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恨（下）

臺上男子仗劍傲立，臺下眾人驚呼不已。兩側棚中之人也紛紛站了出來。
“司徒今天吃錯藥啦！”公孫翩若幾步沖到棚子外，呆了好壹會兒，冒出這麽壹句。
楚風邢抱著釉兒走到她旁邊，附和道：“不是吃錯藥，就是轉性子了。”
西泠最後壹個走出來，面容緊繃，步子僵硬。
“話說回來，我還真不知道這兩人究竟誰弱誰強。”壹眨眼的功夫，公孫翩若又恢復了壹副輕松愉悅的模樣，頗有興致的期待起比試結果來。
楚風邢搖了搖頭，“我只知道，兩個都不怎麽有人挑戰。司徒武功如何我有數，卻也不好下結論，每回都覺得他並未盡全力。慕容清音的話，他不大以武示人也是壹個原因，總之，我沒有親眼見過他出手。江湖上傳，他的武功……”三雙眼睛同時看過來，他故作神秘的停頓了片刻，才吐出了兩個字：“很高。”
有說等於沒說。三雙眼睛又同時移開去，楚風邢尷尬的摸了摸鼻子。
臺下人群微微躁動，壹道白影自高處飛落，慕容清音出場了。
除開七城公認的“筆掌江湖事”外，這位無雙城主，慕容家當家還有另外兩個稱呼。
壹個，是江湖上與他交手過的人對他的通稱……白衣慕容。因他壹襲白衣從未染血。
另壹個，是非江湖人士對他的尊稱……書畫先生。因他壹手字畫功夫無人可及。
臺上壹白壹藍，皆是舉世無雙的高手。兩人並未多言，眼神交流之後，招式已發。
比武場頓時風起雲湧！
高手過招，精彩絕倫，眾人看得目不轉睛。西泠卻將視線幽幽壹轉，毫無意外的迎上了壹道高處俯視的冷芒。
赫連刃雪！就是這個女人，讓她痛苦了整整壹年，遺失了最重要的記憶！
鳳眸剎那凍結！
蠱毒源於西域，七城少見。就如壹年前飄雪樓內的黑色曼陀羅。而飄雪樓與赫連家的關聯，讓她聯想到了蠱毒與赫連家的關聯。回想中毒前後，最有可能對她下手的，就是這個女人！
司徒與冷霽雲比試的那天下午，她在自己後頸，種下了蠶食蠱！後又可以驚叫引來司徒，她原本目的應該是要司徒分心，讓冷霽雲有機可乘，可惜沒能如願。
她的用心，西泠明白了。赫連家族滅門壹事，多少與司徒有關，甚至可以說，是司徒引起。所以，她要報仇。可要對付司徒玥琤，談何容易，於是她就選上了與司徒關系密切的自己以借此傷害司徒，以消心頭之恨。
很奇怪，這壹年，她忘記了不少事情。很多不想忘的記憶都無法避免的淡去，獨獨這壹件，她牢記心間。每發作壹次，每痛不欲生壹回，都將這張面孔更深刻的印入記憶壹寸。
恨，有時比愛更鮮明。
此刻，那人正用冷蔑的目光看著自己。西泠知道她的意思，她想說，妳竟然沒有死。
她雙手成拳，指節泛白。
人群突然壹陣驚呼！遙遙對望的兩人同時甩頭！
臺上，壹藍壹白在前壹瞬以掌相擊，雄厚深沈的內力互博，震動了方圓五裏的氣流，四周人群紛紛滑退幾步。
帳棚猛烈搖晃。西泠抱住身邊柱子阻擋後退的趨勢，單手遮額，勉強睜眼去看臺上動靜。
波動氣流中，隱約可見壹白色身影以迅猛之勢後退，另壹抹湖藍卻疾起而上，壹道寒光隨其身形而動，眼看就要追及白影！
樓臺上有道身影壹躍而下！
西泠屏息！
剎那間，壹切都靜止了下來。
當氣流恢復平靜，眾人看清臺上情景時，比武場躁動了起來。
“有人受傷了！有人受傷了！”
“那是誰？怎麽會在臺上？”
“是慕容城主身邊的人！天哪！她怎麽會……”
壹片噪雜中，臺上三人靜靜佇立，形成壹個自成壹格的世界。
司徒的劍，刺在赫連刃雪的左側胸口，不深，只隱隱滲出血痕。
慕容清音被擋在赫連刃雪身後，接了司徒壹掌後，內傷，勉強能站立。
提壹口真氣，他淡道：“司徒玥琤。我輸了。”
司徒並未答話，幽邃黑眸只靜靜看著眼前同樣靜靜回視的女子，手中劍卻毫無放下的打算。
慕容清音蹙眉，察覺事情不對勁，戒備看向司徒玥琤。
“妳想幹什麽？”
司徒緩緩笑起，不答，卻將手中劍送出去壹分。
利刃破肉之聲入耳，赫連刃雪身形壹動，眉間有了痛苦之色。
慕容清音冷顏壹動，上前壹步，冷厲視線直逼司徒。
“司徒玥琤！妳想與整個無雙為敵？”他的聲音略擡，仍是被滿場嘈雜掩蓋。
離他很近的司徒自然聽的清楚，卻仍是淺笑，看著女子扭曲的神色，眸底壹片清冷。
“理由呢？因為我殺了飄雪樓余孽？還是因為我代泠兒報了蠱毒之仇？”
他說的淡柔，慕容聽的心驚。
赫連刃雪聞言，臉上終於有了表情，她沒去看旁邊似乎明白了緣由震驚看著自己的慕容，也沒去看冷漠俯視自己的司徒，她的視線越過司徒，看向了他身後的某處。
“我沒想到，她還能活著。”她輕慢笑道。
怒意橫生，司徒眸壹黯，持劍的手壹緊，劍欲送出，卻被壹只手生生握住。
司徒蹙眉，而慕容清音根本沒去在意鮮血直流的手掌，只看著他道，“司徒玥琤，慕容清音欠妳壹個人情。”
這話幾乎可以算得上懇求，對向來孤高的慕容清音而言，如此的紆尊降貴簡直算得上是恥辱。而眼前的男子面上毫無羞愧，只有壹片坦然與懇切。赫連刃雪對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司徒心下了然，也對慕容的情深意重感到欽佩，甚至有了心心相惜之感。若此刻易地而處，在他人劍下的是泠兒，他必定也會拼盡全力……
壹想到泠兒，司徒漸松的手再度握緊。泠兒那壹年的死裏逃生，他發誓要讓加害者付出代價！
“不敢當。”三個字落下，手中劍欲出……
慕容清音面色遽變！而司徒殺意已起！赫連刃雪淡笑閉目……
“夠了！”
厲喝破空，穿過壹片嘈雜，震懾三人心神。
司徒緩緩收劍，看著有些怔楞的赫連刃雪，淡道：“妳有本事動我的人，我也有本事殺了妳在意的人。姑娘切記。司徒隨時奉陪。”
赫連刃雪恍然明白了他這番舉動的用意。他的首要目的不是殺了自己，而是警告自己。沒錯，如果他要殺自己，何須如此復雜，以司徒玥琤的武功，殺了她易如反掌，他卻費盡周折，最後只給了她壹個警告。而那傅西泠，竟然也……
這兩個人……
不僅臺上人不解，臺下眾人更是雲裏霧裏。又聽不到臺上對話，人們幾乎快爆發。
“兩位城主切磋比試而已，何須真刀真槍，壞了和氣。”壹個年邁卻底氣十足的聲音遠遠傳來，不高，卻清清楚楚傳進在場每個人的耳中。若無壹定內裏，絕不可能做到如此。
人們紛紛回頭望向聲音來處。
就見離比武臺約莫百米之外，壹個仙風道骨白胡飄飄的老人正笑呵呵踱步而來。
所有江湖人齊齊鞠躬致禮……“聞人先生。”
天啟神算，壹代宗師，聞人先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