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九十壹章 湮滅前夜

　　薄暮城。
　　長子雕零的災難後，滴露30日，血雨降臨。
　　最初陰雲壓城時，大家本以為只是另壹場暴雨，但所有人都錯了。
　　頭頂蒼穹陰霾翻滾，穿透灰幕壓至薄暮城上空，近得有些駭人。
　　這些陰霾並非積雨雲，而是壹朵朵血雲！因為太過龐大，陽光難以穿透，看去幾近墨黑，實際上雲層間盡是細密血珠翻滾，宛如阿鼻地獄。
　　清晨時分，血雨摧城。
　　血染遍每壹寸土地，讓猩紅成為了這裏的主色調。
　　起初，血雨只是汙染了暴露在外面的幹糧，落在皮膚上也沒有腐蝕感，和前面的災難比起來，似乎柔和了無數倍。
　　但大家忘了，天譴七災環環相扣，不可單壹而論，血雨前後相連的預言是：雕零的詛咒降臨於長子，蒼穹降下血雨，死者因而重現人間。
　　前壹日，除了陸羽傾所庇護的避難點，各家長子全部雕零。
　　因為災時條件簡陋，長子們的屍體只能在親人的哭泣聲中草草掩埋，有些甚至還來不及處理，暴露在堆積區。
　　血雨過後，猩紅色的血水落在屍體上，某種凡人無法理解的力量為它們帶去了邪穢的生命力，壹具又壹具屍體扭曲爬起……
　　死者，重回人間！
　　此時，各個避難點已經亂成壹團，士兵和平民全部被復活的屍體包圍。
　　這些屍體膚色慘白，眼睛空洞又布滿血絲，還縈繞著某種詭異的猩紅能量，它們口中利齒瘋長，伸出帶著尖銳指甲的雙手，從各個方向襲向守軍陣地。
　　薄暮城徹底沈淪在刀光與血花之中，房屋傾倒，殘骸綿亙，壹聲聲尖利痛呼與哭喊撕破天幕，士兵們將手中的勁弩發揮到極致，把壹具具站起來的屍體都射成刺猬，卻只能絕望看著它們前行不倒。
　　由於襲擊發生得太突然，各個避難點的指揮體系完全混亂，軍官找不到自己的手下，士兵找不到自己的上級，彼此之間只能靠聲音交流，壹個個喊得聲嘶力竭，但在屍海面前無異於幾朵微渺的水花。
　　士兵們的神經已經緊繃到極點，周圍每個角落、每片陰影中都有可能沖出復活的屍體，弩箭如雨般落在它們身上，穿透出壹個個血孔，但壹輪齊射過後，它們又會帶著滿猩紅繼續逼近陣地。
　　更令人絕望的是，這種屍體沒有弱點，似乎身上每壹個細胞都是獨立的，沒有中樞神經控制，哪怕爆頭也能繼續行動。
　　對於普通士兵來說，不存在完全阻止屍體的方法，哪怕把它們四肢斬斷，頭砍掉，那些離體的肢體也會扒著地面爬來。
　　他們能做的，只有盡可能拖延屍體來襲的步伐，然後等待死神駕臨。
　　壹處避難點上空，就在士兵們即將堅持不住時，死神翺翔而過，念動力的狂瀾猶若海嘯般湧過陣地，所有被巨浪席卷的屍體全部飛上空中。
　　奇諾的手背浮現起顯眼的青筋，猛地壹收，屍體從四面八方匯聚到壹起，在重壓下扭曲、破碎，連生理密度都被改變，體積快速縮小。
　　最後，數以百計的屍體被擠壓成壹團高密度的肉球，從空中重重墜地，終於沒了動靜。
　　這個過程在不斷重復，奇諾在12處避難點來回馳援，將所有屍體都用這種手法處理完畢，饒是受人敬畏的薄暮死神，在這番高強度戰鬥下，體力也幾乎被榨幹，壹度虛脫。
　　戰鬥結束，頂過血雨屍起，時間已經是晚上了。
　　這麽壹整天下來，因為奇諾在避難點來回馳援，三重枷鎖裏的尊敬值漲了將近40萬，敬畏值也有20多萬。
　　而由於戰鬥時必然動用死神利爪，不斷觸發死神之影，奇諾收獲的畏懼值竟是最多的，足有60多萬。
　　奇諾在避難點休息時，陸羽傾終於蘇醒，他找到奇諾，給出了最後的警告：“地震山搖，風暴摧城，而後天幕蒙塵，雕零的詛咒降臨於長子，蒼穹降下血雨，死者因而重現人間，直至萬物湮滅……六災已過，明天太陽升起時，便是湮滅，城中所有生命都會化為灰燼，包括我，包括妳。”
　　奇諾：“妳布陣需要多少時間？”
　　陸羽傾以為奇諾終於想通了，趕緊說：“最多2小時！”
　　奇諾拿出懷表看了壹眼，淡淡地說：“日出5：30，現在23：43，加上布陣的2小時，不是還有很多時間嗎？”
　　陸羽傾被氣得不輕：“妳就非得趕著最後那點時間，不見棺材不掉淚是嗎？！”
　　奇諾：“我說了，我有東西要親眼確認。”
　　陸羽傾深吸壹口氣，也不想和奇諾吵，憤然離去。
　　時針越過24點，滴露季悄然遠去，花語來臨。
　　現在是花語1日，這本應是月桂花怒放的季節，但此時的薄暮城沒有花香，只有無處不在的血腥味。
　　奇諾回想了壹下日歷，寒衣是滴露27日走的，距今4天，約定時間已滿，她似乎沒能完成任務。
　　看來，要重新找壹只貓了。
　　想想還真有點惆悵啊……
　　……
　　時針轉動到3：00，離日出還有2個多小時。
　　經過六災的平民們已經精疲力竭。
　　老人們跪在地上，閉著眼睛不停地向神明禱告，祈求災難盡快結束。
　　父母們緊緊地抱著哭紅眼睛的孩子，將下巴貼在他們的小腦袋上，生怕他們受到壹點傷害。
　　甚至有不少陌生人此時都相擁彼此，輕聲呢喃，互相給予對方壹絲藉慰。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災對每個人壹視同仁，不會因為祈求或告憐而有所偏袒。
　　但這也是平民們現在唯壹能做的事……
　　就在奇諾看著時針轉動時，熟悉的落地聲傳來，這是自己每天在房間裏逗貓時會聽到的聲音。
　　奇諾擡頭看向前方……
　　小黑貓回來了。
　　它失去了往日的優雅，渾身上下滿是血汙，沾著腥臭的泥土和大漠飛沙，絲綢般的毛皮被血塊凝成壹撮壹撮，粘膩不堪，側肋的豁口雖然上過藥，但因為長時間的跑動沒能愈合，甚至嚴重感染、發炎、化膿，連耳朵也缺了壹小塊。
　　這茫茫千裏的路途，沒有人知道它有多累，有多痛苦。
　　小黑貓壹瘸壹拐回到主人身邊，嘴壹松，沾滿血跡的《破法經》掉落在地，它也同時倒下，奄奄壹息，呼吸薄如蟬翼，舌頭無力地搭在外面，隱約只有出的氣，沒有入的氣。
　　奇諾伸出手，將骯臟不堪的小黑貓放到自己腿上，用10萬點尊敬值兌換了壹支高階鳳凰血清，註入它的體內。
　　小黑貓身上的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但耳朵的缺口始終沒能復原，也不知是被何物所傷，恐怕以後都要像這樣缺壹塊了。
　　漸漸的，小黑貓的呼吸變得順暢，在鳳凰血清的作用下，傷勢已經恢復如初，但因為體力耗損太過嚴重，仍在無力昏睡。
　　奇諾脫下外套，將小黑貓包好放到避雨的地方，隨即拿起《破法經》閱讀。
　　很快，他在第12頁翻到了有關天譴咒印的破解方法。
　　看完書，他將其收入空間戒，然後找到陸羽傾，詢問道：“如果我配合妳解咒，妳需要我做哪些事？”
　　時間所剩無幾，陸羽傾趕忙答道：“布陣需要雛菊、白仙、鱷魚心臟、絕音鳥羽毛、並以獅駝獸角繪陣。”
　　奇諾剛想說什麽，陸羽傾打斷道：“材料妳放心，我這裏都有，早就準備好了。妳需要做的，就是等我布置完畢，然後站在陣眼，用刀割破手指，將鮮血滴入陣中。”
　　“最重要的壹點，這整個過程中，妳必須放空思緒，心無雜念，否則有可能擾亂陣法，導致解咒之術失效！”
　　“切記，放空思緒，心無雜念！”
　　陸羽傾所述的材料、過程、禁忌等內容，和《破法經》中所寫別無二致。
　　奇諾心中最後壹絲芥蒂被驅散，他看向破曉前的天空，默默地說：“那麽，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