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人生若只如初見(十壹)
擇天記 by 貓膩
2018-9-17 15:46
徐有容說道:“妳的臉白的像雪壹樣,我如何能不介意?”
陳長生轉身看著她說道:“妳也好不到哪裏去,臉白的像草上的霜壹樣。”
徐有容微怔,看著水面裏的倒影,才發現自己的臉果然蒼白的很詭異,下意識裏用雙手捂住了雙頰。
這是少女下意識裏的動作,在陳長生的眼中,卻非常可愛。
“謝謝。”她醒過神來,扶著他的肩頭,靠在了他的背上。
“不好意思。”他伸手挽住她的膝彎,把她的身體往上挪了挪。
就這樣,他們離開了這片青草堆,踏破泛著血沫的草海,去往清澈的別處。
草海裏的水並不深,淺處將將沒膝,深的地方也不過剛剛及腰,只是水底的淤泥太軟,陳長生背著壹人,左手還要舉著傘,走起來便有些困難。好在朝陽升起了有壹段時間,草海裏的溫度逐漸上升,非常舒服,放眼望去都是嫩嫩的綠,走在春光與春水裏,再艱難也算是有些安慰。如果沒有那些聲音,或者他們會更有踏青的感覺。
後方草原裏隱隱有破空嘯聲傳來,那嘯聲來自南客的雙翼,無論是陳長生還是徐有容,在對日不落草原有所了解之後,都不擔心那些魔族強者能很快追上來,相反草海四周那些細碎的聲音更讓他們警惕,那些聲音屬於這片草海的土著——昨日徐有容殺死了很多妖獸,但為此付出了很多代價,同時她清楚這片草原裏肯定生活著更加強大的妖獸,甚至有可能通幽境修行者根本無法抵抗的存在。
陳長生撐著黃紙傘,感知著那道劍意的位置,繼續向草原裏前行。此時的太陽已經快要移到中天,但陽光並不熾烈,像春日壹般溫煦舒服,徐有容不明白他為什麽壹直撐著這把破舊的傘,擔心自己被曬?還是說這少年修行的玄霜寒氣與陽光相沖突?
如果事涉雪山宗的獨門修行功法,自然不便多言,但有件事情她必須問清楚:“我們究竟要去哪裏?”
陳長生說道:“去劍池。”
那道劍意所在的位置,在他想來,極有可能就是傳說中的劍池。
如果周園裏真的有劍池,卻壹直沒有被人找到,那麽很明顯,劍池最有可能便在這片沒有人能走出來的草原裏。
徐有容也想明白了這壹點,卻想不明白他為什麽能夠確定劍池的位置。
陳長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不是說他不想讓黃紙傘的秘密被她知道,而是劍池終究不是普通的寶藏,經過這兩天壹夜的逃亡,他可以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給這名少女,給予她足夠的信任,可正是因為如此,何必再加上這些籌碼來考驗人性?人性是不能考驗的,每考驗壹次,便有可能向出題者相反的方向走壹步,同樣,信任也不是拿來用的,每用壹次都是對信任的壹次磋磨。
隨著行走,草海裏的水漸漸變少,實地漸漸增多,這才有了些草原的感覺。
走在密集的草叢間,感受到鞋底傳來的踏實的感覺,陳長生覺得踏實了很多。然而,草原裏那些窸窸窣窣的聲音也越來越多,很明顯,隱藏在四周的妖獸,要比在濕地裏面更多,也有可能更加兇惡。
徐有容取出桐弓,靜靜觀察著四周,隨時準備出手,然而不知道為什麽,陳長生背著她走出了數十裏地,那些妖獸始終沒有發起攻擊,甚至沒有靠近他們,甚至有三次,她清楚地感覺到,在遠處觀察著己方二人的妖獸散發出來極恐怖的氣息,即便是她全盛時期,也不是那些妖獸的對手。為什麽這些強大的妖獸沒有過來獵殺自己?如果是以前,她或者會以為是自己體內的天鳳真血散發出來的氣息,直接鎮壓了那些妖獸的貪欲,但現在她體內的血都已經快要流盡,那些妖獸又是在忌憚什麽?
二人繼續前行,草原的地面越來越幹,野草的高度則在降低,而且逐漸變得稀疏起來。
最終,他們走到了壹片剛剛沒過腳背的草地裏,那些草色澤灰白,卻沒有枯死,仿佛就像是老人的頭發。在綠色的草原裏,這些灰白色的短草極為醒目,而且從他們的腳下通往極遙遠的草原深處,形成壹條明顯的道路。
不知道這條白草鋪成的道路通往何處,隱藏著怎樣的危險。
徐有容說道:“如果……那個人真的死了的話,這條路有可能通往他的墓地。”
陳長生明白她為何會這般猜想。
在道源賦的往生經裏,有這樣壹句話:白草為路,直上星海。
如果周獨夫真的死了,真的葬在這個世界裏,那麽他的墓地最有可能便是在這片草原的深處,這條白草路,代表的便是通往死亡的通道。還有壹個強有力的例證,來自於黃紙傘柄傳來的微微顫抖,那道劍意,就在這條白草路的遠方,如果那道劍意標明的是劍池的位置,那就非常符合邏輯——沈睡在劍池裏的千萬把劍,那是周獨夫的戰利品,當然也是對他來說最好的祭品。
“周園裏沒有星海,劍池便是星海。”他同意徐有容的看法,說道:“看來要走到這條白草路的盡頭,才能知道是死亡還是別的。”
徐有容沒想到他這麽快便想到了自己的判斷依據來自道源賦,有些欣賞地看了他壹眼。
無論是通往星海還是死亡,都極遙遠,這條白草路自然很漫長,陳長生背著她走了很長時間,卻仿佛還只在起始處。
日不落草原裏的太陽升起然後落下,並不消失,圍繞著草原轉圈,然後再次升起落下。
他們行走行走再行走,渴的時候就飲些道旁水窪裏的清水,餓的時候陳長生弄些獸肉來吃,困意難擋的時候,他就睡會兒,她靜靜坐在壹旁,待她疲憊了,他便會醒來,如此重復交替,陳長生的傷勢稍有好轉,她卻壹直非常虛弱。
某天又到了夜晚降臨的時刻,不是真的夜,只是光線變得有些晦暗,天空裏忽然下起雨來。
陳長生背著她在夜雨裏奔走,不知什麽時候,黃紙傘被她握在了手裏,遮著風雨。
今夜的雨來勢太猛,只憑壹把傘無法遮蔽,只是這荒草漫煙的世界,到哪裏去找蔽雨的地方。
就在這時,他們撞破雨簾,看見了壹座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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