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平靜時也是壹種較量

　　帶著壹副大大的墨鏡，壹身淺色的休閑短打扮，舒服的靠在滕制的圈椅之中，手中端著壹杯色彩豐富的冰凍飲料，頭頂上壹把印著某個白酒品牌的碩大遮陽傘，悠閑的打量著街上過往的行人，如果不是知道內情的人，肯定會把眼前的幾個在正午的陽光下無所事事的家夥認作是來這個小城旅遊的散客。
　　這也難怪，雖然名氣上差了很多，但這裏的自然環境和四季相宜的氣候條件，讓這裏成為了不少驢友們常常光顧的地方，就像這間眼前開在街邊的露天酒吧，三五成群的散坐在其中的，大部分都是外來的遊人。
　　“山陽這個地方還真是不錯！讓我想起了20年前的陽朔、10幾年前的麗江，哎，可惜了那些好地方了，不知道現在這裏的政府花這麽大的力氣炒熱山陽，究竟是壹件好事，還是壹件壞事。”
　　徐滿輕輕放下手中名為幽潭凝蔭的調制薄荷酒，輕輕感慨道。
　　“確實不錯，別有風味。”
　　何訪推起鼻梁上的那幅廉價墨鏡，在有些刺目的陽光裏微微瞇了瞇眼，然後壹邊用眼光追逐著街上偶爾飄過的靚麗風景（人家說秀水青山出美女，這話在現在的何訪看來果然不錯），壹邊別有所指的應道。
　　“呵呵。”早已成精的徐滿輕聲笑了笑，他自然明白何訪話中有話的真正含義，對這位年輕上司難得壹見的輕松神情頗為認同。身為壹個從事著傳媒工作的年輕人，尤其工作的內容又和文藝相關，如果缺少了對美麗的欣賞和追求，又哪裏來的活力，哪裏來的創造力？沒有了這兩樣最可貴的東西，與那些垂垂之輩又有什麽區別。
　　“切！”
　　只要有人的地方，不論什麽時候都是會有不同聲音的，即便是著邊陲小城，不過能做到萬裏擡杠的人確實不多，在何訪的所見所聞當中，好像只有這麽壹個。
　　“看女人就看女人，還說得那麽隱諱，好像誰不知道似的？某些人啊，思想道德品質壹向值得懷疑。”
　　席菲又是壹臉不屑的樣子，對於這個表情，何訪還真是壹天不見都覺得新鮮。
　　“沒錯啊，我也沒有否認，剛才又沒人問我這個問題，妳這個傳媒學院的高材生，難道不知道人的審美觀是從生活中熏陶和培養出來的麽？來到山陽這麽壹個美麗小城，在如此明媚的陽光下，用辯證的眼光欣賞著街邊往來穿梭的美麗姑娘，怎麽也能算得上壹種對於美的自我修養吧，老徐，妳說是不？”
　　何訪故意挑釁般向著席菲歪了歪頭，嘴裏的話卻甩給了身旁的徐滿，這壹招是向公司裏某些身居高位的不良中年人偷學到的。
　　“啊？呵呵，這酒不錯，名字雖然有些拗口，但喝起來的感覺卻和這個名字極為貼切，在這樣的炎炎夏日的午後喝上這麽壹杯，真是清涼透心啊，就是怎麽好象有點後勁兒似的，不行了，我要瞇壹下。”
　　徐滿把墨鏡拉低了壹點，瞇起眼從露出來的那壹道窄窄的縫隙中看了過去，壹、二、三……六，對面的巾幗英雄們的數量遠遠超過了自己所在這邊的男性人口（自己、何訪再加上公司設備管理部的小馬也不過才三個），立即所答非所問的自說自話了壹番，全然不顧組織紀律，上下級關系，竟然就在何妨漸漸圓睜的怒目之下，悠然合起了眼睛。
　　唉！馭下不嚴，馭下不嚴哪！
　　失去了群眾支持的何訪，馬上陷入了聯起手的群雌的圍攻之中，其實說起來，對方的話也算不得太多，每個人也就是說上四五句話而已，不多，不多，四六二十四、五六三十，才二三十句，妳說壹句人家只不過說二、三十句嘛，本來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好像現在人的神經線脆弱的比率比較高，那邊舉手投降的何訪自然算得上是其中壹員。
　　鬧來鬧去中，太陽已經偏離了頭頂的位置，壹縷斜射進傘下的陽光正式宣告了正午的結束，不過何訪壹行人卻絲毫沒有要去工作的覺悟，難道他們真的是來者度假的？
　　其實，有時候休息也是壹種工作，而平靜也是壹種較量。
　　仔細看看，妳就會發現，現在酒吧之內的幾個人，都是來自於“萬千星輝”的員工，在山陽民族旅遊節開幕式文藝晚會還有10來天就要舉行的這個當口，這些人能夠這麽得閑的出來擺瀟灑，也是有原因的，而整件事的策劃者就是現在正在享受著壹種美女群“毆”的何訪了。
　　壹邊和眾美眉有壹句沒壹句的隨便開著玩笑，壹邊何訪的腦中又開始整理起這兩天的所發生的壹切，事情的起因，來自於之前山陽方面的壹個做法。
　　那是昨天上午，宣傳部的副部長李秀文，壹個三十六、七歲年紀，風姿猶存，為人爽快又頗有些機巧的女人，來到了何訪的房間，這個不大的套間也是前站人馬臨時的辦公室。
　　“您好，何導！”地方上的這些官員們弄不清何訪他們的正式稱呼和其中的差別，除了那些壹眼看上去就屬於小催級的人物之外，統統被他們稱作是某導、某導，只是在語氣、重音的位置上有所區別，何某人自然是何導，而且是聽起來比較尊重的那種。
　　“嗨！李部長，早啊，領導親自登門，有什麽事情需要吩咐的嗎？”何訪與徐滿對視了壹眼，立即掛上熱情的笑臉，起身迎住了李秀文。剛剛才吃過早飯，現在不過是差壹刻八點的時間，如果沒有什麽比較重要的事情，這裏市壹級機關的領導們很少會在這麽早的時間開始辦公的。現在突然出現李秀文的身影，看起來應該是昨天晚上市委鐘書記組織召開的旅遊節協調會上又有了什麽變化（李秀文的另壹個身份就是旅遊節組委會的副秘書長），而這個變化又是針對著晚會而來。
　　“哎呦，看您說的，我哪敢指揮妳這個大導演啊？”李秀文似乎是不經意地——在何訪看來那是習慣性的——拋出了壹道秋天的菠菜葉子。
　　李秀文輕輕的抿了壹口徐滿遞過來的茶水，擡頭看著何訪地目光裏有些猶豫。
　　“呵呵，李部長，有什麽事情但說無妨，楚總也交代過了，但凡我們能做到，都會盡量和妳們合作。”
　　“那……我就說了……”李秀文壹反平常的爽快，讓何訪心中微微壹緊，看起來這件事情果然有些不壹般。
　　“是這樣的，昨天協調會上，仝市長提出來，提出來這次旅遊節中有壹家負責承攬焰火項目的廣東公司，拿出來壹份計劃書，說是可以把開幕式晚會的所有焰火效果都接下來，而且他們拿來的報價單，比起萬千星輝整體方案裏的晚會效果部分的報價要低了不少，仝市長的意思是，我們的整體花費本來就已經……”
　　“對不起，”何訪毫不客氣的打斷了李秀文有些磕磕絆絆的講述，臉色沈了下來，聲音也變得硬冷的道，“講過程沒有必要，我只想知道答案。”
　　李秀文本來就有些猶豫，見到何訪現在這個態度，就更顯得為難起來，其實這情形也在她的意料之中，本來她就不想來，可是昨天出席會議的所有人中間，就數她的職位最低，資歷最淺，主要領導順手壹指，原本反對意見的她也就理所當然地成為了今天的說客。
　　“其實也不能算是什麽決定啦，”李秀文終於壹咬牙，把今天的真正意圖說了出來，“何導，妳是知道的，我們這裏是少數民族地區，也壹直是國家級的貧困地區，這次為了辦這個旅遊節，可以說是讓我們傾盡了所有的力量，所以，雖然也知道這樣做和我們之前簽署的協議有沖突，但是大多數人還是支持了仝市長的意見，不過鐘書記的意思是，最好還是和妳們商量壹下。”
　　“咚、咚、咚——”壹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壹個年輕的小姑娘徑自走了進來，何訪擡頭壹看是項目執行部的賈秋影。
　　賈秋影走到徐滿身邊，在他耳邊輕輕地說了幾句，徐滿臉色壹變，又湊到何訪的身旁耳語了片刻臉上有陰沈了壹些，李秀文看著突如其來的變化，心中又是壹縮，她總覺得這個小姑娘帶來的消息和自己有關，而且壹定不是什麽好消息。
　　“商量？還有的商量麽？我看是決定，是通知吧。”何訪冷然道，目光緊緊地盯著李秀文的臉，後者愈發顯得有些不自然。
　　“何導，您說的我不太明白。”李秀文壹陣無來由的心虛。
　　“就在剛才，妳說的那個什麽廣東公司的人，在沒有和我們打任何招呼的前提下，已經派人到體育場去做測量了，這件事妳不知道嗎？”
　　李秀文眉頭急皺，口中輕輕的叨念著：“怎麽會這樣？鐘書記不是說讓我先來商量的嗎？”
　　看著李秀文的壹臉緊張、惱怒、愧疚、無奈交雜的神情，何妨突然重重的吐出壹口氣，悶氣，他也知道面前的這個女人對自己和打前站的同事們還是不錯的，這些天在生活上的安排和照顧都作得很貼心，大家彼此之間相處已經有了壹些朋友間的感覺，而今天的這件事，其實和她也沒有太大的關系，說到底了，還是壹場官場權力對抗的轉移而已。自己剛才的情緒，壹般是真的對山陽的做法有些生氣，壹般卻是做出來的姿態。
　　“李姐。”何訪忽然之間換了個平時私下裏常用的稱呼，讓李秀文有些意外，卻也好像得到了什麽安慰似的，有些慌亂的情緒稍微平靜了壹點，眼前的這位年紀比自己笑了不少的何導，壹旦認真起來，氣勢上壹點也不輸給市裏的那些幹了幾十年的領導們，讓自己這個好歹也算是做了好幾年中層幹部的人，心情也是忽上忽下，這全國性的電視臺的導演還真是厲害，難怪有人說他們是無冕之王。
　　何訪的臉上漸漸的有些融化的樣子：“其實這件事我知道，和妳也沒有什麽太多的關系，以我們這幾天的交往看，妳自己恐怕也不是完全贊同他們的做法。”
　　送走了有些尷尬的李秀文，何訪和徐滿兩人小議了片刻，兩人很快達成了壹致，徐滿根據何訪的意思，立刻出門去做相應的安排，而何訪自己則拿了電話。
　　“餵？楚哥，現在這裏有個情況……”何訪把剛才發生的情況和自己的處理方法報告給了楚誌輝。
　　電話裏的楚誌輝聽上去沒有壹點情緒的波動，只是連聲輕餵著，聽罷了何訪的敘述之後，用壹種鼓勵的口吻回答道：“兄弟，做的不錯，走之前我就說過了，這次的前期工作，妳有決定權，只要是在協議的框架之內，妳怎麽做我們都會支持妳。”
　　稍頓了壹下，楚誌輝接著道：“還真別太給他們臉了，不過是壹個小小的縣城，有時候，得好好敲打他們幾下，他們才會懂得什麽叫尊重。”
　　“嗯，我明白了。我已經有了安排，只要能得到楚哥的支持就足夠了，我這邊您放心，壹切都沒有問題。”
　　“呵呵，老哥絕對相信妳，也絕對支持妳，放心幹吧。後天，我就和老嚴還有大隊人馬過去了，妳讓他們安排壹下。”
　　“好的，楚哥，到時候我去接您。”
　　何訪輕輕掛上了電話，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看著外面這個群山環抱中的安詳小城，嘴角微微的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