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談話（下）

　　何訪默默的看著對面神情嚴肅的唐凝，平日裏意氣飛揚的他此刻卻如同聆聽訓導的小學生壹般乖巧安靜，雖然唐凝的話並完全都是他的想法，但他也沒有辦法否認自己真的就沒有過那樣的壹種比較和衡量，而事實的經過也說明了他的最終選擇是什麽。
　　不過，此刻從回憶中抽離出來的何訪，情緒已經不再像剛剛回到這裏，聽到蒙芊卉離開時的那麽動蕩了，他沒有再去解釋什麽，壹則是心中本就有著不少的愧疚，那些話讓他根本無從反駁，再有是因為他相信在聰明人之間，永遠都不需要更多的解釋，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他還相信壹件事，壹件從來沒有改變過的事。
　　果然，從驟然責問，到壹臉冷肅，再到表情松動，恢復如常，唐凝這壹系列的神情變換並沒有超過壹分鐘。
　　“從來不會讓我有太多不舒服的感覺，是嗎，即便是今天這樣的情況，妳也還是這樣的吧。”（這種風格的臺詞，眼熟吧）
　　心念所及，何訪望向唐凝的眼中露出壹絲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柔和。
　　“其實現在說對與錯，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而且有些話本來也不是我這個外人立場所應該說的，”唐凝的語氣重新回到平緩，“但無論如何，我都不希望我最好的兩個朋友就這樣的事情而分開，我剛才之所以那麽問妳，是想要讓妳明白芊卉現在，甚至是以後的心情，這壹整天的時間，我都陪著她，雖然我們沒有說太多的話，但作為壹個朋友，也是壹個女人，我可以看得見，也能感受得到她心中的痛苦和仿徨，痛苦是因為妳傷害了她，不管妳的本心是什麽，但這樣的事情，對於壹個女孩子來講，都是難以接受的，何況是芊卉，唉……”
　　再壹次說道蒙芊卉的名字，唐凝忍不住又嘆了壹口氣，而何訪的心情也再壹次沈了下去，蒙芊卉的身世背景無論對於她本人，還是何訪自己，不單是壹道沈重而難解的枷鎖，同時也是兩人間壹個天幹物燥中的火藥庫，只有愛情的不斷潤澤才能加以保護，而現在恰恰就是這個維系之物出現了動搖和裂痕。
　　“如果說壹個上午的時間，我看見的是痛苦和內心的折磨，那麽，整整壹個下午還有晚上，我看到的，卻全都是仿徨和猶豫……”
　　仿徨和猶豫嗎？
　　何訪雙眼猛然壹亮，擡眼看向對面的唐凝，迎來到是同樣的壹片精亮，只是那精亮之上似乎還裹著壹層晶瑩的鍍痕。
　　“她，是舍不得呀。”
　　“舍，不，得！”
　　何訪輕輕的重復著這三個字，整個心裏卻如同被重錘敲擊壹般，狂震不已，那三個字意味著什麽，何訪再清楚不過，只是這平常聽起來或許尋常普通的話，放在此刻，卻顯得珍貴異常。
　　何訪第壹次，對，這麽多天裏第壹次感到了後悔，而不是之前的愧疚、忐忑和無法面對。只是就連他自己也弄不明白，為什麽竟然自己的心裏始終沒有想到過後悔這個詞，甚至就算是激情過後的第二天醒來的那壹刻，他也沒有想到過。現在！現在這壹縷剛剛生出的情緒，竟然也是在眨眼間，就重新消失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似乎無窮的理由、借口、托詞……而這壹切的反應，幾乎是瞬間而至，卻又是出現的那麽自然。
　　“難道，難道我對芊卉的感情……不，不會的，這次，只是壹個意外，以後……，以後應該不會再有了吧。”
　　何訪用力的甩了甩頭，卻發現自己內心的疑惑非但絲毫沒有因此減少，反而更加牢固的貼在了心髄之中，而那個原本的問號，也漸漸被拉直，化作了壹個驚嘆號。
　　“不，不會的。”
　　何訪再壹次搖著頭，卻發現自己的否認正變得越來越無力，而另壹種感覺也越來越多的占據著他的心靈——恐懼。
　　“怎麽了？哥，妳不舒服嗎？”
　　唐凝看著眼前男人臉上開始堆積的痛苦表情，心裏也隨著壹緊，原本還說的話，也被暫時拋到了壹旁，人也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何訪的身旁，壹手輕按在何訪的肩頭，關切的問道。
　　“啊，哦，”沈在自己心神中的何訪被唐凝的關心所喚醒，他強擠出壹絲微笑，用手輕輕拍了拍放在自己肩頭的那只柔軟的小手，表示著寬慰，“沒事，只是剛才有點頭疼，可能是下飛機等車的時候淋了點雨。妳剛才什麽來著，哦，對，妳是說芊卉舍不得是嗎？我明白，我也是壹樣，舍不得，就像當初正明所說的，蒙芊卉這樣的女孩子到哪裏才能找得到啊，和她在壹起是妳修來的福分，福分啊，真的是我的福分！”
　　盡管有了剛才的那壹番心裏的掙紮，但此時何訪說出的這些話，卻仍是發自內心，感情真摯，自從見到蒙芊卉的那壹刻直到現在，她始終都是何訪心中最完美的伴侶，也是唯壹的人選——在所有的女人中間！
　　真正讓他感到恐懼和擔憂的，是自己最想要的究竟是什麽？而這以前從來沒有被他自己認為會幹擾到感情生活的目標，卻在這壹次的事件過後，被完全的揭開，那壹段原本篤定的愛情，也許不僅僅是這壹段愛情，甚至不僅僅是愛情，都在這壹刻變得那麽脆弱和渺小起來。
　　“我要的究竟是什麽？”
　　這個以前被他有意無意的忽視的問題，又壹次出現了在何訪的腦海裏，而且比之前的任何時候，都要醒目。
　　只不過，現在，顯然不是壹個去思考這個問題的時間，他面上的表情也在唐凝的無聲安慰之中慢慢平靜下來。
　　重新回到對面座位上的唐凝靜靜的註視這何訪好壹會，才輕聲問道。
　　“芊卉走了，哥，妳要怎麽辦？”
　　“怎麽辦？我要怎麽辦？”
　　何訪如同傻了壹樣的重復著唐凝的問話，他當然不是真的變傻，而只是真的沒有想到還能怎麽去做。事實上，在初時燥亂的心情平靜下來之後，在他心裏的極深處，甚至曾經因為蒙芊卉暫時離開的決定而有過那麽壹點輕松。暫時不知道到如何相處，不如交給時間這個最好的冷卻劑去自然調和，但這是理智，而理智絕不是生活的全部，甚至有些時候都不是生活的主調。
　　何訪苦思半晌，最終還是苦笑著搖頭道：“我真的不知道！凝兒妳不是說芊卉不想讓我去打擾嗎？我想，現在這樣子的情況，我也只能這麽做了，只希望她能盡早的回復自己的心情，盡早的重新接受我。我現在就像是壹個不能上訴，也不應該上訴的罪人，能做的就是等待法官從輕發落。”
　　“呵。”
　　難得的壹聲輕笑從唐凝的口中傳出，這讓壹直各種負面心情纏繞的何訪很是意外，他帶著困惑的眼神看著唐凝。
　　笑容的余波還有淡淡壹層漾在唐凝嬌俏的面頰上，那是許久不曾見過的笑容。
　　她搖了搖頭道：“這就是我要和妳說的話，芊卉說不讓妳去打擾她，妳難道就真的任由她完全憑著自己來想明白嗎？”
　　何訪本就不笨，只是煩亂的心神讓他此刻的思考總是慢上半拍，唐凝說到這個份上，他又怎能聽不出其中話裏有話。
　　“難道，妳有什麽辦法？”
　　何訪的眼中陡然壹亮，目光中充滿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