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青魚

　　夜幕落下。
　　明月高懸，金庭湖中鱗光閃爍，唯有停靠在岸邊的幾條漁船上，還泛著些燈火。
　　壹艘小舟，此時就飄蕩在湖上，無風自動，蔚為壹奇。
　　而在船上，又有壹名少女，僅穿著薄紗，天姿國色，卻面容冰冷，不似凡人。
　　“我既親自到來，龍君又何吝壹見？”
　　到了無人處，這女子輕嘆壹聲，聲音如同冰玉交擊。
　　“妖聖娘娘，妳乃楚國陸地妖族之主，為何到此？”
　　湖底，壹道黑影出現，金波蕩漾，現出金庭龍君的身影，來到舟上，與這妖聖娘娘相對而坐。
　　龍君默然良久，才開口問著。
　　“妳莫非真的不知？還是故作如此……”
　　妖聖娘娘眸子中倒映出明月與燈火，以冰冷而不帶絲毫情感的聲線道：“天意如刀！哪怕我妖族雄霸萬古，此時也只能如履薄冰，爭得壹線生機！本宮已經連最喜愛的幾個孫女都舍了下去，不然，如何有著大楚之亂？王喬之死呢？”
　　“唉……自古天意高難問，娘娘又何必庸人自擾？我妖族雖衰，但四海之外，大澤深山當中，也未必不可以繼續存身，延續壹片樂土！”
　　金庭龍君就嘆。
　　“妳果然做了人道神祇，已經沒有半點之前的香火情分了！”
　　妖聖娘娘冷笑壹聲：“為何人族要做這天地主角，我妖族就只能仰人鼻息？之前……我見妳讓那小鯉魚靠近潛龍，還以為妳是為了我妖族考慮，但等了三年，才知道妳們都是被氣數蒙蔽，自甘墮落下賤！”
　　言語之間，這金庭龍君的神道金身，根本隱瞞不了。
　　甚至，就連許家的壹舉壹動，都沒有漏過。
　　只是因為顧忌龍君布置，又或者單純被楚都方面牽扯了心力，才沒有多麽動作，此時卻是失望至極。
　　那李鸞，哪怕拋棄妖身、修為，重新轉世為人，許廷照樣棄若敝履。
　　由此觀之，即使妖族自廢武功，委屈求全，也必然沒有什麽好下場。
　　畢竟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金庭龍君默然，他們都是妖族中的大能，智慧通達，有些話，根本不用說，彼此就知道了意思。
　　李鸞親近龍氣，實際上也是祂的部分試探。
　　但許廷另娶愛妻，冷落此女的做法，無疑中就失去了很多氣數，特別是與妖族的聯系。
　　“奈何天意如此，本君又能如何？”
　　良久之後，它還是開口：“哪怕許廷不堪造就，兵敗身死，人族中照樣會有真龍，攜大運而起！其勢更烈！”
　　“因此，本宮才布局天下，壹方面制造混亂，壹方面圍殺潛龍，我妖族族人稀少，就務必要這人族也減丁減口！”
　　妖聖娘娘淡漠道：“原本王喬與上壹任楚帝，都是大有氣數之人，此時身死族滅，氣運自散，天下難以快速壹統，對於我們便越為有利！”
　　“看來，娘娘這次，非殺許廷不可了？”
　　金庭龍君眸子壹下化為金色：“金庭湖乃我神域，若是之前，在此地，本君勉強可以與娘娘抗衡，但此時娘娘抗拒天意，元氣大傷，到底還能發揮幾分實力？”
　　“自然不是此時！”
　　妖聖娘娘莞爾壹笑：“只是……出了這金庭湖，妳又能庇護這人族多久？為我妖族大業，龍君就不願袖手旁觀麽？”
　　“恕難從命！”
　　金庭龍君沈聲說著，壹揮手，壹絲絲靈氣就匯聚而來，封鎖湖面。
　　“唉……相交數百年，想不到吾等終究走到這壹步！”
　　見到龍君立即翻臉，妖聖娘娘只是幽幽壹嘆。
　　換成她來，若有此良機，也必然會動手，既然已經身為敵人，便不會再為之前的交情、道義等等所迷惑。
　　天意之下，茍且偷生，唯有把握每壹線機遇！
　　“只可惜……”
　　妖聖娘娘忽然壹笑，宛若百花綻放，春意動人，整個身形卻緩緩虛化。
　　“幻影？”
　　金庭龍君壹把抓出，壹只水流大手將幻象捏碎，徒勞無功地消失。
　　“好壹個天狐神通！”
　　祂面色凝重起來：“妖族已決意全力抹殺蛟龍，許廷危矣！”
　　……
　　安江主幹道。
　　許廷甲胄齊全，立在壹艘鐵甲大艦之上，端是意氣風發。
　　這次出兵，水陸齊發，動員五萬人，光是水師就有兩萬，戰船百艘，其它小舟無數。
　　此時沿江而上，壹路浩浩蕩蕩，帆布如雲，遮天蔽日。
　　沿途幾個縣，都是震怖，直接投降，開門獻城，勢如破竹，這就是大勢已成！
　　“大人！”
　　此時，身邊壹個道士就進言道：“此安江，歸屬安江龍君管轄，我等大軍過境，是否應該祭祀壹二？”
　　“安江龍君？”
　　許廷微壹沈吟，立即就想起了有關信息：“此神殘忍好殺，我怎能祭祀於祂？糊塗了麽？”
　　“將軍！”
　　那道士大驚：“安江龍君乃安江水系主宰，我等過它之境，若不禮遇壹二，恐遭刁難吶！”
　　“刁難？”
　　許廷大笑，指著戰船：“我有大軍數萬，戰船數百，又是奉天承運，軍氣凝聚，哪怕真有蛟龍來阻，也是殺了！真當我軍法是笑話不成？”
　　他此時威嚴日重，笑聲中就帶著寒意。
　　這其中門道，自然不是他想出來的，而是清玄幾個道人提醒的。
　　人道自強，怎能依靠神祇？特別是，神祇吸取氣數，實在是大業妨害！
　　此時就道：“並且，本將軍不是還有妳們等奇人異士相助麽？”
　　“大人放心！”
　　這進言的道士面如土色，旁邊的孔落卻是壹揮拂塵道：“有著我等在此，必能護衛將軍周全！”
　　“嗯，有著道長與玄真道諸位高人在此，我又有何懼？”
　　許廷大笑，言語間就將壹開始的道人漏了過去。
　　那道人立時面如土色，而旁邊的孔落則是憐憫地瞥了他壹眼。
　　心知以許廷的性子，這道人最好的下場也是遠離中樞，再有半點差池，就免不了殺身大禍。
　　“這競爭的道人，又少了壹個啊！”
　　他心裏幽幽壹嘆，又瞥向旁邊的清玄。
　　這道人通過三年努力，倒是又漸漸得了重用，畢竟玄真道勢力廣大，有著頗多可以助益之處。
　　只是，這些道人除了排除異己之外，還壹個勁地跟神祇過不去，實在令他略微有些疑惑。
　　此時，丹田之中，壹陣清脆的劍鳴聲就響起。
　　“嗯？有妖氣窺視？”
　　孔落眉毛壹豎，壹個箭步來到船邊，手壹揮，幾道青色的劍氣就沒入水中。
　　咕嚕！咕嚕！
　　壹串串水泡裂開，現出裏面的鮮血。
　　幾只夜叉與精怪的屍體就上浮出現。
　　“嗯，只是幾頭夜叉罷了……不用理會，繼續前進！”
　　許家乃是以清理邪神，伐山破廟起家，對於這些，許廷自然也極是了解，沒有絲毫對於水神的敬畏，直接命令著。
　　嘩啦！
　　戰船乘風破浪，毫不客氣地從屍體上碾了過去。
　　……
　　“要死要死要死……”
　　只是孔落並沒有發現，他的劍氣之下，還有壹條漏網之魚！
　　壹條大青魚，運氣極好地避過了劍氣，看到夜叉與同伴都是死絕，立即被嚇傻，再也顧不得其它，亡命遊走，沒有多時，就來到壹處水宮。
　　“慢，何人敢擅闖龍宮？”
　　恢宏的巨門之前，兩排蝦兵蟹將頓時喝著。
　　其中壹個，名為蝦十三的，就驚奇道：“咦？妳不是巡河夜叉麾下的大青魚麽？妳家大人呢？可是有著要事稟告？”
　　“要死要死要死……”
　　這大青魚遊動著，神念十分紊亂。
　　“呔……這魚如此呆蠢，怎麽也能做了水兵，簡直是丟妳我與龍君老爺的臉面！”
　　旁邊的蟹將軍見了，立即冷哼壹聲，十分不滿。
　　“將軍莫怪，此大青魚雖然憨傻，但任勞任怨，並且修行也十分迅速……”
　　蝦十三上前安撫著，終於令大青魚結結巴巴地開口：“死了……死了……人類，好多船！大人死了……”
　　“什麽？”
　　壹幹蝦兵蟹將先是壹驚，旋即大怒：“有人敢殺巡河夜叉？當真好膽，妳等著，我這就去稟告龍君！”
　　“不用通秉了！”
　　龍嘯當中，壹名穿著黑色冠冕的中年人就走出，身後龜相貝女跟隨，打著儀仗。
　　“河中之事，我已經盡數知曉，好壹個許廷，嘿嘿……”
　　他雖然作人類模樣，頭上卻有壹枚黑色的獨角，此時冷笑當中，壹股龐大的威嚴就散發而出，令其它蝦兵蟹將紛紛跪伏在地，簌簌發抖。
　　“要死要死要死……”
　　那大青魚也是壹個激靈，卻飛快遊走，轉起圈子來。
　　“這魚……”
　　安江龍君見了，也是壹怔：“雖然有些癡傻，但忠勇可嘉！”
　　手壹點，壹道金光就落在大青魚身上。
　　這大青魚往地上壹滾，就化為壹名青衣大漢的模樣，濃眉大眼，神態憨厚。
　　周圍水兵見了，心裏不由十分羨慕。
　　龍君出手點化，自然與尋常夜叉的小術不同。
　　要知道普通的點化法門，只是催生之法，最多算殘缺的妖族，先天靈智就有著缺陷。
　　而這種，卻沒有此等後患，反而能增長智慧，也不會生得奇形怪狀，這便是龍君的恩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