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帝軍

知白

歷史軍事

寧國立國數百年來壹直尊崇道教,龍虎山上的歷代真人,多半還是寧國國師。
道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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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33章 對不起

長寧帝軍 by 知白

2023-3-23 12:02

  本就昏暗的屋子裏因為安靜而更顯得陰沈,有人說韓喚枝的這間很大很大的書房裏有壹道門連接著地獄,他可以從地獄鬼差那邊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壹切,之所以他無所不能,是因為有鬼差幫他在陰曹地府查到他想查到的任何事任何人。
  可這裏沒有什麽所謂的通向陰曹地府的通道,這裏只有壹個兢兢業業的都廷尉。
  他也不是無所不能,他只是盡其所能。
  商九歲或許是因為坐的時間太久了,挪了挪身子:“這件事的答案歸根結底還在皇後和珍妃兩個人身上,沈小松確定那個孩子是男孩,而且從妳說的來看,沈冷不管是行事風格還是領兵作戰的能力都像極了陛下,所以這件事從壹開始也可能就是皇後的陰謀。”
  韓喚枝搖了搖頭。
  有句話他沒有說出來。
  沈冷像極了陛下?
  這個世界上比沈小松還要了解陛下的人並不多,別忘了沈冷是沈小松手把手教導出來的人,他聽聞沈小松曾經寫了壹本兵法給沈冷,名字叫《禁絕兵法》,而這兵法裏的內容,或許正是總結了當初陛下領兵作戰的諸多實例,還有大寧歷代名將的作戰實例。
  像極了壹個人,是可以人為塑造出來的,他是廷尉府都廷尉,他的職責就是去懷疑。
  男孩,女孩。
  韓喚枝腦子裏壹直都是這四個字在來來回回的出現,他確定沈小松不會說謊,那是關乎陛下子嗣的大事,沈小松沒有必要也沒有目的來杜撰出壹個故事。
  而且他能從沈小松的眼睛裏看清楚,那眼神之中沒有欺騙。
  “這件事先放壹放。”
  韓喚枝起身:“這新的廷尉府裏妳自己可以隨便選壹個地方住,我著人給妳收拾出來,不過妳還不能在長安城裏隨意走動,我們是兄弟,正因為是兄弟所以有些話我可以說的比較直白,妳曾為皇後做過事殺過人,這件事陛下不追究了,妳用二十幾年的時間閉門思過,可事情發生過就是發生過。”
  商九歲苦笑:“我知道。”
  他曾經差壹點殺了沈小松,差壹點成為千古罪人。
  “妳隨便給我安排壹個住處就好。”
  商九歲起身:“我到門外等著。”
  不多時韓喚枝手下人帶著商九歲到了壹個獨院,院子本就是幹凈的,屋子裏的陳設俱全,床褥都是新的,等廷尉府的人走了之後商九歲就壹個人坐在窗口發呆,從下午壹直坐到了晚上,看著天空,像是能從天空上看著自己想要看到的什麽東西。
  深夜。
  商九歲起身,沒有去睡覺,而是走到院子裏感受著長安城寒冬的凜冽。
  他閉上眼睛,就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那壹天他攔住沈小松的時候,他壹掌將沈小松擊敗,下意識的看了壹眼那個女孩兒,沈小松掙紮著過去將那女孩兒護在身後,像是壹個父親。
  像是壹個父親。
  正是在那壹刻他忽然醒悟過來,自己已經深陷進壹個恐怖的深淵,皇後就好像壹個來自地獄的接引使者,壹步壹步把他帶到了黑暗之中,而他卻以為自己在正義的做著每壹件事。
  韓喚枝的房間裏黑暗,而皇後整個人是黑暗的。
  商九歲長長的吐出壹口氣,他從來都沒有對人提起過,當他看到沈小松把那女孩兒護在身後之後猛然間醒悟過來,沈小松那樣的人又怎麽可能做出對不起陛下的事?看著那女孩兒充滿仇視的看著他,恍惚之中錯覺那是自己病死的妹妹。
  然後他呆呆的看著沈小松,壹直看著,手足無措。
  沈小松起身,雖然重傷,卻依然將孩子抱了起來,跌跌撞撞的繼續往前走,經過商九歲身邊的時候拍了拍他的肩膀:“謝謝妳忽然想起來我們曾是兄弟。”
  那壹刻,商九歲如遭雷擊。
  小院裏的商九歲猛的擡起頭,感覺天空上垂落無數柄利劍,壹劍壹劍的戳在他心口,劍從他的身體裏穿透過去,他渴望帶走他的生命。
  負罪感,真的很痛苦。
  院門被人輕輕敲響,商九歲楞了壹下,過去把門打開,門外的韓喚枝舉了舉手裏拎著的酒壺:“喝兩杯?”
  商九歲沒想到韓喚枝會來,兩個人之前剛剛長談了壹次,這麽快就又見面了。
  韓喚枝看了壹眼發楞的商九歲忍不住笑了笑,進來之後順手把門關上,也不理會還傻楞楞站在那的商九歲自己進了客廳,把手裏拎著的酒菜放在桌子上,又到院子裏把火爐點上,商九歲就這麽看著韓喚枝忙活,好像個木頭人壹樣。
  韓喚枝把火爐點好搬進屋子裏,在火爐上燒了水,坐好之後才回頭看了看依然站在院子裏的商九歲:“還打算站多久?”
  商九歲有些機械的走進門在韓喚枝對面坐下來,韓喚枝把酒菜擺好,等著水開了之後把酒壺放進盆裏暖上酒,捏了壹顆花生米放進嘴裏,看起來似乎很輕松,而實際上,他們白天的時候談話內容讓人壹點都輕松不起來,而這個動作,只是韓喚枝在掩飾自己內心之中的不輕松。
  之前的時候韓喚枝說了壹些話讓商九歲心裏疼,尤其是那句……無論如何妳是幫過皇後做事的人,妳還險些殺了沈小松,妳住在院子裏不要隨意出去走動,畢竟妳的事還沒有說清楚。
  從韓喚枝嘴裏說出來的這幾句話,冰冷無情。
  “在我書房裏談話的時候,我是大寧廷尉府的都廷尉,我所問妳的每壹個問題對妳說的每壹句話都不代表我個人,代表的是陛下是大寧的律法。”
  韓喚枝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官服脫了,拎著酒上門,我是來看我的老兄弟。”
  商九歲張了張嘴,壹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麽。
  “我身上那件衣服讓我不敢懈怠,不敢放松,從我心裏壹直信任妳從不曾懷疑,可我該問的該辦的壹件也不能少問不能少辦,陛下之事無小事。”
  韓喚枝看了看酒已經溫了,給商九歲倒了壹杯:“可是九歲,現在我要和妳說的不是這些。”
  商九歲木然的把酒接過來,壹飲而盡。
  “陛下說,時間在往前走,人也在往前走。”
  韓喚枝抿了壹口酒,看起來有些傷感:“可妳卻壹直停滯不前,我能體會到壹個人始終活在二十多年前那愧疚的瞬間有多難受,閉上眼睛是那壹刻,睜開眼睛還是那壹刻,別人我不知道有沒有過這感覺,我有……”
  他從懷裏摸索了壹會兒,摸出來壹個小布包放在桌子上往前推了推。
  商九歲下意識的問了壹句:“什麽?”
  “剛到留王府的時候,妳身邊帶著壹件東西,我見妳經常拿出來看便好奇,有壹天趁妳不在屋子裏的時候我就偷偷溜進去,在打開妳那個小包裹的時候玉佩掉出來,我不小心給摔碎了,我怕妳發現,就把東西偷走了……”
  商九歲猛地擡頭。
  韓喚枝卻低下頭:“那個時候我不敢告訴妳,怕妳罵我,怕人說我是小偷,後來妳嚎啕大哭,哭的撕心裂肺,我才知道那是妳父親留給妳的唯壹的遺物。”
  商九歲顫抖著手把那布包打開,裏邊是壹塊粘好了的玉佩,雖然粘好了,可上面的裂紋依然清晰可見。
  “好多次了。”
  韓喚枝低著頭說道:“每壹次我見到妳都想把這塊玉佩還給妳,可我不敢,壹看到妳,壹看到這塊玉佩,我就想到那天妳在留王府院子裏哭的撕心裂肺的樣子。”
  他將杯子裏的酒喝完,長長的吐出壹口氣:“妳困在原地二十幾年,我被這塊玉佩困在原地三十幾年,我後來走遍大江南北,每到壹地就去轉轉玉器鋪子,想找到壹件和妳的玉佩壹模壹樣的,可我找不到,有壹次發現了壹塊十分近似的玉佩我買了下來,想著還給妳的時候,妳已經那麽多年沒有見過了,總是會印象模糊,沒準就糊弄過去了呢?可最終還是放棄了,傷害之後的欺騙,比第壹次的傷害還要可惡。”
  砰!
  韓喚枝的臉上被重重的打了壹拳,這壹拳打的韓喚枝從椅子上摔了下去,嘴角也被打破,血很快就把牙齒縫隙都染紅了。
  他扶著桌子站起來,看到商九歲已經把那塊玉佩拿了過去在手裏輕撫。
  “扯平了。”
  商九歲看了韓喚枝壹眼:“這壹拳打妳是因為妳偷東西。”
  他把玉佩握在手心:“另外,這玉佩本來就是碎的。”
  韓喚枝怔住。
  商九歲長長的吐出壹口氣:“謝謝,我想我知道該怎麽走出來了。”
  他看著韓喚枝的眼睛:“我想離開長安去見見沈小松,如果他也能打我壹拳的話就好。”
  韓喚枝笑著搖頭:“如果我知道玉佩本就是碎的,可能早就還給妳了。”
  “那妳也是偷東西。”
  商九歲指了指自己:“就如我,錯了的事就是錯了。”
  韓喚枝嗯了壹聲:“陛下說妳可以去任何地方。”
  商九歲怔住:“陛下何時說的?”
  “剛才。”
  韓喚枝把嘴角的血跡抹去:“我剛從宮裏回來,陛下說九歲永遠都是那個留王府裏最讓人放心最單純的九歲,如果他不夠單純的話就不會困在壹個錯誤裏出不來,世故圓滑的人總是會容易忘記自己犯過的錯,偶爾念及,也會為自己的錯處找諸多借口,他們比單純的人更能輕易的享受心安理得。”
  韓喚枝看著那玉佩:“真的以前就是碎的?”
  “是。”
  商九歲摸了摸玉佩放進懷裏的位置:“我自己摔碎的,我想忘了父親,那樣就不會回憶他把我架在肩膀上跑,不會記得他拉著我的手給我買我最愛吃的東西,也不會想到我躺在他的胳膊上看星星看著看著就睡著了……我把玉佩摔碎了,我以為那樣就不會再想他。”
  他看了看韓喚枝,笑:“可是哪有那麽容易啊……幸好我沒有忘了他,哪怕是現在,閉上眼睛我依然能夠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的臉,他的模樣壹直沒變。”
  那笑容,有了幾分釋然。
  韓喚枝倒了壹杯酒喝下去,火辣辣的,心裏好像燒起來壹團火。
  “妳可以等身體好壹些再去找沈小松。”
  “不用。”
  商九歲往房門外看了看:“對不起這三個字,原來說的遲真的很難受。”
  韓喚枝低下頭喃喃自語似地說道:“對不起。”
  “喝酒。”
  商九歲舉起酒杯:“因為我犯了錯,讓妳壹個人撐著廷尉府,對不起,妳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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