會得到絕對正確的結果，這就是數學，數學是不會騙人的。”上官雪說到這裏，眼神變得深邃起來，“但是，奇諾現在遇到了另壹種情況——”
　　“初始條件正確，公式正確，運算過程正確，最後算出了錯誤的結果。”
　　“我不知道奇諾有著怎樣的過去，但我能從他的手段裏感受到，他非常懂得支配人心。”
　　“奇諾的支配法則其實很簡單——與對方幼年相識，在最無助的時候給予關懷，給予憐憫，給予想要的壹切，慢慢占據生活的全部，讓對方視他為生命中唯壹的光，最後絕對服從。”
　　“我原來的主子葉淩辰用的就是這壹套，只是和奇諾比起來層次差了許多。我相信，奇諾曾用同樣的手段支配過許多人，無壹例外全部成功，這就是屬於他的「數學」。”
　　“但現在，壹個意外出現了，那就是索蘭黛爾。”
　　“奇諾將同樣的方法用在索蘭黛爾身上，卻出現了現在這樣的結果——本應絕對服從的人，最後竟與自己背道而馳。”
　　“這就好比妳做數學題，同樣的題目做了1000遍都是對的，做1001遍的時候，算法沒有任何改變，最後答案卻是錯的。”
　　“妳不可置信，反復檢查，發現所有條件、所有過程都沒問題，但答案就是錯的。妳不知道錯在哪裏，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錯。”
　　“奇諾也壹樣，他完全無法理解，12歲就被自己掌控在手裏的小女孩，怎麽會為了所謂的民眾，去背叛壹個朝夕相伴了14年的人。”
　　“這種違背常理、不可能出現的錯誤，讓奇諾的觀念徹底崩潰了，因為這裏出現錯誤，就意味著他的「數學」並非真理，同樣的錯誤會在以後再度出現。”
　　“甚至有可能……錯誤在此前已經出現，但他絲毫沒有察覺。”
　　妮蔻覺得上官雪的說法太過虛幻，想反駁些什麽，但腦海中卻晃過了曾經的畫面。
　　奇諾對她所做的壹切，似乎都能跟上官雪說的對上。
　　那些遺落在過去的記憶，讓她驀然間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妮蔻牽扯嘴角，擠出壹絲苦笑：“那妳覺得，在他的「數學」裏，我是正確，還是錯誤……”
　　上官雪搖了搖頭：“這個不能由我回答，正確與否是相對他而言。對妳來說，答案在妳自己心裏。”
　　妮蔻閉著眼睛，沈默的黃昏只有落日，枯藤，還有茶的幽香。
　　也不知過了多久，妮蔻重新睜開眼睛，裏面唯有壹片清明：“正確也好，錯誤也好，我只知道自己的壹切都是他給的，我絕對不會離他而去。”
　　上官雪露出淡淡的微笑：“我說了，答案在妳自己心裏，認定並堅信就好。”
　　妮蔻長出壹口氣，對上官雪伸出手說：“總之，壹起堅持吧，尤其是在他遇到危難的時候。”
　　“他遇到危難？”上官雪和妮蔻握了握手，神情卻很疑惑，“妳是指什麽？”
　　妮蔻徑直說道：“就現在這樣啊！索蘭黛爾突然發難，把他的勢力壹點點鏟除，這難道還不算危難嗎？”
　　上官雪半晌沒有說話，她突然伸手捧住妮蔻的臉，將其揉成各種形狀，壹本正經地嘀咕道：“妳真的不是兔子變的嗎？也太呆了吧。”
　　“幹嘛啊！妳才是兔子……”妮蔻左右搖頭甩掉上官雪的手。
　　上官雪托著下巴，挑眉說：“我說，妳不會真以為奇諾現在是‘落難’了吧？”
　　妮蔻反問：“難道不是？被搞得束手無措，每天只能在家彈琴，很多人甚至說他瘋了……”
　　“束手無措……妳……哈哈妳……妳真是要笑死我……”上官雪捂著嘴壹抽壹抽，都快憋不住笑了，好半天後才正色道：“妳跟著他的時間比我久，我問妳，他有什麽時候坐以待斃過嗎？”
　　妮蔻回想著奇諾的往事，首先，能稱得上“落難”的情景就很少。
　　被搞得最慘的壹次，也就是當年第四次天外入侵，被某個神秘的天外來客弄得精神失常。
　　不過，縱使是全程遭到對方壓制，奇諾也壹直是見招拆招，沒有坐以待斃。
　　其它時候就更沒有了，任何形式的挑釁都會遭到最冷酷的回擊。
　　妮蔻那呆呆的腦袋這才意識到，奇諾最近的舉動極其反常。
　　索蘭黛爾對他的勢力瘋狂開刀，他終日彈琴，任割任宰，沒有絲毫反擊措施，這和原來的他判若兩人。
　　上官雪意味深長地笑道：“反應過來了吧？如果換作以前，誰對他做這種事，根本就活不到第二天。”
　　“真以為索蘭黛爾的安保措施做得很好？奇諾要是真想殺她，她怕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之所以像現在這樣終日彈琴，毫無反應，不是他瘋了或怕了，而是他本來就想這麽做。”
　　“奇諾默許了索蘭黛爾的行為，讓她報復讓她鬧，也是在用這種方式，傳達他不知該如何表達的內心——以前的事也許是我有問題，鬧吧，鬧夠了就停下來，讓我們回到從前。”
　　“妳敢相信嗎？奇諾居然在原則性利益的問題上做出了讓步……”上官雪看著夕陽下的庭院，迷離的眼瞳似笑非笑。
　　“我們的死神大人啊，可能真的有了壹些……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感情。”
　　妮蔻呆呆地問：“那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上官雪微微瞇著眼，目光再度變得幽邃起來：“現在，奇諾在給索蘭黛爾壹個機會，壹個回頭的機會。”
　　“如果索蘭黛爾能接受這份心意，鬧完以後放下恩怨，那壹切就都能回到從前，什麽也不會變。”
　　“可如果，她選擇將奇諾徹底推開，轉身離去不再回頭……”
　　“那她就會失去壹切，所有的壹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