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不速之客

　　接下來的事情其實沒有必要記述，但和之後的發展有些關系，所以也提上壹提。
　　二叔在五天後離開，我不知道他們在那裏是否還找到了什麽，總之他什麽都沒有告訴我，但和我約定回杭州後好好聊壹次。
　　胖子和悶油瓶其實沒受到多嚴重的傷，得到救治之後，沒兩周就出院了。我們沒有立即回杭州，而是再次去了巴乃。胖子斷定悶油瓶和那裏有聯系，沒有得到更多線索之前，可能要在那裏長住。
　　我們在四天後又去了那個湖邊，在湖中心祭拜了那些骸骨，立了土黃丘。
　　盤馬再也沒有出現，這讓我很是內疚，但想到他的罪行，感覺也是壹種命數。拿著我的專業打撈設備，繼續進行細致的打撈，期望得到更多的線索。更多的東西被陸續撈了上來，但沒有發現什麽特別關鍵的。
　　接下來，我們準備進入古寨中，仔細地查看那座張家樓情況。但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所有的氧氣瓶都耗盡了，必須去更換。
　　也巧，最後壹天潛水完成，準備上岸返程的時候，湖邊出了變故。
　　當時我們還在湖中心，剛浮上來胖子就出聲招呼，抹了壹把臉，指向岸邊。我朝岸上看去，發現不止雲彩他們，還出現了好多人，竟然正在搭建帳篷。
　　“我操！怎麽回事？”胖子奇怪道，“這裏變旅遊景點了？怎麽又來人？”
　　我喘了幾口，仔細地觀察，發現來人中有很多是寨子裏的村民，雲彩正在和他們聊天，其中另有壹些人穿得很城市化，不知道來歷。更多的人正從我們來時的小路下來，牽著好多的騾子，上頭全是包裹。
　　這批人我壹個都不認識，是不是二叔又回來了？
　　慢悠悠地遊回到岸上，我越發覺得事情有點古怪，因為那些人帶著好多只騾子，大包小包的好多東西。幾個大帳篷已經搭了起來，石灘上壹片忙碌，幾個人只是略帶驚訝地看過來，沒有誰過多地理會這幾個穿著褲衩從水裏出來的人。
　　我們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走到雲彩和阿貴邊上，我忽然看到壹個人，在盤馬老爹家裏碰到的那個滿嘴京腔、五短身材的家夥，正在吆喝那些當腳夫的村民幹這幹那，壹臉飛揚跋扈的樣子。
　　這種人我在道上見得多了，想起當時聽到的，他應該是跟著壹個北京老板來這的，那麽這些人可能都是那個北京老板帶來的。難道他們也問出了盤馬老爹的故事，準備到這裏來找東西？人也太多了點吧！
　　他看到我們，也算是見過壹面，就打了招呼。我也懶得多想，回了禮，從他身邊經過，到雲彩那裏，問這是怎麽回事？
　　她輕聲說聽幾個村裏人告訴她，有壹個大老板雇了他們搬東西到這裏，具體情況那些人也不清楚。
　　這局面比較尷尬，我不希望事情有這麽發展，但這湖是公家的，妳也不可能說不讓別人來。這批人的目標是那種鐵塊，我不知道他們是知道鐵塊的真相，還是單純就是為了救贖，沒法做出對策。
　　他們的人源源不斷，六七頂帳篷支了起來，所有的人都是壹口京腔，讓我恍惚間覺得來到了後海邊上。
　　坐下來，壹邊休息壹邊警惕地看著他們做事。這其實挺郁悶的，好比妳在球場上打球，打著打著忽然來了壹堆人，全都人高馬大而且人數比妳多幾倍，這時候妳只能乖乖下場休息。
　　我壹邊暗罵壹邊仔細觀察他們運來的東西，看看能否發現什麽線索。不看不知道，壹看心就直往下沈。那些大包裹裏，竟然有好幾只水肺，好多物資看起來都像潛水設備。
　　“人家是有備而來的。”胖子哼了哼，“他們知道水下面有東西。”
　　我腦子轉了壹下，對胖子道：“會不會是北京有什麽老瓢把子來這裏淘貨了？那些人妳認不認識？”
　　胖子道：“北京多的是掮客倒爺，潘家園裏沒幾個是親自下地的，我想可能性不大。這些人不會是四九城裏混的，我看也許是咱們不知道的人。這年頭，各地都有新勢力。”
　　“妳在北京人脈廣，妳看，有壹兩個認識的嗎？”我再問。
　　胖子搖頭，“我怎麽看沒有壹個臉熱的，妳讓我再仔細看看，不過這些人的京腔有點怪。妳等等，妳胖爺我打聽壹下，看看能不能問出他們老板是誰。”
　　胖子朝忙碌的營地裏走去，用北京話和其中壹個人打招呼，不過那人沒搭理他。胖子是什麽人物？立即跟了過去，他們就走遠了。
　　我想著我能幹些什麽，要麽到他們營地裏逛逛，看看有什麽，或者幹脆去找他們的老板？
　　最終我什麽都沒幹，因為潛水後的痛讓我站不起身，眼睛和耳朵也非常難受，特別是耳朵，又癢又疼，聽聲音都非常奇怪，看來這樣潛水對身體的傷害很大。
　　正思索著該怎麽辦，忽然身後的悶油瓶捏了我肩膀壹下。
　　捏得恰到好處，我舒服得壹縮脖子，心說這家夥良心發現要給我按摩，卻聽他輕聲道：“妳看。”
　　我把註意力重新投回到營地裏，想看那裏有無異樣，卻發現另壹邊的林子裏又來了壹隊人，有壹個人被人從騾子上被扶下來。那五短身材的很快迎了過去。
　　仔細觀瞧，發現那人年紀有點大了，下來之後走路踉踉蹌蹌的，連腰也直不起來。他四周有好幾個隨從，前前後後朝我們走了過來。
　　站起來想過去，悶油瓶卻按住我。我轉頭，發現他矮身在我後頭，漆漆地盯著來人，對我道：“不要讓他們看到我。”
　　“怎麽回事？”我心裏壹個激靈，挺直了身子將悶油瓶擋住，看著他們越來越靠近。被攙扶著的那個像大人物的人，是壹個高大但體形無比消瘦的老頭，看得出年輕時肯定非常魁梧。因為被若幹人擁簇著，我沒能看清他的面孔，只覺得這人非常蒼老，走路完全沒有力氣，應該已是風燭殘年。
　　邊上壹幹人等，有男有女，更加混雜，那個五短身材壹路似乎在做介紹。幾人邊說邊走，並沒有走到我們面前，拐入了壹頂帳篷裏。
　　等他們走進帳篷，悶油瓶才松開捏著我肩膀的手。我被他捏得氣血不暢，揉了幾下，問他道：“怎麽？妳認識這個人？”
　　他點點頭，臉色鐵青道：“裘德考。”
　　“裘德考？”我壹下楞了，“這老頭就是裘德考？”接著幾乎跳起來。我靠！這些人同樣是阿寧公司的隊伍，這老頭竟然親自出馬了。
　　壹時間我不知該如何反應。裘德考在我心中有壹個既定的形象，既確定又不確定，是壹個長著斯文赫定那樣壹張臉的傳教士，但又有些像馬可·波羅那個大騙子。而在童年時代，爺爺和我說的故事裏，裘德考是壹個最壞的壞蛋，我還曾經把他想像成壹只大頭狼臉的妖怪。真沒想到，他本人會是如此形容枯槁的壹個老人。
　　這種預判讓我覺得非常古怪，十分的不真實。爺爺的故事就相當於我小時候的童話書，現在，童話書的人物忽然從爺爺的筆記本裏走了出來，壹時之間，很有錯亂的感覺。
　　他來這是幹什麽呢？看這陣勢是知道湖底下的事的。蛇沼之後，他和我們壹樣沒有放棄追查，也追到這裏來了？
　　可是，我們的調查方向完全是隨興而為，他們和我們沒有相同的基礎，怎麽會碰到壹起？難道他們壹直跟蹤著？
　　想想又覺得不像，如果是跟蹤，他們不可能做出比我們更周全的準備。我們就完全想不到這裏需要潛水設備，他們卻帶來了，肯定知道得更多，至少要知道得比較早。我既有點興奮，又有點害怕。這老頭親自出現在這裏，肯定非同小可。他這樣的年紀不適合長途奔襲，這次出現，必然是孤註壹擲。
　　下面到底有什麽東西？
　　轉念壹想，現在的局面麻煩了，我們和他們的關系太復雜了。我的爺爺和裘德考是世仇，雖然現在我沒有任何報仇的想法，但這層關系讓我不可能對他們有任何好感。而三叔和裘德考之間的恩怨，更是剪不斷理還亂。
　　我們兩方之間即使沒有敵意，也有極強的競爭關系，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得好好想想該怎麽來處理關系。
　　得走壹步是壹步。
　　我壓下毛刺刺的心跳，又想起了壹件事——悶油瓶不是失憶了嗎？怎麽會認識裘德考？而且他躲什麽？
　　轉過頭，我就問他。他還是看著帳篷的方向，答道：“我在醫院的時候，見過他壹次。”
　　“醫院？是北京還是格爾木？”我們是被裘德考的人從柴達木接出來的，不過不記得碰到過他，他當時受的打擊應該比我們更大。
　　“北京。”他回道，“就在上上個月。”
　　那就是在北京治病的時候。靠！裘德考見過悶油瓶？胖子怎麽沒告訴我？
　　再壹想，他娘的胖子這個人要說義氣絕對是夠義氣，但要他照顧人他肯定是不行的。我在杭州時，讓他看著悶油瓶，想必是做壹半放壹半。而且悶油瓶這種人，單獨和任何人相處都很困難，沒有我在其中溜須打屁，胖子那沒溜的性格肯定和他是大眼瞪小眼。悶油瓶見到裘德考的時候，他不知道在哪裏溜達，所以不知道。
　　想起這個我就想罵人，悶油瓶是我們手中的壹張大牌，怎麽他見過裘德考我們都不知道？也就是說，如果裘德考狠點，悶油瓶被他接走都有可能，那我們上吊都不缺的。胖子真是太不上心了！悶油瓶也真是，什麽都不說。
　　“他找妳幹嘛？”我問悶油瓶，“妳怎麽沒和我說啊？老大。”
　　他沒有回答，閃回了我身後。
　　回頭壹看，裘德考被人攙扶著從帳篷裏出來，向四周望了望，戴上了帽子，朝壹邊的樹陰走去。
　　“妳躲什麽？”我又問，“被他看到又怎麽樣？可能他早就知道妳在這裏了。”
　　悶油瓶搖頭，對我道：“我們不能讓他們搶先，必須搶他們的時間。”
　　“妳想幹嘛？”我問。
　　他指了指壹邊堆著的潛水器械，“我們去搶水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