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1章 釋然和放下
長寧帝軍 by 知白
2023-3-23 12:03
長安城,迎新樓。
三樓原本屬於葉流雲的那個房間已經很久都沒有人住過,但是每天依然都有人在打掃,就連這屋子裏邊的陳設都沒有任何改變,壹切還都是葉流雲在的時候那般模樣。
沈冷斜靠在椅子上,看著面前桌子上的酒菜,實在是有些喝不動了,這哪裏是酒過三巡,分明是酒過三十幾巡了……
他和孟長安兩個人,已經每人幹掉了至少六斤烈酒,雖然純糧釀造的白酒不會那麽傷身,可是這個喝法,別說是人,給壹頭牛灌六斤白酒也會倒下,產的奶都帶度數。
然而這兩個人都沒有倒,只是看起來目光都帶著些許呆滯。
“喝不動了。”
沈冷看向孟長安:“不喝了行不?”
“不行。”
孟長安拎起來壹個酒壇,發現已經空了,於是朝著門外喊了壹聲:“白殺,讓人再送來兩壇酒。”
沈冷道:“我現在懷疑妳想把我灌多了,然後對我圖謀不軌。”
孟長安壹擺手道:“放屁!老子喜歡的是女人,漂亮女人,各國的。”
沈冷:“滾……”
孟長安道:“我就要離開長安城了,東疆刀兵已經調到了北疆,我明天就要直接去北疆備戰,所以妳我再相見至少是兩三年之後,陪我喝醉壹場怎麽了?妳可還記得,上次妳我酩酊大醉是什麽時候?”
沈冷回答道:“我大婚那天。”
孟長安嗯了壹聲:“那妳可知道,為什麽那天我會喝那麽多酒?然後拉著妳說了那麽多話?”
沈冷想了想,雖然腦子裏有些發木,可是他還沒有喝傻呢,他回憶了壹下後說道:“我知道,是因為茶兒,是因為沈先生。”
“嗯……”
孟長安道:“雖然我知道我爹該死,可是知道歸知道,殺父之仇是殺父之仇,我那些年沒有報仇,但也不會對沈先生和茶兒有什麽好感,我總覺得他們倆之所以到魚鱗鎮去找妳,就沒安好心。”
“後來逐漸接受,是因為我看得出來,不管是沈先生還是茶兒,都是真心待妳,是真心,我也就不多說什麽,也不多幹預,妳和沈先生和茶兒之間的關系是妳的事,而我和他們之間的仇恨是我的事,不能混為壹談,如果混為壹談了,那我就是個混蛋。”
“妳大婚的那天,我和妳在迎新樓後邊小院門口,坐在臺階上喝了好多好多酒,壹壺接壹壺的喝,到最後已經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可是我並不是借酒消愁,而是因為……放下。”
沈冷嗯了壹聲:“我知道。”
孟長安裂開嘴笑了笑:“傻小子,這個世界上能讓我放下殺父之仇的人可不是沈先生和茶兒,而是妳啊……哪怕不是他們兩個而是別人,因為妳我也會放下。”
沈冷咳嗽了兩聲後說道:“我喜歡的也是女人,漂亮女人,不過只喜歡那壹個。”
孟長安:“滾……”
沈冷哈哈大笑。
孟長安問:“那妳知道,為什麽我今天也要和妳喝壹個酩酊大醉嗎?就像是妳大婚那天壹樣,喝個人事不省,喝壹個昏天暗地。”
沈冷沈默了好壹會兒,回頭看了看白殺拎著兩壺酒進來,所以到嘴邊的話就又忍了回去,沒說出口。
白殺看了看他們兩個的樣子,頭壹回見到人臉真的能跟猴子屁股似的那麽紅,紅出於猴子屁股而又勝於猴子屁股,他忍不住嘆了口氣:“最後兩壺,不能再喝了。”
沈冷道:“妳說的對。”
孟長安道:“小氣,兩壺怎麽夠喝,又不是不記沈冷的賬。”
白殺:“……”
沈冷:“……”
白殺很認真地說道:“不管妳們再說什麽酒也不會再送來了,兩位國公爺喝完這兩壺酒就在這裏休息,我讓人看著不打擾。”
沈冷:“呸!妳這話是什麽意思!”
孟長安:“他可能說咱倆有奸情。”
白殺:“……”
白殺走了之後,沈冷給孟長安倒了壹杯酒說道:“這是今天最後兩壺酒了,不管是因為什麽,都不能再喝。”
孟長安道:“那妳得先說是因為什麽。”
“還是放下。”
沈冷回答道:“妳壹直都不放心,從壹開始不放心沈先生和茶兒,到後來不放心陛下和太子,現在妳看清楚了,確定了,也知道我沒什麽別的心思,所以妳放下了。”
孟長安長長的吐出壹口氣道:“是啊……放下了。”
他端起酒杯壹飲而盡,然後看著沈冷說道:“我壹直都想不明白壹件事,我爹對妳那麽狠毒,妳卻始終相信人與人之間有信任有感情有放不下的割舍,而我爹對我那麽好,我卻始終覺得人心叵測,覺得人會因為欲望而做出很多不是人的事。”
他看著沈冷的眼睛壹字壹句地說道:“其實……最該變黑的那個人是妳才對。”
沈冷:“可能我天生比較白,除了該黑的地方之外,都白。”
孟長安:“滾蛋……”
沈冷道:“滾蛋是壹種手法,妳試過嗎?”
孟長安:“滾蛋!”
沈冷哈哈大笑。
孟長安瞥了他壹眼後繼續說道:“我腦海裏曾經有過很多很多中幻象,特別真實,每壹幕都那麽真實,每壹幕都那麽血流成河,我甚至看到了長安城城門打開的那壹刻,血如同江河奔流壹樣洶湧而出,而在妳我身後面前,都是屍山血海。”
他看向沈冷認真地說道:“我以為每壹個故事的結局,都應該是波瀾壯闊跌宕起伏,我卻沒有想到居然是這麽平淡的沒有任何離奇之處,就好像本該如此,其他壹切都是錯的。”
“不只是妳,還有李長澤,我也以為他會掀開風浪,以為京畿道會有狂風驟雨,以為會有大軍圍城,我甚至不止壹次害怕過,楊七寶被陛下調到長安,是陛下要犧牲楊七寶而換來那些人的真面目,也是因為陛下想讓楊七寶死,因為我們手握的權利太大了些,只有死幾個人才能讓這權利淡薄下去。”
“可是這壹切都沒有發生,李長澤沒有翻出來任何風浪,京畿道那邊的案子居然這麽輕而易舉就解決了,好像壹切都是壹場夢,沒有任何跌宕沒有任何反轉。”
他停頓了壹下後繼續說道:“人睡著了就開始做夢,夢裏金戈鐵馬,夢裏吹角連營,夢裏殺戮無數……可是天壹亮,睜開眼睛,發現夢就是夢,真實世界裏這些夢中出現的事壹件都沒有發生,所以覺得有些不真實,也不知道是夢不真實還是真實的世界不真實,反而會盼著發生壹些什麽。”
沈冷笑問:“賤不賤?”
孟長安想了想,回答:“挺賤的。”
沈冷道:“賤人自罰三杯。”
孟長安道:“憑什麽!”
沈冷道:“我陪妳三杯就是了。”
孟長安點了點頭道:“那還差不多,等壹下……怎麽就變成兩個賤人了?”
沈冷道:“想那麽多幹嘛……”
兩個人壹口氣連幹三杯酒,然後又同時的長長的噴出壹口酒氣。
他倆癱坐在椅子上,像是兩灘泥壹樣,可這才是真真正正的放松,兩個人這麽多年來都不曾真真正正的放松過,孟長安是因為放下,沈冷是因為孟長安放下。
“陛下待妳好。”
孟長安道:“其實我已經看得出來,陛下不想再去查那個真相了,到底妳是不是他的孩子,陛下已經不願意再去深究,他只是覺得這樣就很好。”
他看向沈冷說道:“妳很好,陛下很滿足。”
沈冷聳了聳肩膀:“我自己都從來沒有在意過,也許妳們都不信,可我確實是沒有在意過,是與不是,對我來說沒那麽重要。”
孟長安道:“所以妳傻乎乎的。”
沈冷撇嘴:“我是不偏執。”
孟長安往外看了看,他扶著椅子起來,走到門口往兩邊也看了看,確定沒有人之後他把房門再次關好,回到屋子裏壹屁股坐下來,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
“李長澤說妳不是陛下的兒子。”
孟長安用極低極低的聲音說道。
沈冷忽然間笑了,因為他忽然間懂了孟長安為什麽釋然為什麽放下,只是因為李長澤說沈冷不是皇帝的兒子,所以傻乎乎的那個不是沈冷啊,壹直都是孟長安。
既然不是,那麽就沒有那麽多擔憂那麽多害怕。
“餵!”
沈冷往前湊了湊,看著孟長安的眼睛問道:“妳說實話,妳真的那麽在乎我是不是皇帝的兒子嗎?”
“不在乎。”
孟長安也看著沈冷的眼睛,壹字壹句地說道:“可這件事要分開看,不管我在乎不在乎,如果妳是,我就得幫妳拿回來,妳受過的苦受過的辱,都是因為他們勾心鬥角,憑什麽妳是犧牲品?只要妳是,只要妳想,我管什麽驚濤駭浪,我就要幫妳拿回來,就要幫妳討個公道。”
沈冷笑著說道:“大逆不道啊。”
孟長安撇嘴:“那要看是什麽道,是誰的道。”
他伸手去拿酒杯,端起來看了看杯子是空的,然後搖著頭老氣橫秋地說道:“妳看這酒杯,它是個酒杯,它就是用來盛酒的,妳看到酒杯就想到了酒,這就是理所當然。”
沈冷起身:“妳等我。”
他搖搖晃晃的起身走了,孟長安瞇著眼睛休息,都快睡著了沈冷端著壹個盆回來,裏邊是壹盆湯,他舀了壹勺倒進孟長安的酒杯裏,指了指:“為什麽非要盛酒呢?盛湯它不香嗎?”
孟長安瞥了壹眼那酒杯,瞥了壹眼那個盆。
指了指盆:“那才是盛湯的。”
沈冷道:“小獵刀是用來殺人的嗎?”
孟長安回答:“是啊。”
沈冷道:“我第壹次用它是修腳來的,覺得可好用了,賊好用,賊舒服。”
孟長安:“……”
沈冷道:“酒杯可以是酒杯,也可以是湯碗。”
孟長安笑起來,點了點頭道:“行行行,妳說的都對,妳是冷子,妳優先。”
他擡起手指了指自己心口:“冷子優先。”
然後他就哭了。
“我還沒有……還沒有給妳當過煞啊……我還沒有。”
沈冷看著他哭的樣子也頗為動容,孟長安這樣的真情流露他怎麽可能不動容,於是他輕聲安慰了壹句:“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