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壹章 蒙大指揮官

　　“快點！跟上！”
　　嚴飛舟輕聲吆喝著，絲毫沒有顧及到那個只穿著壹件單衣，上身卻被斯坦尼康綁了個結結實實的傅海濱早已經是把壹件淺藍的長袖套頭運動T恤浸成了深藍的顏色，而寸長的短發竟然也在奔走間向四外散播著無數的珠波。
　　嚴飛舟的催促無情的繼續著，而他的眼睛也只盯著壹個地方，那就是正健步如飛的在山道上奔行的楊威。
　　“繞過去！快！推到正面特寫，要他臉上的汗！”
　　汗！
　　還有他的攝助到是沒有說什麽，不過跟在嚴飛舟幾人身後的幾個從當地雇來的場工和劇務，腦子裏可是立馬蹦出來這個高頻度網絡流行用語！
　　都這樣了，還教人家快！怎麽快啊！那可是背著好幾十斤的東西呢，快和壹個小姑娘差不多了，這小老頭（嚴飛舟真的很老嗎？嚴重懷疑是個人情緒左右了基本判斷）催三趕四的，妳兩手空空，倒是不累。
　　或許是當地神明照顧了壹下當地人的感受，噗嗵——
　　在楊威前進的側前方正小步快倒的半退著的嚴飛舟，腳後跟磕到壹塊突起的石頭，壹下子倒坐在地上。
　　“沒事吧？嚴老師？”
　　第壹個反應過來的正是楊威，他搶上了兩步，正準備去扶嚴飛舟，卻被後者用手制止住了。
　　“我沒事，不小心摔了，妳繼續按照線路走，除非海濱叫妳聽，否則壹會無論有什麽事情，妳都不用管！”
　　楊威看到正在起身的嚴飛舟好像真的沒有什麽事，知機的沒有答話，臉上恢復了剛才的表情繼續向前走去。
　　倒是壹直沒有說話的傅海濱，卻趁機照正護在自己身側的助手小腿上踢了壹腳，看助手有些發懵的看著自己，壹皺眉朝嚴飛舟那裏努了努嘴。
　　年輕的助手這時才恍然大悟，趕緊走過去，用手攙住嚴飛舟。
　　這看上去小小的壹個動作，卻是傅、嚴兩人多年以來朋友兼搭檔這種良好關系的最好寫照，兩人之間很多事情都已經不用多說什麽，就像剛才嚴飛舟壹直不停的催促，擱在別人那裏，可能早就翻斥了，最不濟也會在心裏罵上幾句，手上消極怠工，而傅海濱卻聽得出嚴飛舟的真實用意在那裏，並且馬上就會按照自己的理解去完成。沒錯，是完成，而不是什麽盡量去完成。電視圈裏的人大都知道，能在嚴飛舟這個心思活躍、機巧多變的大導演手下，隨時能夠把所有交待的任務都完美的做好，決不是壹件容易的事情。
　　有人在酒過十巡之後，曾經用這樣壹句話來誇贊傅海濱，“也就是他媽兄弟妳，還能對付得了那個動不動就整出些妖蛾子來的家夥。”出於善意的理解，這應該也算是誇贊吧。
　　何訪雖然人在山頂，當然看不到好眼前的這壹幕，不過他卻也聽過這句話，而且多次的合作，也讓他更深地了解了兩人之間的默契，至於能力，那還用說嗎？
　　嚴飛舟試著走了幾步，感覺沒有什麽問題，就壹手推開了那個年輕的攝助，示意他接著去照應傅海濱，畢竟這是山路，又已經斷斷續續的走了3、4個小時，他更擔心傅海濱的體力和安全。
　　要知道戴上壹具完全由金屬制成的斯坦尼康，也就是攝像機減震器，幾十公斤的自重外加上十幾公斤的攝象機頭，都要依靠壹個人的腰腹力量來支撐，再加上又是爬山（盡管這裏的山與其說是山，不如說是丘陵更妥切壹些，但那也同樣是對人的身體，特別是人的雙腿的壹種考驗），別說他這個懂行的人看著暗暗擔心了，外人都能感受到這裏的不同尋常。就像剛才那壹次小休的時候，那幾個壹直跟著過來的當地幫手說的那樣，“這家夥！光是看看都覺著累！大哥，您真厲害！”
　　轉過壹顆大樹，壹塊不算很大的平臺出現在眼前，楊威下意識的停下了腳步，四處觀察著什麽。
　　嚴飛舟卻在剛才路過的樹身上，看到了壹個很不起眼的記號。這已經是經過了壹路上的第10個節點了，其中還包括了兩個不同路線之間的交叉節點，要說楊威這家夥較起勁來還真有那麽兩下子，10個節點，他竟然全部找出其中的事件觸發點，找到了可以快速前進的線索，就在剛才和第二組、第三組的負責導演通過對講機交流的時候，嚴飛舟已已經確認了楊威現在已經是處在了領先的位置上。
　　不過這個節目的與眾不同也就在這裏，妳在路線進程中的領先，並不壹定就意味著妳的最後成功，因為完成時間只是其中的壹部分，而妳在每壹個節點上的要做的，不僅僅是找出行進到下壹點的最短路線，在尋找過程中，妳的壹言壹行，都可能會有不同的得失分數，而且即便妳離開了節點位置，在路上行進，也有可能會遇到壹些妳無法預計的情況，這些都會影響妳的最後分數。
　　這裏的無法預計，並不壹定指的就是難題或是障礙，它有可能就是妳腳下的壹張廢紙，樹邊的水下的壹根繩子，總之壹句話，凡是與自然環境不協調的東西，都有得分的可能，但又不訂都會得分，嘉賓必須在快速通過或是處理問題之間作出自己的判斷，而妳的所作所為，就直接轉化為看不到的隱性分數，而這個分數會由專門派在每個小組中的壹名記分員，隨時記錄並傳送到事先就到達山頂等候的主持人那裏，也就是通常意義上所說的第二現場，經過專門人員計算核對之後，在那裏的監視器屏幕上展示出來。
　　作為節目的另壹個重要看點，總主持人蒙芊卉帶領著三名N省籍的知名人士坐在由壹個臨時搭建的小型外景演播點中，其中很“湊巧”的也包括了鐘長天，不過在節目中他被特意強調的身份是從政之前的那個，XX專家，至於XX和今天爬山有什麽關系，這個妳不要問我，問楚誌輝好了，不過觀眾有誰會在乎呢，這裏既是第二現場，也是整個節目行程的終點。
　　蒙芊卉四人所坐之處，背後靠山的壹面是壹塊10平米左右的浮雕背板，完全是那場新聞發布會上的那個引起了不少轟動的巨大背板的縮水版，而他們正面對著的正是壹組疊放的屏幕，其中三個屏幕上正是三個小組的即時情況，而以另外壹塊稍大壹些的屏幕，連接著壹臺電腦，上面顯示著的壹組組不斷變換著的數字，就是三個嘉賓現在的實際分數。
　　“這其實也是在考驗壹個人的判斷力，甚至不客氣地說，和他自身的道德意識也有壹定關系。”說話的是來自N省的壹位社會學博士，此君今年不過29大歲，相當的年輕，在自己的專業領域頗有建樹，經常在各地講學，而且寫下了不少借古喻今的社會關系方面的通俗讀物，在現在的年輕人中間有著不小的影響，以至於當初何訪第壹次見到此君時，看看自己，兩相比較之下，著實是唏噓感嘆了好壹陣子。
　　其實這後面的原因才是何訪所真正把他請來的理由，這個鄒博士完全有可能帶動壹部分青少年觀眾，就像現在的什麽唱歌的比賽，也要找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某某知名學者來，看上去是充場面，其實是在借用人家的名聲，而且還不用考慮這名聲到底怎麽樣，況且，這個年輕博士身家背景，品行什麽的口碑還不錯。
　　“道德意識？這個詞聽起來好像有點新鮮，鄒博士能給我們解釋壹下麽？”蒙芊卉微笑著向鄒博士發問道，如果此時某人在場，肯定又要為這睿智而從容的笑容沈迷了，這難道也是何訪主動選擇留在山頂的壹個原因嗎？嫌疑很重。
　　“哦，我這裏說道德意識，而不是道德水平，我想可以這麽理解，所謂道德水準，通常是的是壹個人在道德方面的平均數值，是他在常年的生活、工作中不斷累積起來後，形成了習慣後，有壹直在有意無意的遵從著的，就像是壹個常量，而道德意識呢，某種程度上就像是壹個變量，可能因為某些外在環境、內在心理的變化而發生改變……”
　　鄒博士又開始了自己最擅長的侃侃而談，其實在他眼裏，對面屏幕上那不斷跳動的數字根本就毫無意義，反倒是另外三塊屏幕上不時出現的嘉賓們的真實動作，引得他十分關註，因為那些嘉賓的壹舉壹動之間，都可以讓他找出驗證自己理論的真實依據。
　　蒙芊卉保持著她那特有的略帶雍容貴氣的微笑望著鄒博士，像是絲毫沒有察覺到對面人說得興起時，不斷有細小到鏡頭看不出來的飛沫噴到自己的身上，反而不時地點著頭，展示著自己認真謙虛地態度。而與她壹同點著頭的，還有另外兩位似乎對此沒有什麽發言權嘉賓，在這塊地界兒上打個噴嚏也要震兩震的鐘長天，乖巧的連大氣也不敢多出壹口，不說不錯，看來這個原則今天他是守定了。而他身上那沒有穿過幾次的名牌西裝，坐到現在快兩個時辰了，竟然都沒怎麽打褶，領導當得久了，這坐之壹道的水準絲毫不亞於釋家的禪定功夫。
　　因為整個節目的錄制過程是對實時發生的時間的紀錄，所以時間上也會比較長，這第二現場的節目錄制，也是采取的錄壹段時間，休息壹段時間的方式，而這壹錄壹停的轉換，就掌握在蒙芊卉的手中，現場導演、拍攝導演、攝像、燈光、舞美、制片、劇務，男男女女十幾個人，都聽從她的號令。
　　這倒不是說這裏也像國內有些節目裏壹樣，主持人的名氣大了，就可以對其他工種頤指氣使，任意改變節目的錄制安排，而是因為蒙芊卉的身份不同，事實上，她正是第二現場的名正言順的總負責人。
　　這壹切還要從十幾天前說起，蒙芊卉剛剛加盟萬千星輝之時，就曾經明確表示過，自己不會再繼續做只會照本宣科的花瓶主持人，而她的氣質形象又決定了她不大可能是壹個成天插科打諢、滿嘴跑舌頭的搞笑類型，最後她給自己下的定義，就是智慧型主持人，有自己的獨立意識，富於主動性，而且她也同時表達了強烈的參與到節目策劃制作過程中的意願。
　　對這壹點，楚誌輝和何訪兩人倒是都表示了理解和贊同，何訪更是明確的表示，支持蒙芊卉走主持人兼制片人的模式，他始終認為這樣的模式最能夠在主持人已經固定的條件下，作出最好的、最能體現出個性差別的節目來，目標明確而且效率很高。至於私心，反正何訪表面上是打死也不承認的。
　　不過蒙芊卉那幾個大紅證書的學歷可不是吃素的，自從把第二現場劃定給她來指揮，短短幾天功夫，她就把所有參與到第二現場錄制的人員，包括本方的工種以及外請的嘉賓全部搞定，全盤服從她的指揮。這裏面看似最難搞定的地方官鐘長天，反而是最先被招安的壹個，倒是這個鄒博士，自己有自己的壹套邏輯和理論，蒙芊卉先後經過了兩次長時間的交流，才說服了他按照自己給出的框架，對現場情況進行有節制的評論。而她對節目意圖的領悟能力也要高人壹等，陸續提出了幾個補充和修正的意見，讓身為設計師的何訪也不能不說壹聲好，同時放到節目的設計環節當中。
　　“怎麽樣？當指揮官的滋味不錯吧！”
　　剛剛和兩位導演商量完下壹個時段拍攝工作的蒙芊卉才來得及喝上壹口水，就被突然從身後傳來的壹個聲音嚇了壹跳。
　　“哥！妳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走路也沒個聲音，想嚇人哪！”
　　蒙芊卉看見來人，輕輕壹跺腳，嘟嘴微嗔，難得的小女兒神情出現在這個壹分鐘前保持著女強人形態的魅力女孩兒身上，來人——當然就那個又在開錄時溜號的無責任老板楚誌輝了——倒還沒覺得什麽，現場的其他工作人員卻同時覺得眼前突然壹亮，不少人的嘴角還泛起了壹絲微笑，能看見另外壹面的蒙芊卉，這也算是對辛苦工作的壹種回報吧，特別是占據了絕大多數的年輕男人們。
　　“呵呵，我只是不放心妳這裏，特意來看看。妳這裏做了多少時間了，夠不夠？”
　　看起來楚誌輝還真的是對何訪的總控很放心，壹點都沒有提到節目的其他組成部分，只是關心著第壹次負責節目錄制工作的蒙芊卉這裏的情況。
　　“按照剛才的進展看，再過5分鐘，楊威就可以到達這裏了。”蒙芊卉又看了壹樣屏幕然後說道。
　　根據節目的設計，第壹個人到達終點，就意味著所有嘉賓行程的結束，另外兩人也會直接趕到終點，然後主持人現場對每個人的完成情況進行清盤和復盤，根據得分的多少，宣布獲勝者，由講評嘉賓頒出象征意義遠大於實際價值的獎項（隱藏在這背後的，是每壹個參演嘉賓上五位數的實際酬金），這壹期的節目就算是結束了他的全部錄制工作。
　　“哦！何妨這小子，事情做得倒是滿利索的，才4個多小時，比我想象的要快了不少，我還以為能在妳這歇會兒呢。看來要想清靜，只能會山下停車場了。”
　　似乎這個時候楚誌輝才想起來遠處山頂上那個壹直通過對講機和GPS來控制和調度節目進程的家夥，不輕不重的誇了壹句，不過他嘴裏壹直念叨著找清靜，卻總是讓那些不了解他的人多少有些誤會，譬如那個鄒博士就投來的壹絲異樣的目光。
　　“今天的整個工作真的是很順利，幾乎沒有壹點卡殼的地方，我以前也路過不少室外節目，規模遠不如咱們的《欲望無限》，可錄制的時間是這個幾倍還多，哥，妳能找到這麽個好幫手真是好眼光！”
　　蒙芊卉似乎是在為誰打抱不平，馬上強調了壹下某人的功勛，只是似乎是不經意的，那個人的名字被漏掉了。
　　“哈！我看不是我的眼光好，是妳的眼光好才對！”
　　楚誌輝如此精明之人，早把蒙芊卉的小伎倆看的壹清二楚，揭穿的同時，毫不顧忌的哈哈大笑起來。
　　蒙芊卉，毫無疑問是壹個聰敏過人的美麗女人，只是，再聰明美麗的女人，遇到壹些狀況之後，也會變得有些，嗯，笨。
　　那狀況，似乎，叫愛，還是別的什麽？只有當局者最清楚。
　　不過現在，當局者終於在別人的笑聲中找出壹件她本人目前更清楚的事情，沖破了這個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