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白首如新

　　王七麟威嚇聲響落下，屋子裏亮起了壹點燈光。
　　藝高人膽大。
　　他走向那間屋子。
　　這壹切是山鬼布的局，王七麟對此深深的確信。
　　所以不管前面是刀山還是火海，他都不怕。
　　山鬼的水平他有數，灑灑水罷了。
　　而且他相信山鬼不敢對他做什麽：他可是聽天監在上原府的鐵尉，山鬼若敢對他出手，那就是挑釁聽天監！
　　之前王七麟和謝蛤蟆嚇唬苗萬春，說要把他祖墳給挖了、祖先屍骨燒掉把骨灰給揚了。
　　現在放在山鬼身上就是她是要敢動自己，那聽天監能把她這片山給拆了，全砸成碎石扔出去鋪路！
　　門窗上貼著紙，屋子裏有燈光，但沒有人影。
　　所以屋子裏要麽沒人，要麽是壹個鬼而已。
　　王七麟推開門，裏面沒有人也沒有鬼，空空蕩蕩只有貼墻壹個櫃子和壹張供桌。
　　供桌上是壹盞油燈。
　　屋子裏頭沒有風，可是這盞油燈的火苗卻在不住的搖晃。
　　很詭異。
　　王七麟歪嘴露出壹抹不屑笑意。
　　藏頭露尾、裝神弄鬼，瑰兒這小山鬼還是不死心。
　　他凝視向油燈，喃喃道：“這燈不錯，朝廷征用了。”
　　話音剛落下，壹陣敲打聲響起。
　　“砰砰砰！”
　　像是有人在敲門。
　　但王七麟此時就在門口，門裏門外沒有人也沒有鬼，他側耳傾聽，迅速聽出敲打聲傳自木櫃之後。
　　見此他上去壹把推開了木櫃，露出後面壹扇暗門。
　　王七麟往後退了兩步打量壹番，恍然大悟：這是壹間女子閨房，現在他所在的地方是外室，這扇門後是內室。
　　當年他剛出道的時候在牌坊鄉的將軍府見過這種格局的房屋，丁輕雲的閨房就是這樣的。
　　敲門聲就從暗門後傳出。
　　像是有什麽東西要出來。
　　但當他推開木櫃，敲擊聲又停下了。
　　此時壹陣風從打開的房門吹進來，火苗倔強的搖晃了幾下，最終未能頂住夜風，還是熄滅掉了……
　　暗室之中頓時壹片黑暗。
　　王七麟去推暗室的門，起初壹推很輕松，可是這門半開的時候猛的被什麽東西從裏面給推上了。
　　關門聲像是發令聲，暗室裏頭突然熱鬧起來，有壹陣快速的聲音響了起來。
　　王七麟聽清了這聲音的每壹個音節，卻聽不懂這話裏的任何壹個字，好像是外語。
　　他心裏疑惑，怎麽個意思，山鬼請了外援來對付自己？
　　說話的不是壹個人、不是壹個聲音，而是好幾個嗓音，它們的節奏、速度都很快，語調很歡樂，似乎是壹群黑鬼在裏面唱Rap。
　　王七麟繼續推門，這次能明顯感覺到門內的阻力，像是有人倚在門上堵著門不讓他進去。
　　見此他不推了，直接把聽雷神劍給亮了出來：“老子不跟妳們玩戰術穿插了，聽雷，給老子炸！”
　　聽到他的聲音門後的喊聲節奏更快、聲音更響，這時候門口開了個小縫，有壹支慘白的手伸出來沖他勾了勾。
　　像是讓他過去。
　　又像是——
　　結婚時候伴娘和新娘親友在閨房堵門找新郎討要喜錢！
　　王七麟狐疑：難道這屋子裏頭是藏著壹個鬼新娘和壹群女鬼？
　　這個想法讓他扼腕嘆息，他該帶著徐大壹起來的。
　　見他遲遲沒有動作，伸出來的白手勾動的頻率更快了。
　　見此王七麟更是扼腕嘆息，他就是該帶著徐大壹起來的，要是讓徐大給這手上放壹個佛像觀世音像啥的，估計會很有意思。
　　人生果然如此，少了徐大就少了許多樂趣！
　　王七麟不像徐大那樣會玩花樣，他是直男，喜歡直來直去，既然人家沖他招手要錢，他便從懷裏掏出壹枚銅銖扔了上去。
　　但他故意將這枚銅錢扔斜了。
　　結果這支慘白的手臂猛的伸了出來，就像是毒蛇出洞，修長纖細的手臂竟然會拐彎，貼著門板往斜上方壹竄，輕松的將銅銖抓在了手裏。
　　收走銅銖這扇門又被推上了，門後嘰嘰喳喳的聲音更快更響亮，語調中的歡快之感也更明顯。
　　不多會門板再開，慘白的手掌再次伸出。
　　這樣王七麟笑了：屋子裏的東西把他當冤大頭了？這是準備從他身上賺錢發家致富奔小康？
　　趁著門縫出現，他索性將聽雷神劍扔了出去厲聲道：“劍出！”
　　他如今已經六品坐照之境，真氣外放、禦氣百步，聽雷劍精準而靈活的順著門縫鉆了進去。
　　見縫插劍！
　　壹聲雷鳴！
　　屋子裏這下子熱鬧了，伸出來的慘白手臂直接消失，門後喊叫聲、哭嚎聲連連響起，木門打開有好幾只大耗子、大黃鼠狼竄了出來，連滾帶爬迅速的消失在夜幕中。
　　就在它們奔跑之中有壹枚枚金銖掉落在地，王七麟自然不會放棄發筆小財的機會，壹枚金銖就能讓數十戶貧苦人家過個好年！
　　他彎腰撿錢，壹枚接壹枚的金銖連連到手，不知不覺進入了內室之中。
　　月光透過門窗照進外室，有很隱約的銀輝撒入內室，壹道銀輝流光溢彩，王七麟定睛壹看地上竟然是兩顆玉珠！
　　兩顆玉珠壹樣大，都跟貓的眼珠子似的，這應當就是傳說中的貓眼珍珠。
　　王七麟伸手去撿玉珠，到了近前卻看到玉珠是固定在壹雙黑色小鞋子的鞋尖上。
　　鞋子整體漆黑，所以混在黑暗中很難察覺。
　　但仔細看去鞋子上有紅線縫制而成的飛禽圖案，這是壹雙繡鞋，玄黑繡鞋。
　　王七麟不在意，伸手抓住繡鞋往下拆玉珠。
　　繡鞋頓時往後縮。
　　裏面有壹雙腳。
　　王七麟喝了壹聲：“別動，本官不管妳是什麽鬼，既然決定用珠寶金錢來誘惑本官，那本官就得收下！”
　　壹個柔柔脆脆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大人若是收下奴家的珠寶金錢，那便要娶奴家。”
　　王七麟擡頭看去，他面前不出預料的坐著個人。
　　這人像是穿著嫁衣，衣服寬大而奢華，上面墜有珍珠玉珠、襯有金線銀線，頭上還搭了個蓋頭。
　　可是不管嫁衣還是蓋頭都不是紅色而是黑色。
　　與地上這雙鞋壹樣黑。
　　王七麟並不害怕，他入門之前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他便站起來接話說道：“妳想要嫁給本官？好，妳敢嫁本官就敢娶。”
　　“但別怪本官沒有警告妳，本官家中有個妒婦，妳背後的山鬼也想嫁給本官來著，可惜在鬼市被本官原配給抓到了，要不是她反應快化作石像逃脫真身，那就要在鬼市被活活打死了！”
　　蓋頭下的女鬼沈默下來。
　　王七麟猛然出手，抓住黑蓋頭給扯了下來冷笑道：“裝神弄鬼這麽久……”
　　聲音說了壹半停下了。
　　黑蓋頭下還是個黑蓋頭。
　　王七麟愕然的看看手中的黑色絲綢蓋頭又看看面前女鬼頭上的黑蓋頭，壹把扔掉又扯了壹條下來。
　　兩個黑蓋頭之後還是個黑蓋頭。
　　見此他樂了，這是套娃呀。
　　他跟拔草壹樣開始往下拽黑蓋頭，要知道他平時狂練大手印手速異常的快，壹會功夫不知道揭下來多少黑蓋頭，最終他下意識的還要伸手去拽蓋頭，卻發現黑蓋頭不見了，壹顆白發蒼蒼的腦袋出現在他跟前。
　　白發之下是滿臉皺紋，壹個老太太露出真容。
　　她的臉上濃妝艷抹，她的嘴唇鮮紅如血，她的眼神含情脈脈。
　　白首新娘！
　　突然而至！
　　即使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王七麟還是下意識的心裏哆嗦了，他吞了口口水問道：“大娘妳不是在這裏結婚，是在這裏過百歲大壽吧？”
　　白首新娘哀婉壹嘆，輕聲道：“回稟官人，奴家是在等壹個良人。”
　　她癡癡的看向王七麟，說道：“如今，良人終於現身了。”
　　王七麟忍不住笑道：“女人，妳知不知道妳這是在玩火？”
　　白首新娘沒明白他這話意思，愕然的笑問道：“良人這是什麽話？”
　　王七麟沒有回答，而是問道：“山鬼瑰兒在哪裏？”
　　白首新娘緩緩收斂起了笑容，說道：“原來又是壹個被山鬼那小騷娘們引來的，妳們男人喲，真是壹群沒良心的東西，誰對妳們好，妳們感受不到；誰對妳們壞，妳們也不知道，從不用心感受東西，只會用眼睛去看東西。”
　　“偏偏妳們還沒有眼光，只會看臉看奶看尻，看來看去看中的都是女表子！”
　　“既然妳們不用心，那還留著心做什麽？把心給奴家好了……”
　　白首新娘作勢欲起，王七麟壓住手腕喝道：“等等！妳先別著急，良人我有話說！”
　　“什麽話？”
　　王七麟說道：“聽美人妳的意思，妳和瑰兒那個臭婊砸有仇怨？良人我實不相瞞，我與她有深仇大恨！我家小弟有壹次從這山上走過，她養的黃餓鬼吃光了我小弟隨身帶的糧食，瑰兒又出來騙走了他的心！”
　　“良人我此次來找瑰兒，便是要找她算賬！我要劃爛她的臉、打斷她的腿，看她還怎麽去勾引漢子！”
　　這老娘們幾句話他便清楚了怎麽回事：瑰兒竟然算計了他！
　　她上次是提著燈籠出現在山路上，於是這次王七麟看到山中出現燈籠光芒就下意識以為是她現身了。
　　其實她沒有現身，而是將壹個燈籠掛在了這白首新娘的道場門口，將他給吸引了過來，準備讓他們狗咬狗，她來坐收漁翁之利。
　　既然如此那王七麟就不客氣了，他才不甘心被人坑，他要借力打力，聯合敵人的敵人來打擊敵人！
　　果然，聽到他的話後白首新娘的老臉上露出笑容，問道：“良人此話可是當真？”
　　王七麟舉起手作勢要詛咒發誓：“既然美人妳信不過我的話，那我就向老天爺發誓好了……”
　　白首新娘瞬間而起出現在他面前，伸手放在他嘴唇上柔聲說道：“不，不用發誓，妳的嘴巴這麽好看，怎麽會說謊話呢？良人妳長得這般俊美，奴家怎麽會信不過妳呢？”
　　王七麟說道：“不行，良人我必須得讓妳看到事實，瑰兒藏在哪裏？妳帶我去找她，只要找到她那我壹定要狠狠的懲戒她給妳看！”
　　白首新娘幽幽的嘆息道：“瑰兒這小女表子是本山的山鬼，若要找到她當真不容易，但奴家卻是知道她壹個藏身之地，請良人緊隨奴家。”
　　她身軀壹晃，飄乎乎的往外飛去。
　　遇墻穿墻，橫行無忌。
　　跟隨白首新娘王七麟往南方奔跑，最終在壹處險峰停下了身。
　　白首新娘指向山峰咬牙切齒地說道：“此峰叫做蘿蔔峰，妳瞧，它是不是像壹條大蘿蔔矗立在地上？山峰之中有個山洞，裏面藏著壹處小廟，那女表子平時最喜歡藏在廟裏。”
　　王七麟凝視向山峰高處，道：“這廟是山鬼廟嗎？”
　　白首新娘搖頭道：“不，是叫白雨廟，不知道建於何年、供奉的是何物，總之瑰兒這女表子來到這山裏後便侵占了這座廟，將廟中原來祭祀的鬼神給趕走了，當真是蠻橫！”
　　說到這裏她露出遺憾之色：“著實可惜，奴家遍尋深山也沒有找到白雨廟所供奉之鬼神，否則早就聯手壹起滅掉那山鬼了，哪容得她在這山裏囂張跋扈？”
　　王七麟臉上露出耐人尋味的笑意，道：“白雨廟？這廟難道供奉的是白雨？”
　　白雨是精怪，是蛤蟆所化，能鼓腹呵出玄陰之氣。
　　蛤蟆喜水，玄陰之氣遇水成冰，所以看上去就好像這蛤蟆嘴裏總是有冰壹樣，外界便盛傳它們喜歡叼著冰。
　　這種精怪是有神通的，它們喜歡群居，偶爾會壹起沖著天空大叫噴玄陰之氣，玄陰之氣飛天遇到雲朵，便會降冰雹。
　　《竹葉亭雜記》上對此精怪有所記述，說西域壹地多蝦蟆精，往往晴天陡作黑雲，遂雨雹，禾稼人畜甚或被傷。土人謂之“白雨”。其地每見雲起，輒以銅鐘擊之，轟聲群振，雲亦時散。平時有入山者，見山谷間蝦蟆無數，不論大小，口俱銜冰。
　　從這點能看出來，白雨是害人精，人們不會給它建廟。
　　即使有廟裏面供奉的應當也是壹只大蛤蟆，這白首新娘卻說不知道裏面供奉了何物，這就有點張開嘴瞎扯淡了。
　　白首新娘聽到他詢問便點了點頭：“這裏既然叫白雨廟，供奉的應當就是白雨，但現在白雨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裏，良人妳要想對付山鬼，就得圍住這座廟，否則山鬼擅遁逃，屆時咱們可就不好辦了。”
　　王七麟點頭道：“不錯，壹旦打草驚蛇，以後再想引蛇出洞就難了。那按照美人的意思，咱們應當怎麽辦？”
　　白首新娘面色凝重地說道：“應當再找幫手壹起圍住白雨廟，但聽良人自述是官員？那今夜何不暫且偃旗息鼓，妳明日調兵遣將將白雨廟給團團圍住，屆時咱們再動手，壹定可以抓到山鬼！”
　　王七麟點頭道：“言之有理，不過用不著明天再調兵遣將，本官今夜到來帶了足夠的強兵健將，將他們調來就是。”
　　白首新娘欣喜地說道：“這自然是最合適不過。”
　　王七麟拿出聽雷劍，揮手劈向身邊的白首新娘。
　　白首新娘身影壹連飛出數丈之遠，老臉上驚怒交加：“良人這是何意？”
　　王七麟冷笑道：“尼瑪死了，傻逼！當本官看不出妳與山鬼是壹夥的嗎？”
　　“妳們的目的不就是想調虎離山好去解救那壹群樹中住餓鬼？不會有人真以為本官看不出妳們關系吧？不會吧、不會吧？”
　　白首新娘口中發出淒厲的鬼啼聲在夜色中閃躲，壹副老身板各種扭曲，最終總算避開了聽雷神劍。
　　它飛到壹塊高石上站下俯瞰王七麟，厲聲道：“妳怎麽看出來的？”
　　王七麟哈哈大笑道：“本官看出來個屁，剛才就是詐妳的罷了，沒想到妳是光長年紀不長心眼，連這種小手段都判斷不出來！”
　　他說這話就是要氣白首新娘罷了，其實也不是單純詐對方。
　　剛才介紹了白雨廟後，白首新娘話裏話外的意思便是讓他帶人來圍住廟宇，這點很反常。
　　要知道他們兩個如今只是有共同敵人所以才聯手，背後肯定都在提防對方，任何壹方增兵都會引發另壹方的警惕才對，這白首新娘看起來不像是個白癡，這樣它怎麽會主動讓王七麟將手下調來？
　　萬壹王七麟調來手下不對付山鬼而是對付它、或者把它和山鬼壹起給打掉怎麽辦？
　　白首新娘確實被氣到了，它的滿頭白發迎風飛舞，面容猙獰、眼神怨毒：“男人的嘴真是靠不住！先前還在美人美人的叫，轉過頭來就要給我壹劍、想要殺死我！好毒的心！”
　　“再毒比得上妳？”王七麟反唇相譏，“妳見了我又是叫官人又是叫良人，可咱們還沒有見面妳就開始算計我了……”
　　“我們女人算計壹下妳們男人怎麽了？”白首新娘打斷他的話憤怒地叫道，“妳們男人不是自詡心胸開闊嗎？那就讓我們女人算計壹下。”
　　王七麟道：“被女人算計壹下沒什麽，可妳又不是女人，妳是個老娘們！醜老娘們！”
　　“妳說什麽？”白首新娘頓時氣炸了，“我要妳死！”
　　它淩空撲下如鷹隼撲兔，王七麟張開嘴喝道：“劍出！”
　　小阿修羅、小乾達婆壹起飛出喊道：“請劍！”
　　他們的劍還沒有請出來呢，白首新娘已經倒退著跑了。
　　剛才只是佯攻而已。
　　又是壹道鷹隼般的身影撲下，這身影在夜空中飛翔的速度更快、氣勢更猛！
　　他的身形壹閃而逝，再現身的時候正好在白首新娘逃生路線上，壹拳揮出，氣浪爆鳴！
　　“轟！”
　　白首新娘輕蔑壹笑並不在意這攻勢，義無反顧的挺胸沖他飛去，以幹癟的胸膛迎接他的拳頭。
　　王七麟想到白首新娘的神通，叫道：“小心它沒有實體身軀！”
　　飛僵壹拳打出洞開了白首新娘的胸口，兩個身影交錯而過，辰微月的面癱臉上露出壹絲驚愕。
　　壹條大漢跑了過來，舉起手臂亮出抓在手裏的壹條狗。
　　就像《獅子王》中榮耀國巫師拉菲奇舉起了辛巴。
　　九六昂起狗頭。
　　就像辛巴君臨天下。
　　然後壹陣‘六六六’在夜空中回蕩起來。
　　王七麟打眼看去，隨著九六開口吼叫，月華降下的銀輝像波浪壹樣開始波動起來……
　　已經逃出老遠的白首新娘如遭重擊，尖叫壹聲從空中墜落，身軀蜷縮在山石上開始打滾。
　　王七麟厲聲道：“給我上，弄死這老娘們！”
　　蘿蔔峰上又亮起壹盞燭光，瑰兒的聲音幽幽的響了起來：“王大人，得饒人處且饒人，小女子已經出來了，請您高擡貴手，饒過小女子的閨中密友，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