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壹章
1894。平壤。旅順 by 寒禪
2018-5-28 06:01
第十壹章 狂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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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君千古英雄士,遇得盤根錯節來。
馮翔功成登麟閣,班超名遂入雲臺。
艱難經歷皆如此,辛苦遭逢豈啻哉?
請見前園梅壹朵,堅冰淩得復能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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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蘭登時高聲尖叫。嶽冬也無暇思索,趁著馬匹在身旁掠過時壹手拉住心蘭的腿,然而那人把心蘭抱得太緊,壹下子嶽冬就被拖在地上走。
三匹馬沖進了清真寺後的樹林。嶽冬死死抓緊心蘭的腿,然而被馬拖著,雙腿被磨得皮破血流,未幾還是脫了手。
心蘭不停地掙紮大喊,見掙紮不了便咬擄她的人的手。那人叫痛脫手,心蘭也跟著掉下馬。三人見狀忙拉住韁繩回頭。
嶽冬心蘭均躺在草叢上,兩人相距約莫三十來步。嶽冬馬上爬起往心蘭跑去,然而其中壹騎先到,騎上之人順勢下馬,拔出配刀步向嶽冬。
身後兩人也相繼下馬,抓住心蘭,並拿出繩子。
“嶽冬!”心蘭掙紮著大喊。
嶽冬正想往前沖,然而那人提起配刀,嶽冬有所猶豫,但見心蘭正被二人綁起,左嶽冬還是咬實牙關的再沖,然而那人眼捷手快,壹刀便砍中嶽冬的臂膀!
嶽冬“呀”的壹聲倒在地上,那人順勢上前持劍逼迫嶽冬,嶽冬不得不在地上往後退,最後被逼至壹棵樹下。
刀鋒就在頸前。
血和汗不斷流著。嶽冬仰著頭,呼哧呼哧的喘個不停,眼睛則往上看著眼前那人。只見其頭載鬥笠,還有黑紗布圍著,低著頭蒙著面,壓跟就看不見其模樣。唯壹能隱約看見的,就是那雙盯著自己的眼睛。
刀鋒又往前移半寸,嶽冬的頭又再仰高上壹點,呼吸也再急促壹點。
“妳……妳是誰?”嶽冬下巴在抖,聲音也在抖:“……妳想幹什麽?!”
“嶽冬!”心蘭雙手雙腳已經被綁,力竭聲嘶地喊著。兩人正把她放到馬背上。
這時遠處黑子和三兒正策馬往這兒趕來。
那人沒答話,提起右手往後擺了擺,示意身後兩人準備離去。
嶽冬欲再動身,然而那人左手手肘稍稍提起,刀鋒在其頸前輕輕的碰了下,但已頃刻見血。
“嶽冬!”心蘭的聲音已經沙啞。
嶽冬沒有辦法,仰著頭絕望地看著遠處的心蘭,急得要哭似的:“我求妳……我求妳別傷害她!……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妳!……”
那人冷笑壹聲,還是沒有答話,半晌放下佩刀,壹步壹步的退往身後的坐騎。
站起身的嶽冬也不再敢上前,只能全身繃緊,撕心裂肺地看著那人壹步壹步的退後,看著他上馬,看著三人把自己的愛人擄走!
絕望的還有心蘭。壹切她都看在眼裏,痛在心裏,而這時的她也沒有再大喊,只是嘴唇還在輕輕地念叨著:“嶽冬……”
未幾三人策馬揚鞭,心蘭再次大喊:“嶽冬!”但與其說是呼喊,不如說是────怪責。
“蘭兒!”嶽冬見狀狂追在三騎之後,然而心蘭的聲音卻越來越小……**************************************“啪!”
狠狠的巴掌聲。
左府二堂。
嶽冬弓著背的坐在旁邊壹椅子上,靠著扶手,低著頭不停地啜泣。
時已入夜,暗淡的二堂只點著數根殘燭。閃爍不定的蠟光映在嶽冬的臉上,可見其兩頰紅腫,淚流披臉,嘴邊淌血。
嶽冬跟前有兩個身影。
“妳打他也沒用,他也找了好幾個時辰了!”楊建勝對身旁的左寶貴說。
這時的左寶貴呼吸沈重,低著頭狠狠地盯著嶽冬,下顎和手哆嗦哆嗦的直抖。
此時壹哨官上前稟報:“案子山、椅子山、孔家屯都搜索過了,沒有發現……”
楊建勝往左寶貴看去,只見其低頭閉目,下顎和手抖得更是厲害,像是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妳們繼續找!椅子山找不到就去白玉山!白玉山找不到就去老鐵山!翻轉整個旅順也得找!找不到甭來見我!”楊建勝對那哨官怒道。
那哨官連忙“喳”的壹聲跑去。
“他們壹心擄走心蘭,必有所求,他們應該會主動找我們的。”楊建勝試圖安慰左寶貴。
但左寶貴卻是老淚潸潸:“我已經沒了兒子了……我不能連女兒也沒有呀……”
楊建勝看見很是心疼,試圖說說別的:“真的不會是趙西來幹的?”
“讓我靜壹下……”左寶貴很不耐煩的閉目,虛汗不停地從額頭流下。
“妳殺了我吧……”嶽冬的眼淚鼻涕還是不停地流。
看著嶽冬這樣子,左寶貴也不忍心再打他,但壹想到自己心蘭的女兒仍不知所蹤便不能自已。打又打不得,怒氣無處發泄之下,左寶貴只覺眼前壹黑,頭和胸口劇痛,站立不住,歪歪斜斜的往後退了幾步,楊建勝見狀忙上前將其扶到身後的椅子上。
嶽冬此時也征壹征,擡起頭看著左寶貴,只見其不停地咳嗽喘氣,楊建勝則用手給他掃背。嶽冬想上前看看左寶貴又不敢,見左寶貴仰著頭細著眼睛看著自己,又連忙低下了頭繼續抽泣。
好不容易過了個時辰。
壹哨官跑了稟報:“找到小姐了!在碾盤溝附近!”
左寶貴和嶽冬立刻申直了腰,像是不敢相信,不知自己是否身在夢境。
再過壹個時辰,勇兵護送心蘭回來。左寶貴等人站在大門的臺階上仰頭眺望,當看見戴著蓋頭的心蘭自己走著才放下了心頭大石,但見壹行人中還有兩勇兵用擔架擡著壹人。
“爹!”心蘭跑上前投入父親的懷抱。
“沒受傷吧?”左寶貴把女兒上下打量壹番,見其衣衫破爛,身有血跡。
心蘭搖了搖頭,又指著身後正被人擡過來的人說:“快救他!是他救了我!”
眾人在大門燈籠的微光下,只見那人二十出頭,書生打扮,滿身血痕,面色慘白,右手拳頭用心蘭撕下來的衣服包得厚厚的,但已滲滿了鮮血。那人模模糊糊,瞇著眼的看了看眾人,接著又把眼睛閉上。
“爹!快救他!”心蘭憂心如焚。
左寶貴立刻命人把那人擡進廂房,又向身邊壹親兵說:“快請司大夫來!”
嶽冬正想上前向心蘭說些什麽,但心蘭像是沒有看見他似的,只緊隨父親身後,壹幅精神只放在那個救了自己的書生身上。
嶽冬無奈,只好跟著大夥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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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府壹廂房。
那受傷的書生躺在床上。
司督閣正坐在床邊察看其傷勢,左寶貴、楊建勝、嶽冬等則在其身後。
司督閣見那人身上的傷痕沒有大礙,便慢慢拆開那包著右手布帶。當完全拆開時,眾人無不顎然────整個手掌鮮血淋漓,除了手腕、手臂處有數個深深的小洞外,尾指及手掌壹部分更是糜爛,骨和肉混在壹起。
“妳們還是先出去吧!”司督閣的臉稍稍往後說。
眾人退出了房間,回到二堂只見心蘭壹抖壹抖的,頭發散亂且壹臉汙垢,眼簾半垂的看著地上,楊大媽則在旁安慰著。
“究竟發生什麽事?”左寶貴上前坐在心蘭身邊,輕撫其額頭。
“是……是他救了我!”心蘭抽著鼻子說,兩只模糊的眼睛像是被嚇得合不上了。
“為何他的手會成這樣子?”
“咱們被幾頭狼圍著……壹頭狼撲向我……是他……是他給我擋著!”
“他救我的時候還被抓我的人用鞭抽打,是他給我護著……他流了很多血……”話畢潸然淚下。
“別哭了……”左寶貴從楊大媽處接過手帕,輕輕地替心蘭擦眼淚。
“他會沒事吧?”心蘭把頭靠在父親身上。
左寶貴拍了拍女兒的肩膀道:“當然沒事!司大夫在這兒!他肯定沒事!”
嶽冬想上前看看心蘭,楊建勝卻攔著,輕聲道:“這時候妳別亂來!”
過了半晌,心蘭冷靜下來,慢慢在父親的肩膀上睡著了。
楊建勝上前道:“該收兵了吧?”
左寶貴眼珠往下沈思片刻,臉色壹變,輕聲道:“不!集中勇兵包圍王家甸子,密察趙西來的去向,有何異動火速通報!”
“是!”楊建勝應了壹聲正想退下。
“還有!”
“是!”
“加強旅順口的戒備,主要路口設卡,將壹切可疑人物拿下!”
“是!”楊建勝退出二堂。
二堂裏只余下左寶貴和嶽冬,還有睡著的心蘭。
左寶貴撇了嶽冬壹眼,冷冷道:“妳也退下吧!”
聽見左寶貴這麽說,嶽冬也知道今晚是看不了心蘭的了,唯有依依不舍地看著熟睡的心蘭,拖著頹唐的腳步離開二堂。
左寶貴見所有人都離去,便命楊大媽來照顧心蘭,自己則急步走去書房,又命人叫在左府看馬的石玉林來。
石玉林來到書房,只見左寶貴在閃爍不定的燭光下皺著眉頭地寫信,疾筆如飛。
石玉林不敢打擾左寶貴,壹直站在旁邊候著。半晌左寶貴擱筆,把信折好放進信封,聲音沙啞地說著:“我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但本軍門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接著把信封好遞給石玉林,目光還是停留在桌子上:“告訴他……若三天內還不離開旅順……本軍門定必痛剿!”
“但裕帥已經……”
“去吧!”左寶貴打斷石玉林的話。
石玉林不敢再說,應了壹聲,然後低著頭雙手接過信後急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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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書生的眼簾緩緩張開。
天亮了。窗外是個明媚的麗日,耀眼的陽光直射入室內。
四處張望,見心蘭趴在圓桌上睡著了,便凝神地註視她,看了良久才緩緩起床,誰知右手壹碰到床便劇痛,“呀”的壹聲喊了出來,跌回床去,而心蘭也被驚醒。
“恩公!”心蘭立刻趕到床邊。
“呀……”那書壹臉痛苦的用左手捂著包得厚厚的右手。
“恩公妳見如何?要不我幫妳叫大夫!”心蘭十分緊張,坐在床邊扶著書生,又為那書生擦汗。
那書生看見有壹如此貌美的女子為自己擦汗,漸漸地忘了痛楚,呼吸也慢慢平和下來,但卻直楞楞的看著心蘭,直到心蘭再喊“恩公”,才回過神來道:“姑娘妳不必叫我‘恩公’,‘恩公’兩字……愧不敢當!”
心蘭卻壹臉凝重:“公子舍命相救,我不叫公子作‘恩公’,天理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