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6章 不太好

　　寧人不是又臭又硬，如果非要這麽形容的話，寧人是比又臭又硬還要又臭又硬，最起碼比他們認為的還要臭還要硬大幾個層次。
　　聽說伽洛克略到了，並且在城門外立了個範兒說要把大將軍談九州的人頭割下來，沈冷只是聳了聳肩膀。
　　安息人確實善戰，對於侵略來說他們比寧人更擅長，對於殺戮來說他們也比寧人更擅長，沈冷也真的沒有不把安息人當回事，可伽洛克略說把大將軍談九州的人頭割下來，沈冷連個態都不想表。
　　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善意，就是允許有人吹牛逼。
　　沈家醫館的人給沈冷換了藥之後就又去了軍營，之前救援銅羊臺城三千邊軍那壹戰的時候寧軍也有很多人受傷，醫官不夠用，好在民間趕來的郎中也不少，沈家醫館的人每天到沈冷這邊三次，其他時間都在軍營。
　　“伽洛克略，這是什麽破名字。”
　　黑眼聳了聳肩膀：“叫四個字的是不是都覺得自己很了不起？”
　　沈冷想了想：“淡臺袁術。”
　　黑眼瞪了沈冷壹眼：“這個是真了不起……”
　　沈冷道：“安息人來了我就不擔心了，不來我才擔心。”
　　他趴在床上，感覺自己再繼續這麽趴著的話沒準會發黴。
　　“我想出去溜達壹圈，再這麽趴著就該長蘑菇了。”
　　黑眼：“妳早就有了啊。”
　　沈冷壹怔：“有什麽？”
　　黑眼：“蘑菇啊。”
　　沈冷好壹會才反應過來：“妳大爺……”
　　黑眼哈哈大笑：“想出去溜達壹圈也行，但必須用我的法子，不然的話沒得商量。”
　　沈冷只好委曲求全：“只要能出去透透氣，妳的法子就妳的法子，我就不信比壹直趴在這床上更沒尊嚴。”
　　壹刻鐘之後，沈冷覺得自己生出了求死之心。
　　黑眼推著個獨輪車，獨輪車上綁著壹塊長木板，沈冷趴在木板上被黑眼綁在那，所以沈冷覺得自己像是壹頭就要被送到菜市場的豬，原來真的可以比壹直趴在床上更沒尊嚴。
　　“怎麽樣？”
　　黑眼還壹臉得意：“這辦法怎麽樣？”
　　沈冷：“不想罵街。”
　　黑眼道：“在保證妳趴著的情況下帶妳出來逛街，除了我這麽聰明的人誰還能想到這樣的辦法。”
　　沈冷不願說話，因為他覺得無比的屈辱。
　　他趴在平板車上，黑眼兩只手握著推車扶手推著走，扶手那邊高壹些，車頭低壹些，沈冷朝著前邊趴著，所以這個姿勢看起來就是屁股比頭高壹些，屁股還對著黑眼。
　　“我想回去。”
　　“不，妳想轉轉。”
　　“我現在想回去了。”
　　“不，妳還不想。”
　　黑眼推著沈冷在大街上走，所有人都側目觀看，大家覺得沈冷應該是犯了什麽錯要被送到官府裏法辦的，那種眼神讓沈冷覺得生無可戀。
　　轉悠了幾圈之後黑眼把沈冷推回去：“還想出去轉轉嗎？”
　　沈冷：“我想趴在床上長蘑菇，壹直長。”
　　黑眼嘿嘿笑：“要有自覺啊，受了傷就該修養，沒事就別老想著出去轉轉，妳傷沒好的時候外面和妳有什麽關系嗎？”
　　沈冷：“我想吃肉。”
　　黑眼：“只要不出亂轉，想吃什麽都有，等著！”
　　他扶著沈冷回到床上，重新趴在那的沈冷覺得世界壹下子就又變得溫柔起來，想到外面那個讓人羞恥的平板車，沈冷覺得床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愛的東西。
　　不多時，黑眼拎著壹個食盒進來：“吃飯吃飯。”
　　沈冷擡起頭，壹臉傲嬌：“餵我。”
　　黑眼：“滾……”
　　沈冷哈哈大笑：“妳剛剛把我推出去是怎麽惡心我的。”
　　黑眼：“來，張嘴。”
　　沈冷：“滾……”
　　黑眼把食盒打開，沈冷趴在床上往前挪了挪，床前放著壹個方桌，幾盤菜擺好，黑眼給自己倒了壹杯酒，沈冷眼巴巴的看著他，黑眼當做沒看見，端起酒杯自己抿了壹口，滋的壹聲，還砸吧砸吧嘴，這個動作熟練的讓人錯覺他已經有六七十歲那麽老。
　　沈冷：“求壹口酒喝。”
　　黑眼：“繼續求。”
　　就在這時候外面有人拎著些東西進來，沈冷擡頭看了看，是二本道人和小張真人壹起來了，兩個人手裏拎著些不常見的新鮮水果，還有壹些點心，放下東西之後二本就笑起來：“來得巧不如來得不要臉。”
　　他從袖口裏摸出來個杯子：“不用去拿，我帶了。”
　　黑眼哈哈大笑，起身給小張真人拿了個杯子放下：“壹起喝兩杯，這幾日戰事不吃緊，大家難得松快些。”
　　小張真人看了看沈冷臉色，沈冷哼了壹聲：“妳們是來看我的？”
　　沒人理他，那三個人舉起酒杯碰了壹下：“來，幹杯！”
　　三個人喝酒聊天把沈冷晾在那，沈冷覺得他們就不是來看自己的……沒多久又來了人，周東吳拎著壹些熟食進來，看到二本黑眼他們已經再喝，連忙把熟食打開放在桌子上：“我來加個菜，剛買到的，還熱乎著。”
　　沈冷伸手：“我也……”
　　他的手被周東吳扒拉到壹邊，周東吳道：“趴著妳的，咦，看起來氣色不錯，來，咱們喝壹杯。”
　　沈冷：“……”
　　過了壹會兒二本道人不見沈冷說話，往旁邊看了看，嚇了壹跳，沈冷居然也沒在床上趴著，再看時沈冷已經爬到門口了：“把我綁在車上，推我出去遊街！”
　　長安城。
　　廷尉府都廷尉大人的那間很大的書房恢復了往日的模樣，厚重的窗簾關著，窗外的光線壹點都透不進來，坐在陰暗之中的韓喚枝雙手指著下巴，眼神有些飄忽。
　　廷尉府這邊能安排去西疆的人已經出發，和兵部撥給西疆的物資壹同上路，方白鹿和聶野這兩個配合戰兵作戰經驗最豐富的千辦派了出去，廷尉府的人手壹下子就又顯得捉襟見肘。
　　因為須彌彥去了桑國，和須彌彥壹起回長安的李不閑就顯得很閑，韓喚枝知道他閑之後就把他請到廷尉府來幫忙，整理最近這段時間的檔案卷宗，李不閑幹這個拿手，又是個有強迫癥的人，所以整理的井井有條。
　　正想著事情，韓喚枝聽到門響，他說了壹聲進來，見是李不閑抱著壹大摞卷宗進來，李不閑個子不高，抱的又多，進門的時候就露著壹個額頭。
　　“這些卷宗年份都不對，我想帶回家裏去重新核對壹下。”
　　“可以。”
　　韓喚枝道：“不過妳為什麽要把東西都抱過來，妳自己過來和我說壹聲就行。”
　　李不閑楞了壹下：“呃？”
　　他把東西放下，看了看韓喚枝的臉色，心裏壹緊。
　　“韓大人有什麽愁事？”
　　韓喚枝笑道：“妳還會看相？”
　　李不閑道：“韓大人莫不是忘了祖上是誰……我祖上哪有什麽不會的事，從兵法戰陣到養豬，都很精通，先祖還留下壹本卦書，我曾熟讀。”
　　韓喚枝笑了笑道：“那妳看看我有什麽煩心事？”
　　李不閑道：“看不出來，後來我曾拿著那本卦書去請教道觀裏的正經道人，看完我先祖寫的卦書，正經道人用了特別不正經的評語……瞎雞拔寫。”
　　韓喚枝噗嗤壹聲，是真的被逗笑了。
　　“妳看。”
　　李不閑笑道：“人有愁容，臉色就會發暗，這是必然的事，無需去研究卦書都能看得出來，愁容慘淡就是這麽來的，非但臉色暗皮膚也會顯得發黑，看起來壹點都不水靈，我祖上曾經做出來壹塊雪花膏可以增白肌膚，讓人皮膚變得水潤透亮，我可以低價賣給妳壹瓶……”
　　韓喚枝：“……”
　　李不閑坐下來：“以前我看須彌彥的樣子就和韓大人現在的樣子差不多，整日苦著個臉，看著就好像隨時都要自殺似的，我和他聊過很多，其實心境並不是不能改變，心結不是不能解開，韓大人這壹生做事都光明磊落，所以以往看韓大人的面相都能看出來那種自信風采，現在韓大人臉上沒有，是因為韓大人在愁的事不光明？”
　　韓喚枝嘆道：“現在我相信所謂看相，不外察言觀色四字了。”
　　李不閑道：“先祖最初就是靠這個吃飯的……韓大人，不光明的事，不壹定不正確，正確的事，未必光明，所以韓大人如果真的遇到什麽解不開的難題，不如只問本心壹句話……對不對？”
　　他緩了壹口氣：“壹個已經成熟的人，能告訴自己對不對。”
　　韓喚枝低下頭陷入沈思，他曾經要讓聶野去殺人，可是命令下了壹半又被他收了回來，就要出口的話硬生生憋了回去，正如李不閑說的，那決定不光明。
　　可他覺得對。
　　緩緩擡起頭，韓喚枝朝著李不閑抱拳：“多謝。”
　　李不閑笑起來：“我都是順口胡謅的，我們這壹脈的李家人憑的就是這本事混江湖……如果能幫到韓大人的話，那麽韓大人能不能在廷尉府裏給我安排壹個住的地方？我剛剛抱著壹摞卷宗進來說想把這些東西帶回家裏去重新核對，韓大人妳的正確答案應該是問我妳在長安城裏有家嗎？我裝作恍然大悟說我沒有，然後韓大人立刻說我給妳安排個好的住處吧。”
　　李不閑看著韓喚枝認真的擠眉弄眼。
　　韓喚枝嘆道：“唉……難為妳了。”
　　李不閑：“啊？”
　　韓喚枝：“妳看，妳的臉色有些暗淡，愁容慘淡就是這麽來的。”
　　李不閑：“……”
　　韓喚枝起身，舒展了壹下雙臂：“妳壹句對不對忽然讓我想明白了壹件事，多謝。”
　　李不閑道：“是不是還差點什麽？”
　　韓喚枝哈哈大笑：“妳就現在廷尉府裏住下來吧，這裏還有幾個空院，妳自己挑壹個住。”
　　李不閑笑了笑，抱起那壹大摞卷宗出門，走了幾步回頭問了壹句：“韓大人，想過沒有，如果不做都廷尉了，去做什麽？”
　　韓喚枝壹怔。
　　李不閑搖頭，眼神裏閃過壹抹擔憂。
　　韓大人的面相，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