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最後壹單

　　城北拱極門內不遠處是壹片淩亂宅區，這地方在上原府內不貧困，但是房子建築的雜亂，因為許多是由從北山上下來的山民所建起的。
　　能搬遷到城裏的山民自然不會是貧民，他們多數在山裏養著獵戶，獵戶們春挖野菜、夏收野果、秋捕野獸，再由他們於城中高價售賣，往往有不錯利潤。
　　但這地方比較亂，因為常年有山裏獵戶進城也有外地商旅來采買，涉及到的錢多貨物多，陌生人也多，周圍好幾條巷子的治安不太好。
　　此時的傍晚時候，夕陽西下，巷子四面楊柳枯枝低垂，寒風陣陣，枯枝搖曳。
　　天高雲淡，鳥雀歸來。
　　幾個漢子拎著酒壺無聊的抿著溫熱酒水，目光懶散，意氣低沈。
　　壹名體格瘦削的中年漢子走出來，他警惕的看看四周，用腳挨個去踢蹲坐在墻根的漢子：“都把招子放亮了，找壹只肥羊，咱們好好過個年。”
　　有漢子精神壹振，道：“馬老大，咱不是剛從苗員外家裏賺了壹大筆嗎？今年過年肯定夠……”
　　“閉嘴！”瘦削漢子低聲呵斥壹句，“妳娘的不想活了？大哥我跟妳們說過的話都忘記了？”
　　又有漢子搭腔和稀泥：“馬老大妳別生氣，桿子的脾氣妳知道，心直口快沒腦子，妳把他說的話當放屁就好。不過老大，桿子說的也對呀，咱手頭上應該不缺錢了吧？妳瞅瞅，馬上就小年了，咱要不分個賬？”
　　馬老大臉色壹沈，說道：“二毛，妳這話啥意思？錢擱在大哥手裏不放心？”
　　二毛急忙道：“這不能、這不能，我又不是不懂規矩。主要是這天太冷了，而且大哥妳不是說過嗎？要想活得久、腦袋夾腚溝，咱前兩天出手做了事，現在是不是該去鄉下避避風頭？”
　　聽到這話馬老大臉色和緩下來，他嘆氣道：“唉，是呀，按理說咱該去鄉下躲壹躲，但這次咱給苗員外家辦事，苗員外家裏關系硬，應當沒什麽事。”
　　“再說，這不還有十來天過年了，眼看就是小年，大哥想再幹最後壹票，給今年的活收個尾，然後再回鄉下準備過肥年。”
　　旁邊湊上來個青年，道：“老大說的對，做人做事都得有始有終，今年臘月咱還沒有開張呢、啊不對，這叫收尾，臘月裏咱還沒有做壹筆收尾買賣呢，就這麽回去多不講究？”
　　桿子嘀咕道：“大哥，我娘給我說了壹門親，讓我早點回去看看那姑娘，我想小年之前就回去。”
　　幾個人頓時哄笑：“喲呵，桿子這是想媳婦了？”
　　“要啥媳婦？勾欄院裏的姐兒她不帶勁嗎？娶媳婦有啥意思，還得哄著她，妳去勾欄院裏耍錢，她們哄著妳！”
　　“但是耍媳婦不要錢呀。”桿子反駁道。
　　馬老大看著幾個手下互開玩笑，臉上情不自禁的也掛上了笑意：“行了行了，這兩天再頂壹頂，最後壹筆生意，做完了咱就回老家舒舒坦坦的過肥年。”
　　“大哥，真不是兄弟我事多，妳看這臘月生意不行，有錢的外地商戶沒有進城的了，咱們沒有目標。”二毛嘆氣道。
　　氣氛壹時沈悶下來。
　　桿子惆悵的打眼看向巷子口，忽然眼睛壹亮：“大哥，孩子餓了奶來了，看那小子。”
　　壹個身著綾羅的公子哥走來。
　　這公子哥很騷包，大冷的天還搖晃著個扇子，他也知道扇風冷，於是把扇子往外搖。
　　馬老大定睛看向青年，二毛站起來在他身邊低聲道：“大哥，沒差了，這孫子是個暴發戶，估計是鄉下哪個土財主的崽子來城裏開眼界呢。”
　　“對，絕對是暴發戶，看他打扮看他的樣子，他要不是暴發戶我把眼睛摘出來讓妳們當魚泡踩著玩。”
　　“大哥，老天爺也想讓咱早點回家過年呀。”
　　馬老大仔細打量青年，最終耐不住身邊人的鼓動，低聲道：“讓老王八準備動手，大家夥都看緊點，事情不對咱們就扯呼跑路。”
　　他不怕青年是硬茬子，事實上他們幹活這麽久也碰到過硬茬子，到時候大不了服軟跑路就是。
　　反正他們只是碰瓷，再沒有訛到人錢之前，不會給人家造成什麽損失。
　　換句話說這些人是屬癩蛤蟆的，頂多能惡心人，並不傷害人。
　　有人不動聲色的回到屋子裏，隨即壹個老頭抱著個瓷瓶急匆匆的走出來，壹邊走壹邊說道：“不賣不賣，老頭子只是來妳店裏做個鑒定，這是老頭子傳家寶，是唐女皇的玉枕，妳給多少錢也不賣！”
　　後頭接著有掌櫃的追出來，苦口婆心地說道：“老丈且勿急著離去，您瞧這天也晚了，今晚我做東，請您去鼎泰樓吃壹頓大鍋燉牛肉，咱們有話好好說……”
　　“妳就是想要我這傳家寶。”
　　“嗨，這個不瞞您，我確實想要，可我又不搶您的東西，壹百個金銖！我給您壹百個金銖的價錢呀，這夠您揮霍到下輩子，怎麽樣？這價錢可夠公道的了。”
　　老頭聽到這話走的更著急，沖著錦衣青年便撞了上去。
　　錦衣青年急忙往旁邊閃，結果老頭那是假動作，他中途擡腿向前壹步並錯身滑步，虛晃壹槍正好撞上了青年。
　　也沒見著他們怎麽使勁，老頭撞上去後當場往後飛，本來緊抱在懷裏的瓷枕便飛了出去。
　　‘咣當！’
　　壹聲脆響，玉枕炸裂。
　　老頭的嚎叫聲接著響起：“我傳家寶、傳傳家寶！哎喲我的老天爺，我的傳家寶哎！”
　　後頭追來的掌櫃的咂嘴搖頭：“唉，可惜了可惜了，原本價值壹百金銖的寶貝兒，這下子壹文不值了。”
　　錦衣青年楞了楞，隨即勃然大怒：“日妳糧，妳們狗日的碰瓷？！”
　　掌櫃的失笑壹聲擺擺手，道：“小夥子火氣別這麽大，這事與我無關，我現在就是個看熱鬧的了。”
　　老頭撲上來抓住青年衣服嚎道：“日泥全家、日妳八輩祖宗！妳還我傳家寶！妳還我的傳家寶！”
　　錦衣青年壹伸手推開他，厲聲道：“日妳八輩祖宗的全家！這是個狗屁的傳家寶，當本少爺是吃屎長大的？腦子裏長得都是屎？本少爺早就聽人說過這種事了，妳這是碰瓷，妳想訛錢！”
　　老頭繼續撕扯他，錦衣青年不怕，惡狠狠地說道：“耍無賴是不是？本少爺小時候就靠這個混飯吃呢，耍無賴我怕誰？”
　　“走，跟我去見官！我我我要見郡守，上原府最大的是郡守，我知道，郡守是我、是我教書先生，他給我教過書！”
　　“本少爺也是讀書人，妳敢碰瓷到讀書人身上？嘿，不知道讀書人的心最臟嗎？妳找讀書人比臟，這是找癩蛤蟆比醜、找狗屎比臭，妳以為妳能贏？妳差得遠呢！”
　　看著錦衣青年色厲內荏的樣子、聽著他前言不搭後語的蠢話，馬老大放下心來說道：“開工幹活，幹最後壹單活。”
　　桿子說道：“可別這小子真是郡守大人的學生。”
　　馬老大失笑：“咱們現在的郡守是平陽府武氏的家主，這武氏家主什麽時候做過先生？行了，都手腳麻利點，這是咱最後壹單活，幹完回去過年。”
　　二毛忽然說道：“大哥，妳今天怎麽老是說‘最後壹單’，這話小弟聽著怪不吉利的。”
　　馬老大壹楞，道：“有嗎？我隨口說的，行了，不用管了，趕緊去幹活，這是最後壹單，壹定不能出啥差錯，壹定要穩穩當當給咱的買賣收好尾。”
　　幾個人紛紛動身，二毛有些猶豫。
　　他狐疑的看看周圍，捂著肚子喊了壹聲‘肚子好疼’，小心翼翼鉆進壹座屋子中。
　　街頭開始混亂。
　　有人走來指指點點：“老歪他們又在訛人了。”
　　“後生，趕緊推開他去報官，別跟他逞口舌之爭。”
　　“他們在坑人呢。”
　　錦衣青年壹聽這話更加得意，叫道：“看見沒有、看見沒有？廣大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妳們肯定是碰瓷的慣犯，等見了官，官老爺肯定打妳們板子……”
　　“日妳親娘少唧唧歪歪，快給老子賠錢，不給老子賠錢老子揍妳個狗日的。”老頭揮拳沖青年打了上去。
　　青年大怒，指著他叫道：“妳娘的！妳再動我壹下試試、妳再敢動我，本少爺打死妳！”
　　老頭又給他壹拳，挺起胸膛吼道：“來呀，妳打死我呀，妳有種妳就沖我這裏來壹拳！”
　　“妳不來妳就沒種，妳就是個狗娘養的，妳就是妳娘跟個狗野合生出來的，老頭站這裏不動，妳沖我這裏來呀！”
　　錦衣青年深吸壹口氣猛然踏前壹步，拳頭上青筋賁起，勁風爆鳴，壹拳打開化身為龍！
　　壹聲悶響。
　　老頭倒飛了出去！
　　人落地，口中噴出的鮮血才落地。
　　掌櫃的和趕來圍觀的人紛紛驚呆：情形好像不大對。
　　有人下意識的嘀咕了壹聲：“這次老王八倒飛回去挺遠呀，下功夫了？演技見長呀。”
　　換上壹套仿皂隸官服的馬老大快步上去試探老頭的血氣，猛的大叫：“老王八死了！”
　　圍觀的人得到了信號，立馬圍住錦衣青年：“妳打死人了！”
　　錦衣青年冷冷地說道：“他自己主動要求挨打的，而我這人最愛助人為樂，所以就將他打死了。”
　　壹行人幹碰瓷買賣的日子可不短了，卻是頭壹次聽到這樣的回答，壹時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壹道獵獵風聲從空中傳來，有人擡頭看，喃喃道：“臥槽，快來看飛人呀。”
　　飛僵照例打頭陣。
　　馬老大意識到不對勁，當機立斷吹了壹聲口哨，壹匹駿馬從旁邊院子裏跑出來，他快步上馬就要往外奔逃。
　　巷子頭上出現了壹個青年，青年面色冰冷、腰挎雙刀，仰頭向天，走起路來拽的跟得了外痔似的。
　　外痔沒有鵪鶉蛋大小，走不出他那麽拽的步子。
　　馬老大咬牙要沖過去，青年手壹轉，兩把厚重的鬼頭刀出現在他手中，只見他重重壹拍刀——
　　壹聲巨響！
　　駿馬嘶鳴著站起。
　　馬老大抓住馬韁踩穩馬鐙又扭頭看向錦衣青年來時的巷子口，壹條壯漢扛著個狼牙棒出現。
　　他跳下馬二話不說沖錦衣青年跪下，道：“在下有眼不識泰山，竟然招惹到了少爺您的頭上，還請少爺大人不記小人過，把小人當個屁給放掉。”
　　錦衣青年扔了個東西在他跟前。
　　他只看了壹眼渾身開始哆嗦：上原府鐵尉令！
　　馬老大壹聲大叫，口中噴出來壹道黑霧，他整個人像跳水壹樣縱身往黑霧中跳去。
　　狂風滾滾，壹個俊逸非凡的青年和尚如猛虎下山般撲來，馬老大半截身子已經鉆入黑霧中，和尚壹步邁出好幾丈，兩步上去抓住了他的腳腕。
　　“阿彌陀佛！”
　　馬老大被硬生生給拖了出來。
　　王七麟換下綾羅外衣收起扇子，遞給徐大道：“收好了，這是我娘給我準備的過年新衣裳，它要是有個褶，我娘會揍妳！”
　　徐大驚愕道：“七爺妳這話啥意思？大娘不是這種人，大爺就是把這衣裳丟了她也不能打我。”
　　王七麟解釋道：“這衣裳出問題，她會揍我，我會揍八喵，八喵會揍妳，歸根結底還是我娘在揍妳！”
　　徐大悻悻然。
　　沒天理，大爺連個貓都打不過？
　　漢子們壹哄而散想逃跑，兩端巷子口各有力士陰沈著臉殺進來，壹人壹個將人抓走。
　　最後謝蛤蟆壹手提著褲腰壹手提著個漢子出來：“老道士上個廁所也不安生，還有人想爬廁所跑呢。”
　　徐大關心地問道：“那妳擦屁股了嗎？”
　　謝蛤蟆壹楞：“這是重點嗎？”
　　王七麟走向馬老大，道：“妳們禦鬼殺害趙六斤、趙七壹兄弟，兄弟兩人告到了閻王殿，閻王爺將消息遞給了本官，要本官抓妳們斬首送去十八層地獄，所以妳們跟本官走吧。”
　　馬老大壹行人瘋狂磕頭：“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王七麟嘆氣道：“妳們光說有什麽用？要是真想活命，那就把身家都拿出來呀，這樣本官可以網開壹面，去找閻王爺求求情，放妳們壹馬。”
　　馬老大叫道：“小人把錢都存進了錢莊，壹共有五十二顆金銖，只要大人願意放小人等壹馬，小人願意將錢都孝敬您！”
　　王七麟道：“去取錢。”
　　馬老大壹怔，真的可以？
　　王七麟信誓旦旦的舉手：“本官對天發誓！”
　　馬老大本來就已經亂了陣腳，又見他真的沖天發下重誓，便膽顫心驚的帶著王七麟去錢莊把錢取了出來。
　　王七麟對徐大點頭：“把贓款收好，把馬牽過來。”
　　舒宇酷酷的牽著馬走來。
　　王七麟放開駿馬對馬老大等人說道：“本官言而有信、說到做到，說放妳們壹匹馬就壹定會放妳們壹匹馬，而且這事本官自己做主了，不用去找閻王爺請示，若閻王爺有意見，讓他晚上來找本官就是。”
　　他拍了拍馬屁股，駿馬甩鬃奔行而去。
　　“剩下的全帶回去，審起來太麻煩，直接全判死刑吧。”王七麟淡淡地說道。
　　此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聽到這話馬老大面容猛的猙獰，他大叫道：“欺人太甚！既然如此，那咱就壹起死吧！”
　　他雙手壹合，兩個拇指上各亮出壹枚扳指，接著他眼睛壹亮，兩個扳指上各鉆出來壹個身穿紫衣的大鬼。
　　“給我殺！”
　　兩個大鬼發出淒厲叫聲，鬼爪上甩出壹條黑霧凝聚而成的鎖鏈往四周甩去。
　　王七麟動都沒動，甚至看都沒看這兩個拘魂鬼壹眼。
　　馬明向前壹步脫下上衣，佛光動蕩，馬頭明王嘶吼著出現。
　　兩個拘魂鬼轉身往死玉扳指裏鉆，但馬頭明王下手很快，壹條手臂抓住壹個鬼，撕扯著跟吃燒雞似的給吃掉了。
　　馬老大傻了。
　　王七麟樂了，他身影壹閃上去抓住他的手腕壹甩，馬老大的兩個手掌便脫臼了。
　　他摘下兩枚死玉扳指扔給徐大，笑道：“徐爺以後要變成指環王了。”
　　徐大美滋滋的戴到手上看了起來，道：“指環王？嘿，大爺喜歡這個綽號，以後大爺就叫指環王了。”
　　他們押著人回到驛所，楊大嘴送來壹張請帖：“七爺，府尉羅綺大人送來壹張帖子，說要宴請您吃個飯。”
　　王七麟問道：“誰送來的？”
　　楊大嘴說道：“是壹名捕頭。”
　　王七麟接過請帖面無表情的撕掉了：“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樣子，不能壹邊當婊子壹邊還要立牌坊。”
　　謝蛤蟆苦笑道：“七爺妳這也太生性了，老道士知道沒能救下趙家兄弟讓妳心裏不舒坦，可妳這樣太得罪同僚了。”
　　王七麟說道：“既然道爺這麽說了，那就找個理由應付他，告訴他今晚我沒時間吃飯，要去山裏抓山鬼，他要是不信，歡迎他派人來監督。”
　　府尉羅綺出自上原府的豪門羅氏，是地方豪強勢力，這個在隋唐以前是門閥勢力，像聽天監鐵尉級別的官吏都是受制於人家，所以謝蛤蟆不希望他和羅綺鬧僵。
　　王七麟倒是不想和羅綺產生矛盾，但羅綺宴請他肯定是給苗萬春脫罪，而苗家草菅人命，他絕不可能放手不管。
　　至於面子？
　　妳它娘的又不是老天爺又不是我爹娘，然後還想讓我買妳的面子，這樣很難辦啊！
　　這點他還真是猜對了。
　　羅綺宴請他正是與苗萬春有關，今日衙門休沐，他在家裏修身養性，然後自家的遠方表弟哭哭啼啼上門了。
　　其實羅綺挺討厭這種親戚的。
　　就因為祖上想學武氏經略上原府，於是往外四處嫁閨女，想以此收服上原府各大家族，所以如今給他們這些後輩遺留下無數禍患。
　　武氏的發展之路沒那麽好復制，羅氏東施效顰，最終族裏閨女姑娘沒少往外嫁，稱霸上原府的路卻沒走多遠。
　　反正其他家族美妞照收、坑照挖，把羅氏祖上氣的很厲害。
　　這點從他們祖上壽命能看出來，並不是羅綺在瞎猜。
　　到了如今遺禍開始荼毒他們這壹代人，上原府中真正的強勢家族從不因為姻親關系而賣羅氏的賬，倒是壹些破落家族緊緊抱著他們大腿，動不動就上門拉關系、談親情，羅綺從小就痛恨這點。
　　苗萬春是聰明人，他看出了這點，恰好苗家日子過的還不錯，所以他平時壹般不來麻煩羅氏。
　　為此，羅綺還挺喜歡他的。
　　結果他是個老陰閉，不出手則已，壹出手王炸，今天哭哭啼啼上門找到羅綺承認了自己所作所為，說了王七麟要從嚴治他的結果。
　　羅綺跟烤鴨壹樣，頓時被架到了火堆上：救還是不救，這是壹個問題。
　　他琢磨了壹番，最終還是決定出手相救，主要是他覺得這事不難辦，苗氏不過害死兩個窮酸百姓而已，這種人缺衣少食說不準都熬不過這個冬天。
　　所以，苗家不過是讓他們提前死了幾天罷了，不算大事。
　　他覺得王七麟會給他面子，大不了到時候給這戶人家賠點錢——賠上幾十個的銀銖，大不了賠幾個金銖，對窮人家來說這買賣已經算很好了。
　　然後他和苗萬春等啊等，等到了壹張回帖，帖子洋洋灑灑壹大堆字，字寫的是很好看，蒼遒有力、力透紙背，但字裏字外的意思就不大好看了：
　　聽天監晚上要抓鬼，沒空吃飯，羅大人要是不信，可以安排幾個人去親自看看。
　　羅綺看後大為震怒，他壹把將帖子拍在了桌子上：“砰！”
　　苗萬春屁股下跟抵了壹根驢鞭似的，蹭壹下子跳了起來，臉上有水嘩啦啦的往下流：“親表哥，是不是王七麟那泥腿子不給妳面子？”
　　羅綺陰沈著臉說道：“王七麟，呵呵，看來外界傳聞壹點沒錯，此人性情乖張、目中無人！他扳倒壹個劉博以為自己就牛逼了嗎？”
　　琢磨了壹下，他不得不承認這點確實牛逼。
　　於是他改了話，冷笑道：“他能扳倒劉博那是算他聰明，竟然知道將劉博從上原府調去平陽府才動手，若是在上原府，就憑他那點手段、那點人手豈能成事？”
　　“這小子或許還不知道上原府的水有多深，他還以為這裏是平陽府呢，以為認武翰林為幹爹就能橫著走？”
　　“既然如此，他做初壹別怪我做十五，我讓他見識見識郡城的手段！”
　　聽到這裏苗萬春內心狂喜，他壹心想把羅綺綁上自己的戰車，只要兩人同氣連枝，那不怕聽天監重罰自己。
　　但這點不能展現出來，他佯裝抹淚用袖子擋住面容狂笑，並用袖子裏的大蔥葉片壹個勁的抹眼皮子。
　　於是當他放下袖子，又是淚水漣漣：“親表哥，都怪表弟，是表弟給妳添麻煩了，表弟不能再麻煩妳，據說這王七麟與武翰林關系匪淺，妳莫要為了表弟而開罪武翰林。”
　　“要不然算了，表弟先行去聽天監，這王七麟想做什麽就讓他做吧，哪怕要砍了表弟的頭也沒關系。無論如何表弟多謝親表哥的仗義援手，此生難報恩情，來生做牛做馬！”
　　羅綺喝道：“休要哭哭啼啼作婦人姿態！王七麟自從來了上原府，仗著有金將令張揚行事、四處禍害我上原府名流，早就有許多人看他不順眼了！”
　　“妳這件事，我管定了，我倒要看看壹個小小的鐵尉能怎麽在上原府裏翻起浪花！”
　　苗萬春更是欣喜，舉起衣袖擋住臉壹邊笑壹邊往眼皮子上抹蔥葉。
　　羅綺轉了幾圈，忽然說道：“這王七麟在回帖裏給我下套，他以為我不好意思派人去監督他嗎？”
　　“哼！我不光要派人，還要派壹個他意想不到的人！”
　　“春表弟，妳今夜帶人給我親自去聽天監。”
　　苗萬春臉上的欣喜之情陡然凝滯，這下子他真哭了：“親表哥，表弟若是去了聽天監，可就再也見不到妳了。”
　　羅綺擺手道：“別怕，妳不是自己去，我會派人去協助妳，今晚妳是去試探他，王七麟若敢動妳，我明日就找武大人參他壹本！”
　　“他今晚要是不動妳，說明他是銀樣镴槍頭，以後妳便無需再害怕了。”
　　苗萬春有心拒絕，可惜他沒有拒絕的底氣，只能哭著答應、哭著退走。
　　羅綺陰沈著臉拿起茶杯想喝水，結果他剛才壹直在屋子裏轉起圈，把自己轉迷糊了，竟然拿起了苗萬春的茶杯。
　　他正要放下茶杯，忽然嗅到杯子上有壹股奇怪的味道：“什麽味？這紅茶怎麽會有大蔥的味兒？奇哉怪也！”
　　隨即他猛的將杯子摔在地上，破口大罵：“什麽親戚？這是狗親戚！真是狗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