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章 劍盾覆滅

　　亞當此時的話語實屬驚人，言下之意竟是要聯合攝政王彈劾女王，踢掉索蘭黛爾助奇諾上位。
　　放眼古今，此舉也是極其罕見。
　　在以往的宮廷爭鬥中，無論局勢多麽激烈，也都是王室內部繼承人之間的鬥爭，王子鬥王子，哥哥鬥弟弟，很少有外人能參與這種角逐。
　　不是不想或不敢，而是多古蘭德王室的統治力無論在哪個時期都足夠強勢，沒有外人謀逆的土壤。
　　唯壹的特例就是白龍蘇拉叛亂，欲以巨龍取代月桂花，其結果自然是眾叛親離，落敗身死。
　　亞當現在突然出此暴論，當然不是情急之下失智，而是壹半陰謀，壹半陽謀，壹半真心，壹半邪念。
　　陰謀之處在於，以亞當等王領魁首為代表的貴族集團，確實有意另令新王。
　　壹方面，索蘭黛爾所表露出的政治立場與貴族完全對立，這已經是不可調和的矛盾，雙方只能鬥到底，妳死或我亡。
　　另壹方面，近年來，王室內部經歷了三重清洗——
　　珀修斯為子嗣鋪路，清洗宮廷，八大親王伏法被誅。
　　安德烈弒父上位，二度清洗，捕殺所有波頓與索蘭黛爾的支持者。
　　奇諾助索蘭黛爾奪權上位，三度清洗，安德烈等政變直接負責人被斬於街頭。
　　自古王立國以後壹脈相承的王室血脈，經過這三重清洗幾近全滅，正統嫡系血裔只剩索蘭黛爾壹人。
　　歷史上從未有哪個時期，王室力量像現在這般薄弱。
　　毫不誇張地說，要不是奇諾按住各方勢力，就憑索蘭黛爾自己，王室形同虛設，任何壹個王領魁首都可以取而代之，王國境內不知幾人要自立為王。
　　既是死敵，又無比羸弱，那麽聯合背後的人將其推翻、在廢墟上建立新秩序是最好的做法。
　　所以，亞當等王領魁首是真心實意想推奇諾上位，這個人足夠強大，王國在他手上必能國力猛進。
　　而且，奇諾本身也是王領魁首，海爾新家族在新政之下並無法外特權，也屬於“犧牲品”，很難說他到底有沒有謀反之心，也許等的就是現在這樣的契機。
　　此為陰謀，真心的陰謀。
　　而之所以說是壹半，又不得不提到暗藏其中的邪念。
　　就算策反不成，只要把這種消息弄成風聞透露出去，讓它在民間傳開，怎麽也能在索蘭黛爾和奇諾的關系之間割上壹刀。
　　現在奇諾作為攝政王總領軍政大事，大權在握，民間本來就揣測女王會不會被架空，這時候添把火，風聞就能迅速燒起來，各種流言蜚語足以蠱惑人心。
　　到時候，二人之間失去鐵壁般的信任，主動權就又回到眾臣這邊了。
　　不管亞當這壹招是自己想出來的，還是有智囊團指點，反正現在炸彈已經拋給奇諾了，他接或不接，都將進退維谷。
　　奇諾與亞當對視著，不知沈默了多久，他臉上浮現起若有若無的詭笑：“妳知道嗎？如果愛德華還活著，他壹定會為自己有妳這樣‘忠誠愛國’的兒子感到高興。”
　　奇諾本就是亞當的殺父仇人，此時又陰陽怪氣反諷，亞當不免心裏冒火，但還是保持了最基本的冷靜：“忠誠，也要看君主值不值得效忠。”
　　“至於愛國？攝政王大人，我們都是成年人了，先有各大家族，才有眼下這個王國，家族利益大於壹切，這個道理您應該不會不明白吧？”
　　“啪，啪，啪……”亞當說完，奇諾鼓掌以示捧場，隨即伸手到桌下取出壹樣東西，將其放到了桌面上。
　　亞當看著那枚漆黑紐扣狀的物體，再看到奇諾滿臉神秘微笑，不禁皺起眉頭：“這是什麽？”
　　奇諾：“這是壹名處於錄音狀態的竊聽器，剛才我們的所有對話，包括妳那番……嗯，很忠誠愛國的言論，都被錄在裏面了。”
　　要換作其他人，亞當會覺得對方在虛張聲勢，因為王國境內根本沒有這類所謂的竊聽錄音技術。
　　可現在坐對面的是奇諾，擺出來的也是來自天外的器具，天外科技多麽強大，他們可是有目共睹。
　　最重要的是，奇諾的個人風格很明顯，說什麽就是什麽，從來不會虛張聲勢。
　　霎時間，亞當臉色鐵青，下意識就要去搶。
　　“轟——”無可抗拒的巨壓襲至，亞當整個人被念動力碾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奇諾俯瞰著亞當，微笑說：“猜猜看，這裏面的內容被女王陛下聽到，會是什麽後果？”
　　“妳想用這個威脅我？……”亞當獰著臉，露出決絕的慘笑，“她大發雷霆又怎樣？我是王領魁首，她敢隨便殺我？”
　　“就算她敢，殺我壹人又如何？特洛伊族人有無數後起之秀，盟友遍布王國上下，我們同生死，共進退。她敢動我，就是自絕於眾臣！”
　　奇諾用食指叩了叩額頭，說：“說起族人，我正要和妳說這事。”
　　“我不知道妳對法典了解如何？據我所知，王國法典在財產繼承方面的規定非常完善，甚至考慮到了‘絕戶’這壹極端情況。”
　　“通常來說，若族中有人不幸身亡或去世，財產將由子嗣繼承，沒有子嗣則直系親屬繼承，如果命運無比悲慘連直系親屬都沒有，則由同族之中的旁系親屬繼承。”
　　“可如果連旁系親屬都沒有，壹個家族的姓氏在世間就此消失，血脈滅絕……”奇諾看著呆滯的亞當，琥珀色眼瞳充盈著微笑，“按照法典，族中所有財產將由王室回收，歸為國有。”
　　這壹刻，亞當只感覺寒流從脊背蔓延向四周，仿佛渾身血液都被凍住了：“妳什麽意思？……”
　　奇諾靠在椅子上，饒有興致地說：“妳剛才說的話裏，有壹句我無比認同——特洛伊族人有無數後起之秀。”
　　“特洛伊家族的人丁實在太旺盛了，我統計了所有在冊成員，發現族人總數有1872人，遍布王國軍、政、商等各大領域……天知道我把他們聚在壹起費了多少精力。”
　　亞當還沒回過神，奇諾從空間戒中取出投影儀，將影像投到了墻壁上。
　　偌大的影像被分成了幾十個畫面，都是監控角度，畫面裏是各式各樣的特洛伊族人，他們有的在臥室裏來回踱步，有的在會議室談論著什麽，也有的站在長廊遙望夜景。
　　而從畫面中的景象細節判斷，這些特洛伊族人全都身處同壹個地方——烽火行省首府，特洛伊家族根據地，風雲關。
　　奇諾淡淡地說：“妳在王城跟其他大臣密謀勾結的這幾天，我以攝政王之令召集了各地所有特洛伊族人，讓他們前往風雲關會晤。”
　　“這些人來自天南地北，有的身處政壇，有的在外行商，有的嗷嗷待哺，也有的老態龍鐘。壹個小時前，1871人全部抵達就位，現在都在風雲關，沒有例外。”
　　畫面中的族人們看上去精神面貌良好，沒有異樣，但在死神可怖的氣息之下，眼前這壹幕幕都帶著龐大的重壓。
　　亞當已然慌了神，睜大眼睛戰栗地問：“妳到底要幹什麽？！”
　　奇諾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打開通訊頻段，並在墻壁上投下了另壹個獨立的畫面。
　　畫面中，壹個身著黑衫的少女慵懶地臥在地上，面容比玩偶還要精致，那雙豎瞳微微笑瞇著，紅唇下若隱若現尖銳的虎牙，頭上還有兩只毛茸茸的耳朵，看上去像極了壹只優雅而神秘的黑貓。
　　奇諾：“介紹壹下，這是我的貓，她叫寒衣。寒衣，這位是特洛伊魁首亞當大人，打個招呼。”
　　寒衣擡起手，指尖隨意勾了勾，懶洋洋地“喵”了壹聲。
　　奇諾：“妳到安全距離了嗎？”
　　“早就到啦～”寒衣伸了個懶腰，拿過放在旁邊的黑色手提箱，打開後裏面竟是壹整套精密的控制裝置。
　　在前世，它有壹個軍事學名——核手提箱。
　　“發射吧。”奇諾的語氣就像喝水那麽簡單。
　　寒衣取下脖子上的金屬密鑰，插入控制孔激活系統，隨即拿起箱子裏的壹份黑色冊子，輸入固定密碼。
　　與此同時，奇諾拿出壹枚偽裝成懷表的密碼器，經過生物信息識別，輸入動態密碼，完成最終校驗程序。
　　最後，寒衣看向鏡頭，仿佛相隔千裏註視著亞當，笑著對他做了個“bye”的手勢。
　　“滴。”核手提箱按鈕按下。
　　寒衣身後的地平線盡頭，壹道炙芒亮起，導彈高速升空，尾焰在空中留下灼目痕跡，仿佛要點亮漆黑的夜。
　　前世人類文明終極殺器，核武力量，終於降臨在了傲慢世界。
　　當導彈帶著炙芒劃破天幕，跨越十幾公裏降臨在風雲關上空時，亞當的臉已然徹底扭曲成壹團，嘴巴張得唇角都破了，他大喊著，尖叫著，卻無法阻止毀滅降臨在族人頭上。
　　“轟——”導彈在風雲關近空引爆，蘑菇雲自首府建築上空升起，象征死亡的光柱絢爛又灼目，頃刻間溢滿每壹片角落。
　　透過監控畫面可以看到，所有特洛伊族人在強輻射沖擊中化作血水，周圍的建築卻完好無損，仿佛死神行走人間掠奪生者靈魂，而放過了那些沒有生命的死物。
　　特洛伊劍盾旗幟，從此不會再度飄揚。
　　奇諾用欣賞的目光註視著這壹切，緩緩說道：“很有藝術感的畫面，不是嗎？這是我戰後掌握的技術，中子彈，和傳統核武不同，它以高能中子輻射為主要殺傷力，只作用於人體，而不會破壞其它設施。”
　　“本來我打算連人帶房子壹起轟，但後來想想，全炸了到時候重建風雲關還是王室出錢，沒必要讓索蘭黛爾當這個冤大頭。”
　　奇諾拍了拍亞當的頭，用玩笑的語氣說：“恭喜啊，亞當大人，根據財產繼承法，妳作為特洛伊家族唯壹的成員，全族1871人的遺產都是妳的了，真正意義上‘富可敵國’～”
　　亞當眼中流出汩汩血淚，像瘋狗似的嚎叫著，卻怎麽都掙脫不開念動力束縛：“惡魔！妳不得好死！！所有王領貴族，王國全境臣民，都不會放過妳的！！！”
　　“不放過我？關我什麽事？”奇諾的目光變得戲謔，“半個小時前，我已經發出天外襲擊預警，宣告了天外來客的到來。”
　　“這裏沒有外人，我們敞開說吧——我其實根本沒有感應到天外襲擊，但他們來沒來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信不信。”
　　“在外人眼裏，風雲關在天外預警期間遭到攻擊，他們自然而然會聯想到是天外來客所為，賬怎麽也算不到我頭上。”
　　亞當徹底陷入了絕望，壹句駁斥都說不出來，因為他知道，奇諾是對的。
　　這個世界，只有奇諾壹人可以感知天外來客，《禦敵法案》在女王加冕之後也沒有廢除，所以從法理上說，他仍享有隨時發出天外預警的權力。
　　而此前也出現過天外來客襲擊無關目標之事，這次奇諾用“炙熱天火”炸滅風雲關特洛伊族人，再嫁禍到天外來客頭上，可以說是順水推舟。
　　就算有人懷疑其中有鬼，那又如何？
　　只要拿不出鐵證，作為世間唯壹可以感應天外來客的人，奇諾說是什麽就是什麽。
　　哪怕奇諾說天外來客炸完風雲關就消失了，或者被他秘密處理掉了，妳也沒法反駁，因為他是該領域唯壹擁有詮釋權的人。
　　他的話，從某種意義上甚至堪比神明真理。
　　憎怒，淒涼，絕望……各式各樣的負面情緒碾碎了亞當的內心，整個世界似乎都變成了黑色，他的聲音就像動物臨死前的哀鳴：“妳為什麽要這麽做……”
　　奇諾指了指火爐中的余燼，攤開手淡漠地說：“我是不是勸過妳，不要燒那份合同？妳讓戲劇的第壹幕出現了壹把槍，這把槍就壹定會在第三幕響。”
　　亞當倒在地上涕泗橫流，雙眼失焦空洞無神，連半點光都看不見：“我的家族……515年的傳承……榮耀……輝煌……妳憑什麽這樣把它毀於壹旦……我不能理解……我無法理解……”
　　奇諾緩緩踱步到亞當面前：“是啊，我也無法理解。有個問題始終困擾著我，這幾天來我壹直在想，翻來覆去地想，我想了七天七夜也沒想明白——”
　　奇諾抓住亞當的頭發將其擡起，直視著那雙絕望的眼瞳，臉上所有微笑盡數退去，宛如死神般毫無感情地看著凡人：
　　“妳是怎麽敢惹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