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急雨（下）

　　“叮。”
　　就在所有人已經坐回到自己座位上，扣好了安全帶，準備降落的時候，壹聲柔和的提示音不是時宜的響了起來。
　　“我抱歉的通知您，因首都機場上空有雷雨情況，飛機無法正常降落，本次航班將於20分鐘後降落在天津濱海國際機場。”
　　何訪心裏沒來由的壹緊，倒不是因為天氣和轉場降落會帶來什麽恐懼，這些經年在各地遊走的他早就習慣了，上了飛機，就等於把自己交給了老天爺，您愛怎麽玩就怎麽玩，他只是突然覺得，這壹次臨到家門前才突遇不順的情況，就像是壹種暗示，難道，家裏面……
　　何訪壹想到了家裏的情況，尤其是應該在家裏等待著的人，就是壹陣煩亂。
　　本來，前天和谷致華簽好了聘用合同，就應該立即返回京城，但這壹次的突然遭遇讓他壹時無法平靜，更無法找到壹個能讓自己坦然面對蒙芊卉的心境，所以他告別了還將按計劃完成自己剩下來的壹周旅行的谷致華，自己找了輛車，又壹次回到了那個離上海不遠的江南小鎮，那個曾經讓自己和蒙芊卉建立起情感紐帶的地方，獨自呆了壹整天，知道今天下午才重新返回上海，坐上了這壹班延誤的航班。
　　沒想到，自己的行程延誤了，這飛機竟然也跟著延誤起來，難道這也傳染，想到這裏，何訪牽了牽嘴角，想笑卻忽然發現找不到控制笑容的那根神經。
　　該面對的，無論如何，還是要面對的，而且最好是壹副好精神，壹副好心情，絕不能是現在的這個樣子。想到這裏，何訪振了振精神，在座位上把自己身體挺直了不少，微擡頭，眼光掃過斜上方的隨身行李倉，那裏面自己特別帶來的壹個不算很小的箱子裏，裝著帶給蒙芊卉的禮物，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做賊心虛的心理在作祟，這壹次帶的禮物比往常每次出差的時候都要多了很多，幾乎塞滿了整個行李箱。
　　“叮。”
　　又是壹聲提示音想起，這回總算是在沒有別的意外，空中小姐的嗓音聽起來，重新變得甜美。
　　該降落了！
　　何訪望著地面上越來越近的燈火。
　　“京城，是雷雨天了！”
　　雷雨，似乎早就被人遺忘了，連年的旱情，讓年輕些的人，都不記得著這月份曾經是壹個常有雷雨的季節。
　　窗外忽然瓢潑而來，又忽然雲開而去的難得景致，讓夜色變得有些透明，卻並沒有讓蒙芊卉挪動過哪怕壹寸的腳步，她就壹直那樣站在窗後，看著眼前並不豐富的景色。
　　“妳打算怎麽做？”
　　如果不是突然響起的壹個聲音，恐怕誰都不會察覺這沒有點起燈火的房間中，竟然還有兩外壹個人。
　　蒙芊卉在那裏站了多久，唐凝就在那邊看著她多久，但沈默幾乎就是所有時間裏的唯壹主題。
　　“怎麽做呢？”
　　蒙芊卉有些茫然的重復著唐凝的問話。
　　她確實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在別人眼中，她與何訪幾乎就是最完美的壹對，各自擁有成功的事業，也有著讓很多年輕人羨慕的經濟基礎和社會地位，兩人之前的感情更是幾乎可以堪稱典範，幾年來，雖然兩人沒有踏入婚姻的殿堂，但兩人之間的關系卻比絕大多數的夫妻更融洽，更和諧，更關愛，也更幸福。
　　當成功的男人必定會有額外的花花心思這壹條幾乎成了最通行的法則定律的時候，何訪卻總是能把公事之外的心思都放在自己的身上，讓他身邊的朋友、同行紛紛笑稱他為天下第壹模範男朋友。
　　“姐，妳別怪我的多嘴，其實怎麽做最好，妳比我更清楚，他究竟是怎樣的壹個人，妳同樣也最了解，妳現在需要做的，也許，只是說服自己。”
　　唐凝停了壹下，像是在斟酌著什麽，然後下了決心般的又追了壹句。
　　“其實有時候，不壹定總是太過於執著了。”
　　唐凝的話像是壹根尖針，捅破了蒙芊卉的迷思，就像唐凝所說的，這件事情該怎麽做才對、才好，她是知道的。
　　可是多年以來對於感情方面的執著，在很多同齡人的眼裏看來，幾乎接近於病態。像別人壹般的青春年華中，蒙芊卉身邊優秀的男人不知經過了凡幾，卻始終沒有壹個人能夠做出片刻的停留，而這壹切，都是源自與她內心對於感情的惶恐，唯獨何訪從見到的那壹刻起，就像是上天註定的緣分交纏，從事業的共同成長，到心靈的漸進相通，其中少不了自己最敬重的人從中大力撮合，這壹切壹切的機緣，才讓兩人走到了壹起。
　　這其中的難得，沒有人會比蒙芊卉更清楚，因為蒙芊卉內外兼具的出眾，讓所有外人都會覺得是何訪占到了壹個大便宜，只有蒙芊卉自己才明白，究竟是誰給了誰更多。
　　也許，或許真的又也許，但，也有可能只能是也許。
　　蒙芊卉的心中，就像剛剛過去的驟雨疾風，甚至更多了些猛烈。
　　“天氣不好，也許飛機不能降落吧，也許會轉飛，如果要轉的話，是哪裏呢？天津，還是石家莊？天色不早了，這裏也沒有什麽要緊的事情，也許他不會這麽急著往回趕，也許路上也不好走，也許那邊也會下大雨，也許他今天就不會回來了。”
　　腦子裏突然湧出來的壹串念頭，讓蒙芊卉的心理微微壹驚，自己這是怎麽了？怎麽開始盼著他不要這麽快回來，難道是自己也怕見到他嗎？可這明明是他的錯，完全是他的錯！
　　錯和對是對立的，但錯和對之所以存在，就是因為他們每每都會存在於同壹個時空坐標之中，以便讓人更好的去感受，或是珍惜以存，或是厭惡而棄。
　　現在的蒙芊卉就是這樣，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越是想到這壹次何訪不可原諒的錯，就越是止不住的會想起這些年來兩人之間的好，絕大多數的時候，何訪對於自己都是壹種疼惜、包容、呵護、關愛、有時甚至根本就是無條件的忍讓……
　　壹次錯，就是壹世錯？
　　這曾經被蒙芊卉是做某位名人最弱智的偽真理的話，此刻卻占據了腦海中最多的空間，蒙芊卉有些恨自己了，為什麽到了這個時候，自己還能夠去想什麽對與錯的問題，而不是想別的女孩壹樣，大肆的去發泄自己的情緒，或者是開始醞釀壹場最駭人的決裂攻勢。冷——靜，在這壹刻，不由自主的發揮了功用，真不知道這原本是為了避免情傷而練就的功夫，算不算是正在砸著自己的腳。
　　“何訪，現在妳在哪裏，在想什麽？為了本不該得到但是已經得到的而得意嗎，還是為了早就得到，卻有可能會失去的而擔心？”
　　蒙芊卉自己都沒有註意到，她根本就沒有想過此時的何訪會是沒有負擔的輕松，那個也許會是她身邊的任何男人，但絕不會是何訪。
　　只是，回來以後的他，會怎麽做呢？自己，又會怎麽做呢？
　　“嘩啦啦，噗嚕——”
　　急雨突然又降了下來，又打在了窗欞上，天色似乎沒有任何變化。
　　只是不知道這雨究竟是新鮮降臨，還是剛才的兜了個看不見的圈子，重新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