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壹十章 契機

　　車子依舊在道路上顛簸著，前方的道路上出現壹些人，手裏拿著各式各樣的工具，正在平整道路。看看這些人的打扮，不像是路政的，倒向是當地的農民。楊帆不覺的多看了兩眼，王偉新在邊上笑著解釋說：“這些人都是鄉裏組織的，自願的出來修路的，都是附近的農民。山裏人對道路的感情，不是外面的人能想象的。這條路修的四不像的，卞偉強到了黑溝鄉後，就挨個村子去動員，全鄉的行政村工作都做通了，大家輪著派勞力平整道路。卞偉強這個人，倒是非常實幹的，從部隊上下來的幹部。”
　　楊帆沒有說話，王偉新低聲問：“是不是下去看看？”楊帆搖搖頭說：“不必了，直奔鄉政府去吧。”
　　楊帆心裏其實有點擔心，這些路上的人是不是做給自己看的。盡管姥爺打小灌輸楊帆壹個理念，盡量把人往好處想，往好處看。可是，走進這個圈子之後，楊帆覺得是個人，都得提防兩手，不然天曉得會掉進哪個坑裏去。
　　“王主任，這裏為啥叫黑溝鄉呢？”楊帆突然想到這個問題，王偉新聽了不由的壹楞，隨即露出凝重的表情說：“小王，停車！”
　　車子停在路邊，王偉新開門時說：“楊區長下來看看就知道了！”
　　走下車子，楊帆擡眼四望，只見道路在群山之間蜿蜒，道路邊就是壹道長長的深溝，伴隨著道路沿著群山的底部往前去。順著道路往前看，蜿蜒的道路如同群山中的壹條蛇，而道路邊的深溝，遠遠的看著顏色是黑的。
　　“這條溝大概有十公裏長吧，下面有條河。前方的黑溝鄉所在地，以前叫黑溝鎮。民國的時候，這壹代匪患橫行，後來新四軍來了，在這壹帶打遊擊，殺鬼子。這壹帶民風彪悍，同時又淳樸。這幾年每次區裏搞經濟作物推廣，黑溝鄉的百姓都積極響應，每次都失望了。這幾年，年輕的小夥子們大部分都離開了，到城裏去打工，誰願意背井離鄉呢？沒辦法啊，窮啊！”王偉新說的有點酸酸的，楊帆聽著不由心中想起了劉鐵說那個梨子賤賣的事情來。
　　“我聽說緯縣去年梨樹豐收，梨子賤賣到1毛錢壹斤？”
　　王偉新點點頭，臉上露出淡淡的感傷說：“有這個事情，當時推廣種植沙梨，黑溝鄉的老百姓踴躍響應啊，先後種了近三千畝吧。誰知道梨子是豐收了，卻沒地方賣去。壹毛錢壹斤啊，老百姓不賣的話，也只能全爛在手裏。現在梨樹又要掛果了，好多農戶根本就不管理了，讓梨樹自生自滅呢。”
　　楊帆眉頭皺起，低聲問：“區裏怎麽不幫忙聯系銷售呢？”
　　王偉新說：“誰說沒有的？當時洪區長還是副區長，為了這個事情，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到處托關系想辦法讓收購商下來。可惜啊，人累病了，在醫院整整躺了三天，效果卻不明顯。這也是他心裏壹塊心病啊！今年初，卞偉強就帶著幾個人，到省城和附近省市的大城市去了，想辦法為梨子找壹個銷路，不能讓老百姓的汗水和血汗錢砸手裏啊。結果，跑了半個月，依舊沒有能解決這個問題。”
　　回到車上，楊帆的腦子裏出現了大批梨子爛掉的場面，心中不由的壹陣壹陣的刺疼。
　　“這個事情，得想辦法解決啊！”楊帆感慨了壹句，王偉新點頭說：“是啊，可是怎麽解決呢？洪區長帶頭買了壹百多斤梨子回家，放久了沒人吃，梨子爛了，家裏全是發酵後的味道，半個月都沒消除。過兩個月，梨子又要上市了，卞偉強每次見到我，都念叨這個事情。”
　　楊帆想了想說：“如何解決這個問題，首先要解決壹個市場開發和培養的問題。不過這些都太遠了，我們當務之急是要解百姓的燃眉之急，別讓這些辛苦種下的果樹荒了。”
　　王偉新聽的眼前壹亮，看著楊帆說：“您有什麽好辦法？”
　　楊帆搖搖頭說：“現在壹時去哪裏找辦法，我也只有個大致的概念。”
　　王偉新壹聽就苦著臉說：“現在卞偉強是典型的病急亂投醫，等下妳可別提這個事情，不然他非纏著妳不可。”
　　楊帆呵呵壹笑說：“這個我倒不擔心，能為了群眾利益做點事情，挽回點利益損失，這是我分內的事情。其實，我的想法還不成熟，也就是剛才那壹下產生的念頭。”
　　王偉新倒是想到楊帆的經濟學碩士學位上去了，覺得楊帆沒準真的能有辦法呢，壹臉急迫的說：“那您就說壹說，路上正好結合實際情況，商量壹下。”
　　“我的想法是，打造壹個緯縣梨子的品牌。妳看現在還有點時間才到上市的季節，我想辦法從京城裏請些專家來，然後以沙梨的營養價值做點文章，然後冠以綠色食品的頭銜，再去網上弄壹個專門的網站來介紹壹下緯縣的沙梨。力求把緯縣的沙梨，打造成壹個國內綠色天然食品的名牌，這是遠的。近的呢，我們可以把梨子包裝壹下，然後我去找些朋友打聽壹下，看看他們有沒有銷售的路子。實在不行的話，我可以找壹找軍隊上的朋友，來個後勤大采購，當然這肯定不是長久之計，只能權宜壹時。”
　　王偉新聽的是目瞪口呆，這手都伸到軍隊裏面去了。楞了壹會神後，王偉新興奮的說：“楊區長啊，如果這事情真的能辦成了，緯縣壹萬五千畝的梨樹，就算是有個盼頭了。”
　　楊帆聽了心頭猛的壹震，不由的反問：“不是只有五千畝麽？”
　　王偉新眉毛壹橫說：“是哪個說的五千畝的？明明是壹萬五千畝，這個事情我那裏是有據可查的。”說著王偉新猛的征了壹下，隨後訕訕的說：“妳說的五千畝是怎麽回事，我明白了。這是上次市報的記者來采訪時，某些官員接待的時候，說了假話，怕責任太大，少報了壹萬畝。”
　　瞞上不瞞下！這樣的事情聽著有點荒唐，實際上很普遍。
　　楊帆再次陷入了沈默，道路雖然依舊在顛簸著，不過感覺比原來要好多了，擡眼看看前方的路段，已經看不見那些拳頭大的石塊了，都是碎石子上鋪了壹下細沙和黃土的混合物。
　　“王主任，這條路以前就是土路麽？”
　　王偉新楞了壹下說：“不是啊，以前倒是瀝青路，不過時間太久了路況也非常的差。兩年前把老路給扒了，重新弄的還沒弄好就是了，現在財政上沒錢，這條路也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徹底的竣工了。”
　　“作孽啊！”楊帆覺得心頭仿佛壓了壹塊巨大的石頭，緯縣的問題盡管自己想回避，可是壹路走來，所見所聞，這些問題自己真的能做到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麽？楊帆壹時心裏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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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呼叫的擁護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遊雅妮有點惱火了，接連撥了六次了，楊帆的電話還是撥不通。該死的移動，不是說在喜馬拉雅山上都有信號麽？
　　壹輛本車，壹輛大巴，緩緩的駛出高速路口後，前排的秘書突然回頭說：“遊董，前面有人來接咱們。”
　　李樹堂看見遊雅妮的時候，多少有點驚艷的感覺，這個女人實在是太漂亮了，關鍵是氣質也很好。舉手投足之間透著壹股從容的優雅。
　　吳燕介紹之後，在壹陣閃光燈下，李樹堂和遊雅妮握手寒暄了兩句，然後各自上車，奔著市區而來。
　　考慮到永泰集團也要來，吳燕匯報征求李樹堂的意見後，把和星電子的人安排在了天南賓館。在賓館的會客室裏，遊雅妮和李樹堂進行了壹次氣氛和諧的會談。作為市委書記，李樹堂給予了足夠的重視，這壹點遊雅妮心裏非常的清楚。
　　這壹次遊雅妮帶來的人不少，有技術上的，工程上的，還有壹個談判的團隊，就落戶高新技術區的最後細節，進行磋商，就是要最後討價還價壹番。
　　與李樹堂的會談正酣的時候，遊雅妮突然來了壹句：“李書記，怎麽沒看見楊科長？壹個星期前，他還去南京找我來著，生拉硬拽的讓我盡快把落戶宛陵的事情確定下來。說什麽要站好最後壹班崗，所以我就親自來了。”
　　李樹堂的嘴角微微的壹陣抽動，臉上依舊微笑著問：“怎麽？小楊同誌還說了些啥？”
　　遊雅妮微微壹笑，艷光晃了李樹堂壹下後，這才不緊不慢的說：“他還能說啥？千方百計的想著法子勾著我帶錢下來投資，說的天花亂墜的，把個宛陵高新技術去都說成美國的矽谷了。”
　　李樹堂聽了不由的哈哈大笑，頗為感慨的說：“小楊同誌精神可嘉啊，上次跟我說，在提拔使用之前，要把手頭的工作交代清楚，讓我給他壹個星期的時間。沒想到他去找妳了，這個同誌做事情有始有終，很踏實啊！”
　　遊雅妮順著李樹堂的話，微微的蹙眉，語氣平淡的樣子說：“楊帆不在招商局了麽？他上次見面怎麽沒跟我說啊？我今天打他電話，老說無法接通。”
　　李樹堂越聽越覺得這裏面有別的味道，尤其是見遊雅妮提起楊帆時，目光顯得異常的柔和，不覺問：“怎麽？遊董以前和楊帆是認識的？”
　　遊雅妮壹聲嘆息說：“豈止是認識啊，當年我和丈夫自駕遊經過宛陵，遭遇了車禍，不是楊帆路過，我的性命就沒了。這個楊帆，多少次表示想重謝壹番，他都拒絕了。這次招商會，他倒上桿子的找我，說什麽為了宛陵市的經濟騰飛，為家鄉人民做點實事。當然了，在商言商，我不會因為他說的好聽還有舊情就會來宛陵投資建廠。說到報答，我倒是願意給他壹筆錢，讓他壹輩子衣食無憂的。他在京城讀書的時候，我就有這個想法，結果被他蜿蜒謝絕了。再後來畢業了，我惦記著讓他到集團裏做事，還是拒絕了。我就搞不明白了，宛陵這地方到底什麽吸引他了？問了幾次，他都笑而不答。”
　　李樹堂的內心，這壹刻被震動了。遊雅妮的身家他是了解的，假如要報答救命之恩的話，沒個壹千萬也拿不出手吧？壹千萬對於楊帆而言，絕對是個天文數字了，可是說拒絕也就拒絕了。年輕人在這麽大的壹筆錢面前都不動心，那麽他追求的又是什麽呢？李樹堂突然覺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審視壹下楊帆這個年輕人了。不沖別的，就沖他在離開招商局之前，還專門去找遊雅妮促成來宛陵這件事情，就能看出壹個人的品質。事情做了，卻沒有向領導邀功請賞啊！這才是最關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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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方路邊出現壹輛桑塔納，車邊站了幾個人，遠遠的已經可以看見前方的小鎮了。王偉新這時候笑了笑說：“是卞書記他們。”
　　隨著道路的逐漸平坦，楊帆真實的感覺到，卞偉強這個基層幹部，是壹個腳踏實地做事的幹部。
　　車子停下，楊帆下車之時，五步之外的卞偉強已經快步迎了上來，老遠就扯著大嗓門說：“歡迎楊區長前來指導黑溝鄉的工作！”
　　楊帆微笑著，盡量表示親切，使勁的握了握這顯得有點粗糙的手。卞偉強是個四十歲的壯漢，國字臉黝黑的，眉毛很粗。看著楊帆的時候，顯得多少有點激動。為啥激動呢？
　　楊帆如是想，已經有了好的感官後，沒有作出對卞偉強的負面判斷。
　　“卞書記真是太客氣了！我還是個小年輕啊！再說這鄉裏的工作，我可不敢亂指導，我兩眼壹抹黑的，啥情況也不明白的，指導不等於瞎指揮麽？那可是要誤事的，卞書記不希望我來誤事吧？”
　　楊帆說的直爽，表情也顯得誠懇，這讓卞偉強的臉上倒是微微的露出了壹絲的詫異，年輕人身居高位的，誰沒有壹點傲氣的？楊帆第壹天上任就能下來走動，已經讓卞偉強非常的意外了，聽說還不讓接待，還覺得是做表面工作呢，現在看來不像是那麽壹回事嘛。
　　這時候王偉新上來插了壹句說：“卞書記，妳今天可得把楊區長招呼好了，妳那三千畝梨樹的事情，在路上我可跟楊區長說了，他也許有辦法能解決。”
　　卞偉強黝黑的臉瞬間就漲紅了，握著楊帆的手也不覺的加了力氣，偏偏又有點不敢相信的問：“楊區長，您真的有辦法？”
　　楊帆剛才已經想過了，這個事情找遊雅妮引見壹下他叔叔，應該能解決壹部分問題，其他的回去好好規劃壹下，再走點別的路子，爭取把問題解決了。
　　楊帆謙虛的笑了笑說：“卞書記別聽王主任誇大，我也就是有壹個大致的想法，還不成熟。再說了，我們需要的是壹個長期的解決途徑，這才是確實可行的能夠實現良性循環，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的規劃。”
　　卞偉強臉上微微的動容，手上的力氣又加大了幾分，楊帆好歹是苦孩子出身，照樣被捏的齜牙咧嘴，可見此人的力氣之大。
　　“卞偉強，妳放手。妳當還是在中印邊境打阿三呢？這麽使勁！”王偉新笑著罵了壹句，卞偉強這才反應過來，不由的汗顏赫然說：“不好意思啊，我激動了點。這個問題，從去年第壹次梨子出果子開始，就壹直是壹個心病。山裏的百姓苦啊，每年壹畝梨樹的投入，怎麽得也要幾百塊，可是看不見收益，我擔心父老鄉親們的心氣沒了。以後再想做點別的，就難了。”
　　楊帆是為了藥材基地的事情下來的，沒想到這才剛到，就被以前的問題給糾纏住了。不過楊帆心裏還是很高興認識了卞偉強這樣的幹部。
　　“是啊，這個問題壹定要重視起來。回去之後我就弄規劃，找這方面的關系聯系銷路問題。另外，我這次下來是為了藥材基地的事情實地考察的，還希望得到鄉裏的支持啊。”
　　卞偉強爽快的哈哈大笑說：“只要楊區長您把梨子銷路的問題給解決了，別說是種藥材，妳就說把這山給平了，鄉裏的老少爺們都不會有半個不字的，甩開膀子咱幹就是了。”
　　楊帆邀請卞偉強上了自己的車，車子開動之後鄭重的說：“卞書記，藥材種植不是力氣活，前期的投入比較大。考慮到群眾的積極性問題，我會盡力的爭取資金。相關的技術問題，永泰集團會給予技術方面的扶持，我就是擔心群眾有抵觸情緒啊。市委領導很重視這個事情，這關系到永泰集團近億元的投資啊。”
　　楊帆的話讓卞偉強的臉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深思了壹番後，卞偉強顯得有點謹慎的說：“楊區長，不是我推諉啊！說句心裏話，老百姓最講實際的。妳剛到緯縣，妳不了解情況啊，前幾年種這個種那個的，每次都說經濟效益如何如何，結果後來全落空了，老鄉們都被折騰怕了。”
　　楊帆聽了不由壹陣嘆息說：“任何壹個好的政策，也要看執行的情況啊。北宋時期王安石變法，不就是因為在推行過程中走了樣，才導致變法失敗的麽？我們很多官員，存在著好心辦壞事的情況啊。比如經濟作物的種植，本來就不應該是壹個單純的農林問題，當產量形成規模的時候，我們在投入之前，就要考慮到今後的銷路問題啊。不能上面出了政策，甩開膀子就幹啊。苦幹加肯幹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我這次下來，壹是實地考察，二是和妳們這些基層幹部好好的交流溝通。藥材種植是個收益不錯的行當，我會努力爭取在種植之前，把永泰集團全面收購的事宜以法律合約的形式確定下來，到時候我會請律師下來，還有公證處的同誌，確保每壹分合約能夠得到履行，爭取打消老百姓的顧慮。”
　　卞偉強聽了楊帆的這番話，不由鄭重的點頭說：“黑溝鄉要發展經濟，就不能錯過這個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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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省城駱崗機場，波音737緩緩降落之後，出口處的季雲林聽到廣播想起時，不覺正了正衣衫。
　　隨行的許柯也多少顯得有點緊張，畢竟永泰集團的投資還沒有最終得到確定。
　　同樣緊張的還有正在出港的黃子榮，這壹次來宛陵，不是黃子榮良心發現了，而是永泰集團面臨壹個事業壯大發展的契機，而這個契機又和楊帆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系。
　　事情要從上個星期在南京看見楊帆和遊雅妮的第二天說起，因為在這壹天，黃子榮接到了壹個陌生號碼打來的電話，接通之後黃子榮大為驚訝，因為打來電話的是遊雅妮。