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紅屁股的猴子

　　飛機是在傍晚時分降落在浦東國際機場的，七月中旬的西西裏氣候與上海相似。孫曉青來時就給犇犇和思念穿上了夏裝，可是未料到天公不作美。三人下了飛機之後，卻發現天空中飄著蒙蒙細雨。為了方便出行，孫曉青並未給兩個孩子帶衣服。
　　思念蜷縮在孫曉青懷裏，叫了壹聲：“媽媽，冷。”
　　犇犇則大大咧咧脫下衣服，遞給思念說：“給妳穿。”
　　孫曉青瞪了壹眼明顯感覺到冷的犇犇，犇犇只好悻悻的重新將衣服穿上。思念體質不好，孫曉青生思念的時候，正在害病，整個人體質弱，所以連帶著思念從小就體弱多病，不似犇犇壹樣，壯的像頭牛。思念冷，孫曉青就在機場給思念買了壹個外套，穿上外套之後。三個人才出了機場，看著眼前熟悉的景色，孫曉青長長舒了壹口氣。
　　時過境遷，離她上次回國僅隔半年而已。可是她卻感覺恍若隔世，孫曉青並未選擇出租。因為現在是晚高峰，上海的車很堵，坐出租就是找死。她帶著兩個孩子坐地鐵到市裏，壹路之上，犇犇似乎都有小心思，快到市中心的時候，犇犇問：“媽媽，我能見到思怡嗎？好久都沒有見到她。”
　　孫曉青沒有回答犇犇，他們在某個地鐵站下車之後，就轉乘出租趕往離地鐵站不遠的家裏。
　　所謂家，就是曾經孫曉青和我壹起建設起來的愛巢。
　　那個書房有壹整面黑板的兩居室，看到曾經熟悉的小區。犇犇欣喜若狂，丟下東西像瘋狗壹樣沖進樓裏，沖到五樓，急的跟個猴兒壹樣。卻發現自己沒有鑰匙，孫曉青不緊不慢走上來，她拿出自己的鑰匙，卻發現自己的鑰匙和現在的鎖不配。
　　心思細膩的她並未轉身離開，而是在壹旁的電閘那裏翻了壹下，尋到房門鑰匙。鑰匙是我放在那裏的，以前我和孫曉青在家時，我們總是會留壹個備用鑰匙藏在房門外電閘那裏，為的就是不時之需。我卻沒想到，有壹天孫曉青真的會用到這個鑰匙。
　　……
　　這是思念第壹次來這個家裏，在她的眼睛裏，這個家很不好。因為它的窗外不是大海，而是冰冷的水泥。她還是喜歡那種睡覺時可以聽到海浪的聲音，在自己的家裏轉了壹圈，犇犇也有些失望。這裏不如以前好了，因為空氣中有壹股味道，很不好聞。
　　犇犇不知道這是長時間沒有人生活，空氣中留下的黴味。
　　在家裏轉了兩圈，犇犇就像只兔子壹樣，蹦蹦跳跳下樓去找小思怡。孫曉青放下行李，讓女兒在屋子裏面來回看。她坐在沙發上，看著夜色中的上海，腦海中不由想起以前在這裏生活的場景。
　　早上，她比我早起壹個小時。洗漱過後開始準備早餐，壹般是自己做飯，往往都是熬牛肉羹與雞蛋餅。偶爾也會買壹些早餐，買的時候包子居多，自己熬壹些八寶粥。等我起床時，桌子上總是放著熱騰騰的早餐，她看著我將早餐吃光，總是會幸福的再問壹句：“夠嗎？不夠還有。”
　　白天她總是在忙碌和辛苦中渡過，家庭主婦並不等於不需要做事。三個人的小家，忙碌起來是沒有壹點空閑時間的，只有午後能讓她小憩壹兩個小時。每隔五天，就需要將家裏裏裏外外整理壹遍，每天傍晚都要去壹次菜市場。如果說每天最讓她高興的時候，就是晚上我準時回來吃飯，而不是吃桌子上的涼飯菜。入夜時，她心中帶著安慰躺在床上，期待著我的來臨，偶爾性情所致時，我們還會在浴缸裏渡過壹個甜蜜的夜晚，她最喜歡抱著我的脖子，坐在我的身上，輕輕在我耳旁發出難耐的聲音。
　　那個時候，我總是會用力抱著她，試圖將自己的整個身體都融入到她的身體中。
　　記憶重新回到眼前，孫曉青長長嘆了壹口氣，眼前的家中，依舊是空無壹人。犇犇耷拉著腦袋回來了，他看著孫曉青說：“小思怡家裏沒人，我聽隔壁的小黃毛說小思怡走了，不在這裏生活了。”
　　孫曉青有些無奈的笑了笑，摸著犇犇的腦袋說：“妳們有緣會再遇到的。”
　　犇犇很無奈地躺在沙發上。
　　傍晚！孫曉青做好飯，從外面回來的我從後面抱著她，腦袋貪婪的湊到她的腦後，允吸著她身體上的芳香。她的體香很芬芳，我總說：“媳婦，妳是不是楊貴妃在世呀，怎麽這麽香，老公我都忍不住想要吃了妳。”
　　這時，孫曉青總是會臉紅的掙紮壹下。隨後就被我翻過來，我在她的唇上吻壹下。壹旁坐在沙發上的犇犇壹臉傻笑的看著我們，孫曉青給了我壹記粉拳，對我說：“別鬧，兒子看著呢。”
　　“媽媽，我餓。”眼前的犇犇再度將沈睡在回憶中的孫曉青喚醒，孫曉青轉眼看著犇犇，又看了看玩累的小思怡，這才發現時間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晚上九點鐘。她將行李放下，帶著壹雙兒女下樓，在附近的小飯店裏要了許多菜，破天荒的要了壹瓶二鍋頭，兒女吃菜吃飯，她給自己倒了壹杯酒，吃了壹口麻婆豆腐，喝上壹口辣酒。
　　壹杯酒下肚，胃裏火辣辣的。
　　正在吃飯的犇犇仰起臉看著媽媽，這壹次他沒有說話，而是任由媽媽將壹瓶二鍋頭喝完。孫曉青喝完壹瓶之後，犇犇問她：“妳還要嗎？”
　　孫曉青點了點頭，又要了壹瓶。
　　孫曉青酒力不差，但此時兩瓶酒下肚，她也是雙頰緋紅。
　　小飯店老板睜大了眼睛看著孫曉青和她的壹雙兒女，他認識孫曉青，也認識犇犇。但是自從孫曉青走後，我也就沒有回來過。小老板壹直認為我們壹家三口消失了，現在再度看到孫曉青，多少有些驚訝。特別是犇犇旁邊的小思念，更讓老板嘆為觀止。
　　以他很貧瘠的想象力，很難想象出到底是什麽樣的遭遇，能讓壹個原本幸福的女人淪落到借酒澆愁的地步？男人借酒澆愁有情可原，可是女人呢？女人借酒澆愁，是不是她的男人，是個混蛋？
　　小老板很想沖上去告訴孫曉青，別喝了。
　　可是最終他還是沒有沖上去，因為孫曉青掏出錢結賬了。孫曉青給了壹百塊錢，小老板收錢七十六塊五毛。錢找回去之後，孫曉青將壹毛壹分的零錢全部都收在兜裏，帶著犇犇和小思念離開，剩飯剩菜都被他們裝起來帶走。小思念走不動路，醉酒的孫曉青就將她抱起來，犇犇帶著媽媽上樓，到樓上之後。犇犇開門，孫曉青進去之後將小思念放下。
　　她躺在沙發上，閉上眼睛，感覺眼前天昏地暗。
　　那壹次，我在外面宿醉。淩晨三點才回到家中，在外面吐了好幾次，胃裏十分難受。桌子上的飯菜我都沒有吃，我躺在沙發上，朦朧之中感覺到有人在照顧我。我就隨手將她抱在懷裏，孫曉青就那樣被我抱了三個小時。孫曉青想著這些，臉上浮現出壹絲笑意。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被嚇到的犇犇和思念給媽媽拿來壹張毯子。思念給孫曉青倒了壹杯水，奶聲奶氣的對孫曉青說：“媽媽，喝水。”
　　孫曉青睜開眼睛，看著自己的壹雙兒女，再也不能制止的哭出來。她將犇犇和思念抱在懷裏，淚水彌漫了她的雙眼，淚珠落在臉頰上，她哭得傷心極了。犇犇不鬧，思念不說。他們兩個就這樣被她抱著，孫曉青哭了有半個小時。整個人累了，也就躺在沙發上，漸漸睡著。
　　孫曉青醒過來時，犇犇正歪在椅子上瞌睡。毯子在她身上，窗外已經是黎明了。孫曉青知道犇犇壹定是守了她壹晚上，她有些自責，將犇犇叫到床上，讓她和小思念壹起睡。她自己則來到洗手間，坐在坐便器上，感覺著小便從身體裏流出來的冷意，她渾身壹個激靈。
　　小便過後，她來到洗臉池前，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她怔了許久許久，只見鏡子中的這個女人，臉色蒼老，頭發亂糟糟的，雙眼有些無神。壹點都沒有當年的花容月貌，她自嘲壹笑。這麽多年與病魔為敵的掙紮，是壹切不漂亮的源泉。她洗了個臉，找出帶來的化妝品，將自己化的漂漂亮亮。
　　再看鏡子時，除了眼角有些黯淡之外，其他地方無壹例外和當年壹模壹樣，依舊是西西裏最漂亮的女人之首。醒來的犇犇和小思念看到漂亮的孫曉青，都十分高興。孫曉青默不作聲的帶著犇犇和小思念下樓，坐上壹輛出租車，趕往上海最熱鬧的福地花園路。
　　時過境遷，這麽多年過去，她從未落下過我的消息。
　　而我卻從未知道她的蹤影。
　　出租車經過上海的繁華路段時，小思念睜大了眼睛看著這個大城市。她有些不安的問孫曉青：“媽媽，我們要去做什麽？”
　　孫曉青臉貼在小思念的臉上，親昵地說：“我們要去見壹個人。”
　　犇犇在壹旁冷不丁冒出壹句：“我們是要去動物園，去看紅屁股的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