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尋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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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月17日。雪。午後2時抵劉家溝。氣溫僅零下幾度，龍河也快結冰了，沒多久，雪下了。見前方有縷縷炊煙，後悉為左寶貴開的粥場。昔左寶貴駐奉天，每年十二月至明年二月在全城數處施粥與貧苦大眾，如今在旅順亦復如是。壹般人皆謂其活菩薩，然人們早已忘記其早年彈壓農民起義時之殘暴。伊贖罪乎？抑或真心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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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前心蘭還是十三歲的時候，左寶貴就知道養子嶽冬和女兒早已互生情愫，壹直很疼愛嶽冬的他其實也有想過撮合兩人，就是覺得兩人年紀還小還未合適。誰知道有天兩小毛孩竟然突然十指緊扣，跪在自己面前說要成親。被嚇著的左寶貴雖然沒有答應，但望子成龍的他還是借此鼓勵嶽冬，說要是日後他能在戰場上有點成績，自己就會把心蘭許配給他。
　　的確，堂堂高州鎮總兵，獲禦賜頭品頂戴和黃馬褂，統領數千奉軍的左寶貴，對於自己將來的女婿有點要求絕不為過。雖然自己從沒有期望嶽冬有自己的能耐，但天性善良，連殺雞也不敢的嶽冬卻是不斷地讓自己失望。隨著女兒的年紀越來越大，左寶貴也越來越為難，畢竟自己早已許諾，而倆人也早已意屬對方……“不過……”這時左寶貴放下了碗，裝著若無其事，聲音放輕道：“我想也快了吧……”話畢還鬼祟的瞥了女兒壹眼。
　　心蘭整個人也凝住了，夾起來的羊肉也停在空中，圓乎乎的眼珠子仿佛也轉不動，費勁地把脖子壹扭，才能把驚異的目光投向父親。
　　“只可惜那小子到如今還見不著影兒……我好人難做呀！”左寶貴說完端起了碗，把剩下的肉粥喝個底朝天，順便把心蘭的目光擋著。
　　父親最後壹句話心蘭已經聽不清楚。此刻的她只感受到自己心房強烈的跳動，身體每壹寸的肌膚也仿佛被苦盡甘來的喜悅所刺激而起粟。因為她知道，父親已經答應了，答應了她這些年來苦苦央求的事情，答應了她的──終身幸福。
　　“砰砰砰……”突然從大門方向傳來微弱的叩門聲。
　　兩人同時想到──是嶽冬？！
　　沒想到說到曹操曹操就到，左寶貴差點把口裏那口肉粥也噴了出來，勉強吞下後馬上咳嗽連連。
　　心蘭則還未來得及反應，只覺身在夢中。
　　這時又仿佛聽見遠方有人喊：“兔崽子回來了……”
　　喊聲似乎是在回答兩人的疑問。
　　“來嘍！來嘍！”下人們紛紛興高采烈地奔去開門。
　　心蘭聽見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嶽冬回來，整個人壹下子怔住了。
　　左寶貴見狀便說：“去吧！”
　　心蘭本來也想跟上，但壹想到嶽冬令自己擔心了幾個月就壹肚子氣，現在還要自己出去“迎接”他，這叫自己的臉兒往哪兒擱呢？想到這裏，柳眉倒豎的心蘭站起了身，低著頭壹聲不發的急步往後院走去。
　　下人們壹開門只見嶽冬帶著大圓墨晶眼鏡，加上門前燈火不足，壹時間也沒把他認出來。
　　嶽冬則看不清眼前是誰，低頭露出眼睛，見是自家的下人，笑道：“大夥好啊！”下人們看見真的是嶽冬，登時起哄：“好嘍！”“回來了！”“等妳哪！”
　　這時其中兩個少年穿著不整不齊的親軍號衣從人堆裏鉆了出來，大喊了壹聲“嶽大哥！”嶽冬則咧著嘴對著他們喊：“黑子！三兒！”
　　兩人迎上去手搭嶽冬肩膀，又把他上下大量壹番。三兒幫嶽冬拿著背包道：“還好吧？大夥都很擔心妳呀！”黑子則把嶽冬的墨鏡摘下，拿著墨鏡左看右瞧的：“三個月了！咱們還以為妳回不來呢！”
　　嶽冬拍了壹下黑子的頭，白眼道：“妳小子才回不來呢！”然後奪過墨鏡邁步入門。
　　壹些新兵也從兵房中跑了出來。壹大夥人嘻嘻哈哈的圍著嶽冬說個不停，穿過親軍教場往大門走去。還未到大堂，嶽冬已看見左寶貴在裏邊正遠看著自己，便大聲喊：“左叔叔！”然後跑過去跪在左寶貴跟前磕頭。
　　左寶貴扶起嶽冬，雙手搭在嶽冬肩膀上，把他好好打量壹番，除了衣服破了些和臉上多了條不太深的疤痕外，基本上都是完好無缺，又見嶽冬咧著嘴看著自己，才放心地坐下。
　　嶽冬還未吃晚飯，楊大媽便馬上熱了剛才剩下的飯菜。嶽冬邊吃著，邊興高采烈地說自己如何碰上劫匪大難不死，又講如何白吃那些蒙他找到他父親的人的酒菜。
　　左寶貴都壹壹聽了，到嶽冬再想不到要說什麽的時候，才問：“有線索嗎？”
　　“哪有呢……”嶽冬淺笑壹下，放下啃了半口的炸回頭，然後笑容漸漸消散：“我想……我以後也不找父親了……”
　　“為什麽？”左寶貴很是愕然。
　　嶽冬呼了口氣，看著地上道：“我知道，這些年來為了這事，我已經給左叔叔您添了很多麻煩了。就像今次，本來說壹個月的時候，已經有人說三道四了，如今我走了三個月，他們肯定又不知會說什麽話了……”
　　“沒事的，妳甭管他們，妳去不去他們也會說三道四的！”
　　嶽冬搖了搖頭：“去了又怎麽了……都十多年了……或許……他早就在天國了……何況呀……我也不可能找他壹輩子。”
　　左寶貴則淡淡壹笑：“看著吧！說不定某天妳爹自己找上門來！”
　　嶽冬也勉強地笑了笑，嘆氣又道：“算了！我想好了！找了他十多年，也算對得起我娘了……以後呀！我就好好的在這兒……和蘭兒……好好的侍候您！”接著眼睛骨碌的啃了壹口炸回頭。
　　左寶貴馬上笑道：“妳不用我侍候我已經要謝妳嘍！”
　　兩人哈哈大笑。
　　這時傳來打更聲。左寶貴忙道：“對！時候不早了，妳趕緊洗個大凈，然後聽聽馬樂明天的部署！早點休息，明天還得起早！”
　　嶽冬應了壹聲，立刻咬著個炸回頭動身，走了幾步才猛然想起壹個人，忙道：“我得先找蘭兒呀！”
　　“快去快去！”左寶貴做手勢示意。
　　但嶽冬走不了幾步就被左寶貴叫住。嶽冬回過頭來，聽得左寶貴說：“還記得妳明天是妳第壹次當棚頭吧？”
　　“當然記得！”
　　“記住，用心壹點！也小心壹點！”
　　“知道左叔叔！”嶽冬響亮地應了聲。正欲再動身，又被左寶貴喝住，又再回頭。
　　只見左寶貴欲言又止，過了半晌方道：“如果……明天妳有點表現，我或許……就拔妳為外委……”
　　嶽冬聽見也如心蘭壹樣，睜著圓乎乎的雙眼，手腳也似乎僵硬了，凝視著左寶貴良久也說不出話來，直至左寶貴示意讓自己離去，才回過魂來向左寶貴跪下磕頭，差點喜極而泣的高聲喊：“謝左叔叔！謝左叔叔！”見左寶貴微笑頷首，便立刻飛奔進了二堂找心蘭去了。
　　看著嶽冬鮮蹦活跳的背影，左寶貴籲了壹口長長的氣。畢竟，他終於放下了壓在他心頭多年的大石。
　　心蘭離席後步入宅門，聽見從教場傳來歡笑聲，還是忍不住停下腳步，繞到官廳，在微弱的月色下，從門縫中窺看嶽冬。見他和眾人有說有笑的，完全看不出有半點牽掛自己，便氣沖沖的回到自己的房間。在房間待了壹會，看見墻上滿是嶽冬這些年來送自己的布袋木偶，又忍不住走了出來，坐在後園的秋千上。
　　明月灑下億萬屢銀絲，微風吹得四周的竹樹沙沙作響。
　　心蘭在秋千上輕輕地晃著，看著皎潔的月亮，不禁回想起這三個月來自己如何替嶽冬膽驚受怕，自己如何每天坐在這兒盼著他的音信。想著想著，想到眼下嶽冬只顧著和別人談笑風生，便不免顧影自憐，淚水便悄悄地落下。
　　這時身後傳來了微弱的腳步聲，心蘭忙把眼淚擦幹。聽見腳步聲就身後，心蘭轉過身，只見眼前是壹個小孩造型的布袋，布袋套在壹個人手上。心蘭擡頭壹看，正是嶽冬。
　　“蘭兒……”嶽冬剛才的興奮還未平靜下來，壹臉樂顛顛的。
　　然而心蘭卻壹臉冷峻，站起身便走，嶽冬本能地抓住心蘭的手，心蘭則使勁甩開，退後了幾步。
　　沒有說話，也沒有離開。
　　嶽冬知道心蘭是抱怨自己太遲回來，但沒想到她會是這樣壹個的反應，壹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吱支吾吾地說：“……我也沒辦法……我也不想被劫的呀……”
　　“妳心裏還有我嗎？”心蘭淒楚地說著，眼簾半垂的看著地上的落葉，淚水也把落葉變得朦朧。
　　雖然兩人早已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但嶽冬從來沒有聽過心蘭把對自己的感情流露得如此直白，壹下子也愕然了，呆了片刻才道：“有！當然有！”但立刻又說：“不！”
　　心蘭忙瞪著嶽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